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John
衣服都在地磚上弄濕了,幸好毛巾夠大,我披在肩膀上時剛好能夠遮蓋住我的身體,對Sherlock而言只夠圍在他的腰上,我掰開一道浴室門縫,Holmes夫人急的在那裏跳舞,我尴尬的往外走,頭發上還滴著水,Sherlock跟在我背後出來,Holmes夫人沖進浴室裏,門剛關上又旋即打開,她透過門縫,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說,“你們可以去房間繼續,晚一點下去吃早餐也沒事的,不吃早餐更加沒有關系,如果你們忙得錯過了午餐,我們還有晚餐,如果你們連晚餐……”
“媽媽!”Sherlock竟然害羞的回頭擺擺手讓他老媽趕緊閉嘴。
我第一次看見他如此腼腆的神情,我們彼此沈默的回到房間,老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好。
我圍著毛巾走到窗邊,掀開窗簾,我驚奇的望著外面,回過頭叫他,“快看!Sherlock!下雪了!”
“我真羨慕你,幾片雪花都能讓你這麽開心。”他走過來,并排站在我身邊,我嘩啦一聲扯開窗簾,和他一起觀看今年的第一場初雪,那雪花晶瑩剔透,閃著純潔的白色光芒,從天際紛紛墜落,純白無比,Sherlock看的笑容滿面,我覺得他聰明卓絕的大腦遇上良辰美景時也逞強不到哪裏去。
一部黑色的車子自遠方而來,停在前院,Mycroft從車上下來了,穿著厚厚的黑絨大衣,今晚是平安夜,他終於回家了。
他提著好幾盒五顏六色的禮物,在院子裏仰起頭,看見了我和Sherlock,他擡起手和我們打招呼,我和Sherlock也在窗前對他揮手,不過我們才剛剛揮了兩下,Mycroft就愣住了,他皺起眉,好一會兒才松開,轉而把禮物夾在腋下,對我們豎起兩個大麽指。
我納悶的看著他。
“他豎起大麽指是什麽意思呢?”
“大概是在誇我們的毛巾很配套吧。”
我這才反應過來,該死!我他媽沒穿衣服,Sherlock也沒穿衣服,我們倆就這麽光明正大的站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個窗口,對著他老哥傻不拉矶的揮手。
我跳進床裏和被子纏在了一起,我望著SherlockHolmes,他也過來躺在了我旁邊,伸出手指撫摸著我的臉。
我臉紅紅的看著他,低聲的說,“好吧,在你家人眼裏,我是不是和你正式交往了?”
Sherlock笑著嘆了一口氣,“在他們眼裏,我們早就應該開始了。”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很燙,比我的大上許多,他的指頭也比我的精瘦,比我的修長,我的手掌心和他的手掌心一對比全是肉,Sherlock盯著我的婚戒看個不停,我把手指舉高,我的婚戒帶著金色的光澤,我悲傷的說,“我摘下第一枚戒指花了4年。”
他支吾的應了一聲。
“不管了。”我用力的拔下了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可……這回還不到4年。”
我把松脫下來的婚戒握在手心裏,俯身過去吻他,“我不能讓你再等我4年,不能,再等下去你都老了,你要長出白頭發來了。”
Sherlock抱著我笑出聲音,“我才36歲啊。”
“很快就37了,接著你就38了,然後不知不覺,你就40歲了。”我把婚戒捏在手指間,放在他眼前,“她會原諒我的,我的每一個妻子都會原諒我的,因為我不再逃避了,你才是我心裏最愛的人,SherlockHolmes,如果我還能那麽的幸運,擁有下一次的婚姻,如果我真的可以那麽走運,下一次,替我戴上戒指的人不能是別人,非得是你。”
Sherlock忽然間說不出話,他撫摸著我的劉海,他的手指經過我的耳朵,他的微笑慢慢的變成苦笑,接著他濕透了睫毛,清澈的雙眼蒙上一層水汽,我覺得他要哭了。
“噢老天,你哭了。”我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
他破涕而笑,眼淚止住了,“我又不是你,我沒有那麽多愁善感。”
“你也是個人。”我趴在他懷裏,我們在房間裏膩了很久,時間仿佛為了我們而特意停下來了,我得承認,要在全裸的Sherlock面前降溫并且老實巴交的穿上衣服實在不容易。
