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十七

襄城一路回到宮裏,心跳才緩下來,待字未許之女,這般關心一個小郎君,饒是襄城只是一個人默默地關注着,并未當真做出什麽事,也羞臊難當。

平複心情,整整衣裝,方下了馬車去顧皇後處請安。皇後少不得問了一句今日去了哪兒。襄城笑回道:“在安陽姑母那,許了将我那兔子與她,過兩日使人送去。”

顧皇後對要緊的宗室是有幾分了解的,聞言便笑道:“她就喜歡這些長毛的東西,”又道,“陳驸馬不在京,你多去長公主府坐坐也好。”

襄城也道:“姑母仍是與兒差不多的心性,很能說得來呢。”

顧皇後欣慰,正要再說,就見昭陽宮有一宮女氣喘籲籲的跑了來:“大事不好,陛下厥過去了!”

顧皇後與襄城大驚。顧皇後猛然起身,壓下惶恐急問道:“怎麽回事?好好兒的,陛下怎就厥過去了?”

“已請了禦醫了,婢子急趕來報信,并不很清楚。”那宮女言語條理很清晰。

襄城一聽,最要緊的是先去昭陽宮看着,若有個……離得近也好照應,再有眼下情況不明,消息不能亂傳……她腦海中轉過幾圈,立即起身道:“父皇抱恙,最要緊的是穩住人心,請母後做主,宮人勿要胡亂走動……兒當去侍疾。”

顧皇後沒問出皇帝究竟怎麽了,嚴不嚴重,聽襄城一提醒,也立刻打起精神道:“你且去,餘下的我來。”執掌宮闱近三十年,顧皇後對禁宮的控制能力還是很可觀的,她心中很是擔憂,不是她多在乎皇帝,實在是皇帝這會兒,還是健健康康的好。

大多數人都與顧皇後是一樣的心思,都盼着皇帝好好的。對東宮而言,太子尚不能頂事,好歹得成婚了才妥當啊,還需要皇帝照看教他如何為君呢;之于趙王,他近日正雨裏霧裏很不得解,阿兄對他仍是好的,每每下面有好東西貢上,他都記得送一份到趙王宮來,可怎麽底下之人頻頻受挫,仿佛是阿兄刻意打壓一般,他需靜下心來看看情勢,不能自亂陣腳,再者,趙王實則十分舍不得皇帝,他阿兄待他素寬容。

因而,這時沒什麽人盼着皇帝不好,都希望他健健康康的多活一陣子。皇帝少時就羸弱,雖保養得宜,平日不顯,可一勞累就顯出底子差來,從去冬那一受寒,時不時的就病上一場,前段日子好容易好些了,又因匈奴一鬧,被邊關的人事一擾,又發現他的大臣都有自己的彎彎繞繞,他控制起來有些費勁,幾下裏操心的一多,就暈倒了。

襄城急忙趕到昭陽宮,圍上龍榻,見皇帝容顏憔悴,很是心疼。爹再不靠譜,到底也是她爹,且皇帝對她,真沒有不好的。輕輕的喚一聲阿爹,見皇帝依舊雙目緊閉,嘴唇緊抿,沒半點動靜,襄城心中一咯噔,首先便慌了,還是長恩急急的叫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眼下絕不能慌!襄城掐了掐掌心,先出去,問禦醫究竟怎麽回事,她爹染過小感冒小風寒,卻從沒突然厥過去過。禦醫磕磕絆絆的說了一大堆專業用語,最後才道:“陛下是勞累過度,心神損耗了。”別的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他寫方子,也只鎖眉苦思。

這種說不清楚的病征最是可怕,一則你不知道是不是禦醫不敢說明白,怕牽累自身,這時恐怕就要出大事了,二則若真是說不明白的病,倒比确切有個名目的更為難調理。

襄城想了一會,令顧皇後心腹悄悄去請今日并不當值的醫正來,又将這位看起來很不靠譜的禦醫留在昭陽宮,說是以備萬一,實則防他出去亂傳消息。

做完這些,襄城守在皇帝榻前,心裏七上八下的,一面祈禱父皇千萬安好,一面又不斷的盤旋着若是……她們母子三人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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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顧皇後過來,襄城仿佛終于有了依靠,不必一人撐着,方好了一點,顧皇後一聽那禦醫的說法,也是不置可否,待醫正過來。

醫正衣衫淩亂,急急忙忙的跑來,顧不上殿前失儀,朝顧皇後與襄城公主草草做了個揖,便摸上了皇帝的龍脈。

顧皇後也顧不得他失禮,緊緊的望着他。醫正神色複雜,良久,方松開皇帝的手腕,朝顧皇後禀道:“陛下過度操勞,心神不穩,又染了風寒,臣先寫方子,令陛下吃上幾貼,最要緊的是要好好靜養。”雖說與前頭那位禦醫講得差不多,但顯然更可靠。

顧皇後問:“那陛下何時能醒?”

