30 ...
“10、9、8……”顏染白數着腕表上的秒針,看它走得滴答滴答不知疲倦。可是她真的很希望它走累了,可以停下來歇一歇。
八點整。
顏染白從噴泉池邊起身,緊了緊身上的白色風衣。黎野,既然你無情,休怪我無義!若有機會,我一定加倍奉還!
“啊呀!”
原本沉默的地下噴泉,配合着池中央的音樂噴泉,偏巧不巧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了水。她就坐在圈住池子的大理石上,沒來得及完全避開便被噴灑了一身。
顏染白哭笑不得,滿頭滿臉全是水,看起來異常狼狽。
連天意都如此,還猶豫什麽呢?反手脫下風衣狠狠扔進水池中,她看着自己親手挑選的秋季情侶風衣之一,慢慢沉下水去。
深秋夜寒,她站在漫天的水霧中,遍體的涼。
顏染白抱住雙臂,蹲下來把頭埋在腿間。
他不會來了,不會來了……他有有很多事情,都要比她重要;但是他不知道,她給的機會,就只有這一個。
一陣溫暖自覆上後背,顏染白渾身一軟,心裏的熱流頓時湧遍全身。她含淚笑着擡頭望去,下一刻,眼淚卻怔怔滑落了下來。
所有的念想在這一刻粉碎。
路燈下長身而立的米色呢子大衣男子,笑容溫溫。
“阿染,你怎麽了?”
他的聲音是最軟最軟的春風,吹落了顏染白雙眸中的一潭清池,霎時間她再也憋不住,淚如泉湧。
從來沒有這樣放聲哭過,從來沒有這樣不顧形象的涕泗縱流……卻在一個陌生人的輕輕問候中,像一個小孩子般,顏染白淚似雨下。
他低柔的嘆惜,遙遠得仿佛穿越了千百年的時光。
“離遠一點,會着涼的。”他伸手去拉她,将她帶離這個冰冷潮濕的地方。
**
大約從顏染白呆坐在噴泉那裏時,任之華就沒有離開過。
他坐在左側的咖啡店裏,隔着很遠的距離看着這個失魂落魄的女子一個人獨坐。他知道她給人打了電話,他也知道她在等人,可是最終她沒有等到。
她為什麽不哭呢?
如果是阿冉,早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垂淚不語。如果是阿冉,她會用所有的溫婉柔情去打動俘獲人心。如果是阿冉……
可是她是顏染白,所以她倔強不肯哭。
直到她被噴泉驚得猛地跳開,他才出門緩步向她走去。
輕輕為她搭上一件外套,對上的斜挑鳳眼裏,淚泉橫波瑩瑩閃光,然後如他所願般,看到了清淚滑落面龐。
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平日裏的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在這一刻都沒用了,他覺得自己沒辦法靠近她。
**
顏染白躲避得快,發上并沒有濕太多。
濕透的外套已經被她扔掉,裏間的襯衣倒是幹爽。人往暖暖的咖啡廳一坐,僵冷的身子便緩和了許多。
“謝謝。”她褪□上的大衣,要還給他。
任之華不接,笑言道:“你裏面穿得太少,套着暖和。”顏染白搖搖頭,起身固執地将大衣放在他所坐的沙發上。
他看她,目光飽含深意。
“阿染,你的防備心太強了。自我保護得太好,外部入侵不能,便只有從內裏流血了。”
顏染白慘然一笑,毫不掩飾此刻她的落寞。“說得不錯,不過我的止血功能也很強,你不用擔心。”
“何必這樣争鋒相對。我跟你是朋友,說話不需要句句帶刺吧。”他擡了擡眼鏡,笑得溫文儒雅。
她攪拌着手下的咖啡,擡眸與他對視:“你們這種人都太複雜,我哪裏有資格并肩。”淡淡的嘲諷裏,含着無限的傷。
任之華覺得,今天的顏染白渾身冒刺,卻又十分的真實。
“我們?還有誰?”他話裏隐含着微微的試探。
人總喜歡窺探旁人的秘密,帶着新鮮感去取悅好奇心。然而刺猬則不喜歡旁人的靠近。“任先生,我覺得我們的交情深不至此。”
任之華笑笑,不置一詞。
“能載我一程嗎,很晚了。”顏染白問他。
她跟着他上車,穩穩地系上安全帶。這一站之後,便是遙遠未知的前方。再看一眼身後的噴泉,她斬斷心裏的最後一絲可笑的留戀和卑微的企盼,将一切抛諸腦後。
一輛車從車窗外擦身而過,低着頭的顏染白沒有看到,那邊隔着兩層玻璃的駕駛座上,黎野焦急的面容。
**
與任之華道別後,她轉身進屋。
剛進院門阿桃就奔了出來,仍是性急的模樣,一邊跑着一邊高呼:“小姐,趙先生來過了,夫人她、她現在在醫院。”
“很嚴重嗎??”顏染白厲聲問道,“怎麽不通知我?!”
阿桃被吼得有些憋屈,她期期艾艾地說道:“我給你打電話了,可是你關機啊!”
