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
襄城在此,是來給她小皇姑安陽長公主捧場的。安陽長公主下降陳氏,為陳羨之二哥陳适之之妻。她平日是與驸馬住在長公主府的,但即便不住一處,這邊到底也是至親,鄭國夫人過壽,她不光自己要來,還要請娘家人來與她做面子。
襄城漸長,不能總養在深宮裏,與重臣家的女眷,與長公主們的女兒,與在京藩王的郡主等等都要混個臉熟,于是雙方都有需求之下,她就抽空與其他兩位長公主來陳家了。
之所以說是抽空,并非襄城功課很忙,而是皇帝染恙,作為女兒她是要侍疾的。因此,她來得較晚,安陽長公主在裏頭脫不開身,便令身邊的女官親去迎,原本鄭國夫人等也欲出迎,叫安陽長公主給攔下來了,她知道,她家阿嫂近日行事低調,為皇室為東宮刷好感,襄城為帝之嫡女,禮下于人,自有好處。
襄城深谙此理,故而并未有任何不滿。
她跟着女官入內,經過那汪湖水,遠遠聽到姜泰與柏冉對辯的響動,便駐足聽了一耳朵。現下聽完了,她笑一笑,也就去做正事了。
鄭國夫人闵氏與闵靖遠有不近不遠的親戚關系,是闵靖遠隔了一層的姑母。世家根深蒂固,又有勳貴們不甘寂寞,互相攪和聯姻,這其中的親戚關系,就是複雜。襄城到了堂前,鄭國夫人與安陽長公主走了出來,相互間行禮私見,鄭國夫人執臣禮,襄城則執晚輩禮:“今日來與夫人賀壽,若因我的緣故勞動夫人,就是我的過錯了。”嬌言細語,十分謙虛。并不過分自矜身份,卻将皇室禮賢下士的傳統做得很好。
安陽長公主心中贊道,阿嫂教的好兒。她招呼着雙方:“外頭冷,別站着了,進去說話。”與襄城一人一邊的扶着鄭國夫人入內去了。
到了堂中,襄城與各人都能說上話,京中時興了什麽花樣,貴女們又愛玩什麽,她都知道。言行進退得宜,兼有她小姑姑在一旁照看着,倒讓她的頭一次出場在貴女夫人間留下了好名聲。
這是一個明白的孩子。謝氏也坐在中心,旁觀襄城行止,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可惜有個時不時犯蠢的爹,不然這日子該有多舒适呢?她想到在山裏做野人,哦不,做教書匠的柏原,深深覺得,這年頭的好孩子都讓爹給坑了。
聊天吃茶,到時辰了,就有孝子賢孫賀壽。陳氏多子多孫,排成一排的分輩分給老人家賀壽,看着就讓人心生暖意,氣氛其樂融融。由于陳羨之那二貨當着衆人的面說柏冉和他不分彼此,引得鄭國夫人也惦記了,讓柏冉也雜進她孫子堆裏,給她拜了壽。
祝壽過後便是行酒宴。
酒過了一半,衆人皆顯出一些醉态來,言辭稍為放縱。柏冉見此便離席醒酒,走到一條通風的小道兒上,卻遇上了早早辭出的襄城。
兩人算是老相識了,柏冉躬身一拜:“殿下。”
襄城想起她在亭子裏的伶牙俐齒,就含着笑意道:“都是客,你與我客氣什麽呢?”