我穿上一件毛衣和長褲,打開房間門,笑著走出去,Sherlock跟在我身後,把手放在我後背上,下樓梯前,他撫摸著我的後背,我忍不住回頭看他,Sherlock作勢要低頭用嘴唇啄我,我拎了一下他的嘴角,再砸了一下他的腦袋瓜,要他乖一點。
我不禁想到Sherlock即使到了60歲,恐怕也還會是這個幼稚的模樣。
我們下樓去,Mycroft脫去了落滿雪花的大衣,穿著輕便的西裝,敞開衣扣,坐在餐桌裏喝著一杯咖啡,他放下了手裏的平板電腦,一雙眼睛圍繞在我身上打轉,又來了又來了,Mycroft可怕的演繹法要來了。
我做好了被他無情剖析的心理準備,他肯定從我嘴唇上看出我和Sherlock前幾秒在房間裏的那個吻有多麽的激烈。
我無力的掩飾著,坐在餐椅裏,用手掰開一截面包,蘸著草莓醬塞進嘴裏,Holmes夫人從後院裏走進來,她抱著一堆新摘的小番茄放進水槽中,Holmes老先生尾随在他太太身後,把幹木柴堆到客廳的壁爐旁邊去,接著,Holmes夫人也笑著去客廳裏生火了。
一對到處秀恩愛的甜蜜的夫婦,我微笑著目送他們的身影。
眼見家長都走光了,Mycroft故意從喉嚨裏咳嗽一聲,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喝完一口咖啡,與我說話,“看來我弟弟終於找到人陪他安享晚年了。”
“我從不像某人一樣得孤獨終生。”Sherlock緊繃著臉刻薄的回敬他哥哥,他坐在我手肘旁,我夾在兩個能夠毀滅地球的Holmes中間,我的精神不由得高度緊張,生怕被戰火的殘渣砸中。
“孤獨等於自由。”Mycroft鎮定的說。
“漫長,煎熬,寂寞,空虛,毫無意義,孤立無援換取來的自由。”
Mycroft眯起眼睛,“我從不寂寞空虛。”
Sherlock同樣用野狼一樣的眼神虎視眈眈的望著他,“人不可能一個人生活,你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變态分屍狂嗎,因為他們忍受了太多太多空虛荒涼,無人搭理的夜晚。”
Mycroft從鼻孔裏輕蔑又兇狠的哼了一聲,“即使我寂寞,我那也是一種無人能與我匹敵的寂寞,找不到對手的寂寞。”
“孤芳自賞的可憐蟲。”
“被主人餓了9年才得到甜頭的小狗。”
“你欲求不滿。”
“你才欲求不滿,一直被人拒之門外,當了兩次伴郎的感覺如何。”
我趕緊舉起手阻止他們兩人之間的炮火紛飛,以免誤傷了我這個只求平靜吃早餐的無辜百姓,“嘿,聖誕快樂,你們感情這麽深厚,應該放下刀槍擁抱一下。”
“擁抱?哼。”Mycroft笑了,“就他那硬邦邦的擁抱,只會像絞肉機把我絞成爛泥,讓今晚變成血腥平安夜,免了。”
“好像你有多擅長似的,你笑裏藏刀,手臂裏也有刺。”
“等等,”我不得不再一次打圓場,“Sherlock,對你哥哥說一句聖誕快樂就好了。”
“跑步機只會讓你的肥肉肚腩變成肌肉肚腩而已,肚腩始終是肚腩,你逃不了的,聖誕快樂Mycroft。”
“他喪偶了他依然是異性戀,他現在是傷心抑郁期,他需要一個替代品作為心靈的寄托,而你剛好在他面前而已,有些事,你永遠都無機可乘的,聖誕快樂我最親愛的可愛好弟弟。”
我極其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我感受到Mycroft轉移了他的槍口,瞄準了我,“你們一塊睡了?你終於開竅了?John?”
我瞪著他,“什麽叫開竅了?”
“之前的那些妻子,哪一個你娶來不是為了氣他的?”
我皺起眉,“我沒有得罪你,Mycroft……”
“他并不是不主動,我的弟弟,他很主動,他向來很直接,他想留你在身邊,誰都看得出來,全世界包括蘇格蘭場的那些小青蛙們都知道他愛你愛的要死要活,偏偏你要虐待他,我很好奇,小醫生,這就是你處理感情的方法?誰越愛你,你就偏要晾著誰?”
我沒有胃口進食了,我放下手裏的東西,是的,我被Mycroft中傷了,我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尴尬也有點蠢,我再一次瞪他,我說,“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
Mycroft恩了一聲,然後說,“哪一件事你都肯替他做,包括為了他去死,除了一件事,你辦不到,那就是愛他。”
“該死!誰說我不愛他!”我說完就想立即捂住嘴了。
Mycroft微微笑了一下,“這回才是聖誕快樂,弟弟。”
Sherlock心滿意足的回報他哥哥說,“我們去後院抽一口?Mycroft?”