“如果有人到宅子來找我,就說我沒回來。”來不及再想其他,顏染白開了院內的出就往醫院奔去。
她煩躁地開車橫沖直撞,心裏卻害怕得發抖。一陣陣的心悸,比上次住院不安得多。
“媽!媽!——”一路從電梯奔叫着出來,顏染白身上還只穿着之前單薄的襯衣,根本就沒來得及換下。
病房內靜悄悄的,只有心電儀的聲音。
她低聲喚着靠近床側,眼淚止不住地流。
“你來了。”林筱還有意識,整個人卻已經幾近虛脫。她看着顏染白,很困難地笑。那蒼白的笑容,蒼白的面孔,讓她的心一陣陣抽痛。
趙合德站在床前沉默不語,也是一臉的悲痛。
“趙叔,”顏染白抓住他,“醫生怎麽說?”他看她一眼,眼神中的遺憾不言而喻,顏染白讀得出,那裏面還有些微的怒意。
“對不起。”她垂眸,首先說話。
“小染,不是做叔叔的說你,這幾天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你媽媽的異常?!”他毫不客氣地指出。
“別、別怪她。”病床上的人輕微掙紮起來,急切想要阻止。
“媽——”顏染白撲在她身上,只叫得出這一個字,哽咽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染,媽只盼你好。”她枯幹的嘴唇一開一合,半閉的眼神可見溫柔。
看向趙合德,林筱還是那句話:“合德,我把公司和她都托付給你了……你要,好好幫我……照顧。”
趙合德鄭重點頭。
“小染,”林筱的聲音很輕,像一袅青煙,“你親口跟趙叔說明白,不然,我安不下這顆心啊。”
趙合德還想說什麽,卻被顏染白叫了出去。
過道上燈光慘白。
“趙叔,”她一開口就直奔主題,“媽媽的意思是,讓您接管雅蘭。”
見他滿面的震驚與不可思議,顏染白繼續說道:“您早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并不是什麽外人。她想在離世之後把雅蘭交給您,這是媽媽很早就跟我說過的。”
“雅蘭是您跟爸爸創下的,是你們這麽多年來的心血結晶,沒有人比您更合适接手。媽很早就在準備遺囑了,我想她在那裏面也寫得很明白。”
顏染白頓了頓,還是決定多解釋一下:“您真的不用擔心我。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在您的庇護之下,現在也一樣。我敬愛您,就像敬愛自己的父親。”
“媽媽的決定是正确的,何況,我上位根本就不足以服衆。”
“小染,”趙合德握住她的雙肩,“趙叔對你爸的在天之靈發誓,我只是暫時幫你接管,等時機成熟,雅蘭一定只盈不虧奉還。”
顏染白不在意地搖頭微笑。
這個沉默了很多年的大男人,現在卻站在一個年輕女孩面前,憋紅了眼眶。
“她今晚不停地拉血便,醫生說不能進食,一直挂着營養液。你也看到了,還是全身水腫,內髒出血……已經很嚴重了,已經拖到了極限……”
他的話說得很委婉,哽咽着甚至斷斷續續,但是顏染白卻懂。她真心實意地擁抱趙合德,靜靜的。
**
現在病房裏就只有她一個人,陳管家回宅子找人手和安排布置後事,趙合德在走廊打電話提前做外部安排。
事情看起來雜亂無序,顏染白卻覺得身也空空心也空空。
如果你曾經親身陪伴親人去世,你就會知道,眼睜睜看着他離開的那種深深的無助感。
顏染白握着林筱的手,一聲又一聲,低低喚着那個從出生起就念在嘴裏的最柔情的字眼。沒有任何話能比一聲“媽媽”更飽含真情,然而林筱已然不能再回應她。
林筱已經處于意識模糊階段,嘴裏喃喃念着“好餓……”
顏染白克制不住,捂住嘴壓抑着大哭起來。眼睜睜看着她的呼吸一點點變緩,心跳一點點消失,她卻給不了這個人任何幫助。
病床上躺着的,是曾經賦予她生命的女人,是她整個生命裏最愛的女人。而現在,這個女人的生命正在流失,她束手無策。
趙合德無聲息地靠近她,緊緊圈住了她的肩頭。
“趙叔,我難受……我不想再看了,我想出去……趙叔……”顏染白有些語無倫次,她已經心痛到幾近崩潰。
她最害怕失去,卻偏偏在轉眼間就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心已經碎得不能再碎,一片血肉模糊的傷。
“小染,再難也要忍住,陪着她,你要陪着她——趙叔跟你一起——”
啪嗒——
冰冰涼的淚珠滾落在她的額頭上,顏染白擡頭看,趙合德竟然悶着聲在流淚。
這個沉默如山的偉岸男子,終究還是過不了這道坎,他也狠不下心看着心愛的女人就這樣離去。
在上帝的審判面前,哭泣只能表示心哀,卻挽回不了任何東西。
最終,敵不過命運和時間。淩晨四點半,林筱安然離世。
去天國的路上,一定有顏輝在開滿鮮花的路上等着她,好使她再也不是半世孤單。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不歡樂甚至很沉重……陪伴将死之人最難熬的就是眼睜睜看他去世你有雙手 你的雙手卻無用你有熱心 你的熱心卻無力任何事都是無力回天 人生苦短,要過得幸福快樂最重要,縱使腰纏萬貫,也終為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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