初雪未化,映在黑夜中,可見一片茫茫,檐下小燈熏黃,蕩蕩暈開微弱的暖意。二人都披着白狐滾邊兒的披風,并不覺得冷。在這般遠離喧嚣的靜谧夜色中,再相見,倒也沒多少防備。
她們見過好幾次面兒了,勉強算得上熟人。柏冉還想到初次見時,這丫頭還是個挺兇殘的熊孩子,現在,站在冬日清冷的月光下,她已初現少女婷婷的體态。柏冉不禁感慨時光飛逝,腦海中很囧的閃現出這位殿下是我看着長大的的奇怪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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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冉自個兒一哆嗦,趕緊把奇怪念頭抽飛,見她退席早,聯系皇帝微恙,恐怕是趕回去侍疾的,便好心的說了句:“聖天子自有神明庇佑,殿下毋要過憂。”皇帝那不是什麽大病,不過是晚上睡覺沒蓋好被子着涼了,只是他近十年操心的多,傷脾傷肺,抵抗力大不如前,就痊愈得慢了一點。為人子女,父親病着,她自然也不好久在外面行樂。
襄城點頭,餘光瞥見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廳堂,便道:“天寒,柏郎莫多停留 。”相互說了告辭之語,便分離開了。
到了陳府外,馬車早已等候,送襄城出來的女官與鄭國夫人身旁的婢女代主人道:“今日客多忙亂,怠慢襄城殿下了,他日必置酒席相邀。襄城殿下一路好走。”
襄城略一颔首,扶着婢子的手登上馬車。
送行的人目視馬車走遠了,方入內複命。
馬車辘辘,後面跟着十餘騎護衛,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朝皇宮駛去。襄城坐在車中,回想這一日所見的人,所言之事,将各人性格初初做了定論,日後與誰要如何相與便漸漸有了頭緒。
想着想着,就想到與柏冉說話時邊上除了自己的婢子,還有安陽姑姑與鄭國夫人的人在,不由便将呼吸稍稍滞了一下,仔細回想适才言語并無出格的,微放下心來。也不知怎麽,見了她,就忘了邊上還有旁人,似乎眼中只剩了她一般。襄城默默告誡自己,以後不論與誰,千萬要記住了,莫要失了靈醒。
就這麽一路想着,又因口燥飲了盞茶,禁宮便在眼前了。入宮門,換了乘攆,襄城先回自己宮裏換了衣裳,而後找了昭陽宮服侍的內宦與禦醫來問了皇帝狀況,聽說熱已退下來了,方叮囑他們好生照看,命他們退下了。
之後,才是去皇後宮裏請安,順帶還看了眼小太子司馬倫。
一番忙碌下來,到安置時竟比往日還晚了許多。
卻說柏冉目送襄城裏去了也回到了席上,陳羨之看看四周,悄悄與她道:“伯母今日說近兩年不與你議婚實在大善。我昨日在我阿爹書房外聽了一耳朵,趙王欲将安興郡主說與你,”他皺皺眉,“我小時見過她,忒刁蠻,必不好相與。”
柏冉點點頭,心卻道不一定,你沒見過小公主小時才叫刁蠻,現在挺淑女的。
陳羨之繼續道:“我還聽我阿爹說,趙王似乎欲在邊疆做什麽手腳……與匈奴相通是不可能的,我估計是趙地離得遠,邊疆近,且有兵馬,若有一日……”
話到這就明白了,柏冉也壓倒聲兒,對他道:“你阿爹心中有數兒,你莫跟着摻和。”只聽一耳朵能聽到這麽多信息?明顯是這貨躲在外邊偷聽來的。
陳羨之白了她一眼,道:“還不是怕你貪圖人家郡主生得嬌秀,舍不得麽。”
柏冉又一次囧,她難道就這般蘿莉控麽?
“你少胡扯,我知你欲行軍伍之事,然則,畢竟未到歲數,等過兩年,請你阿爹為你在軍中謀一出身,當不是難事。”柏冉嚴肅道。
陳羨之聽罷便怏怏然:“知道知道。”然後威脅着柏冉道:“到時若我阿爹不答應,你得助我。”
這貨居然還想着越過他那做大将軍的爹就将自己的前程落實,真是無知的少年。柏冉敷衍道:“那時再說。”
陳羨之便當她答應了,十分愉悅地為她滿上酒爵。
吃完酒,衆人在宵禁前各自回府。
這一年餘下的時日都十分平和,因聽陳羨之提起邊疆,柏冉便将此說給了臨淄侯,權作提醒,餘下要做的,也與她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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