接著他們兩人就像從未吵過架似的,親昵的肩膀貼著肩膀偷偷背著Holmes夫人鬼鬼祟祟的走到後院去了,我端著咖啡透過玻璃窗看著他們并肩而立聊天的場景,他們這麽費勁的一唱一和就是為了套出我的話?全世界最無聊的就是他們了。
我想起剛剛一時沖動的脫口而出,臉頰不禁燙了一下,我趕緊溜進客廳裏去烤火,我坐在沙發裏,Holmes夫婦在另外一張長沙發裏,聚在一起讨論晚餐的食譜,我插不上話,我走神了。
我想起我的第一次婚姻,那時我覺得Sherlock死了,我的生活也熄滅了光,然後他回來了,像個傻瓜一樣在221B忏悔,我的第一任妻子因病去世時,我在葬禮上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反應,直到幾個月後,我站在街邊時,我才紅了眼睛。
當時我發了一條短信給我最好的朋友,我寫:我好難受,我想哭。
不到10分锺,他就坐著計程車跑過來了,他喘著氣在我面前,嘴角緊抿,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的樣子,我一看見他就不想哭了,我們去海吃了一頓,中途他還帶我去看了一具沒了內髒的屍體,想想真是“浪漫”的一天,真是感謝他,讓我的大腦和胃都充滿了惡心,頓時無法回憶悲傷,我們在停屍房忙活了很久,直到夜晚才有空漫步在公園裏,在那黑漆漆的樹蔭底下,我停下腳步,他也停下了腳步,我很輕的揪了一下他的衣角,然後他順其自然的擡起手,放在我肩膀上,接著我轉過身,他不發一語的抱住了我,按著我的後腦勺,我們在那公園裏相擁了很久,他的心跳讓我感到安心,我感受到了他不為人知的溫柔,我最終還是沒有在他面前哭出來,不過第二天我确實好多了,像以前那樣可以重新笑出來了。
經歷了第一次的喪妻之痛,和他同居了4年之後,我遇見了我那位美麗的舊金山女人,她的長相很符合我的心意,我開始和她頻繁的約會,我從第一次約會之時就已經得知她患了癌症,但我還是決定娶她,選好戒指之後,我和Sherlock躲在起居室的門後,我壓低聲音,偷偷摸摸的給他展示我盒子裏的戒指,我沖他敞開戒指盒,舉在他鼻尖底下,問他,這戒指選的怎麽樣。
他微笑,說,“女人看了這枚戒指都會心動,不是因為它很貴,是你半年的薪水,而是舉這個戒指盒的人,無與倫比。”
我被他這麽一鼓勵,有些感動,更加有了自信,我走出起居室,站在樓梯上,把戒指藏在胸口,我的舊金山美人穿著漂亮的連衣裙,站在門口等著我共赴晚宴,如果順利,我相信婚禮會很快就舉辦的,她挽著我的手臂走出公寓門口時,我在街道上擡頭看了一眼伫立在窗戶邊上目送我的Sherlock,他立即扯上了窗簾,我發現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第二次當我的伴郎時,勁頭依然十足,他通宵了整晚,緊張得頭發都要打結了,就為了策劃出不能重樣也不能引起尴尬的伴郎祝福詞,他刺耳的撥弄著小提琴,折磨他可憐的房東太太,同時也折磨著蘇格蘭場的可憐警長,幸好警長已經習慣了他的任意妄為,和他哥哥一樣,把他像個小嬰孩似的寵著,所以才沒有當場拔槍射穿他的腦袋。
那會兒我正在忙著尋找房子,一直到結婚前我都和他住在一起,可結婚後就不能夠了,婚禮前的某個半夜,我打著呵欠下來,打算喝杯水,我發現他站在壁爐前,落寞的撫摸那個頭蓋骨,我聽見他很輕聲的說,“John又要搬走了,我們重新做回老朋友?我的頭蓋骨,別怪我平時冷落了你,你比不上他活潑,你也并不會輸他,不像我,我輸一次又一次。”
那天晚上我沒有走進起居室裏去,我靠在門後躲著他,然後跑回床上用被子捂著頭一夜未睡。
結婚前一個小時,我在化妝間,給他的伴郎禮服整理領結的時候,我希望有個人能夠跳出來大喊暫停,我希望那個人是Sherlock,哪怕,他只能夠,輕悄悄的在我耳邊說一聲,John,暫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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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