“最晚明早。”

顧皇後并襄城這才松了口氣。醫正下去寫方子了,襄城對顧皇後道:“母後,該宣宰相與宗正了。”看樣子皇帝明天的早朝是上不了了,如此,皇帝染病是瞞不久的,必要先告訴可信的大臣們,百官之首的宰相與管理宗室的宗正是繞不過去的。

襄城與顧皇後在應對皇帝染恙的心理狀态頗不相同,襄城先是擔心皇帝身子,而後再想若是有個好歹該如何,最後是如今大臣中有哪些可用的,等醫正說明皇帝暫時不會有事後,她放松之餘,又多想了一步,此次是虛驚一場,下回若是有事怎麽辦?必要為東宮再做謀劃。

很居安思危。

而顧皇後從沒擔心過皇帝本尊,她直接就跳到皇帝死了,她該拉攏誰,謝回夏禹等自不必說,其他世家宗室勳貴還有誰可用。想得更遠,因而,對眼前的應付,她便遲緩了一些。

聽襄城提醒,顧皇後将思緒從遠處拉回到跟前,打起精神道:“正是,朝廷的事還要大臣們去忙。”除了宰相和宗正,還讓召了謝回與夏禹來。

這幾位一來,不久,連先隆并安陽長公主等人也得到消息趕來了,昭陽宮便亂糟糟的,顧皇後還得主持衆人都看過皇帝,又将醫正的話一說,安了大臣們的心,再吩咐臨淄侯:“金吾衛與京師四門守衛要着重警醒,莫要有擾亂民心之語傳出。”

這是臨淄侯分內之事,他自然應了,見皇帝也沒什麽事,出宮做了安排後,還回府睡了個回籠覺。其他大臣各有職責要領,也都散了。

最後昭陽宮餘下襄城帶着太子侍疾。皇帝病了,等明天醒來,要是沒有兒女在榻前守着,皇帝會生氣的。在孝之一字上,不論是誰,都不敢有一絲馬虎。

等到翌日一早,皇帝果然醒了,見自己一病,兒子女兒都十分孝順的守着自己,心中十分高興,直嘆子嗣很重要啊,若是自己膝下空空,病了都無人守夜,何等凄涼。

他睜開眼感嘆過一回,又精神不支地睡回去了。襄城則是揉揉眼睛,她一夜沒睡,人本就比往常遲鈍,話都沒來及說,父皇又睡過去了,襄城眨了眨眼,眼睛熬了一整夜紅紅的,精神亦是頗憔悴,又見太子已靠着自己睡得很熟了,便讓內宦将他送到後殿榻上安置,反正父皇已醒來過,看見大郎沒偷懶了。

皇帝這一病,襄城與安陽長公主自然都将兔子的事放一邊,不但他們,京城中舉凡能在朝廷中說上幾句話的都屏氣凝神的盯着昭陽宮,私下裏不敢設宴,亦不敢作樂,皇帝病了,為臣者總要有個樣子。

如此一來,襄城便不好去安陽長公主府那裏蹭消息了,她心裏頗擔憂,并非是她覺得柏冉等人一路過去必會有不測,只是一種抓不住确切情況、被置于不同音訊之地的不安,而擔憂之餘,襄城亦矛盾。

她這般挂念着一個非親非故的小郎君,到底不是件能宣諸于口的事。襄城一想到這裏,就面紅耳赤的,仿佛空氣都粘稠起來,連忙告誡自己不可放誕,卻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哪兒了,她何時歸返?

“大娘。”阿蒙輕輕叫了一聲。

襄城輕咳一聲,擡眸道:“何事?”

“皇後請大娘過去。”

襄城起身收拾衣裝,皇帝病好些了,她不必時時留在昭陽宮,且那裏不時就有來禀事的大臣,她在那處亦是不便,就回到自己宮裏,每到皇帝用藥時,再去侍奉。

顧皇後找襄城是想與她說說太子出閣讀書的事。顧皇後在宮中能商量的人并不多,大臣妻子中倒有幾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但隔了宮門,不便時常召見,就将主意先與襄城商量。

襄城想了想道:“父皇是什麽打算?”

“沒聽他提過,我想,先讓大臣們上谏,如此水到渠成,也好甄選太傅。”

這還真不是在後宮中的皇後可以做成的事,擇大臣上奏本不難,難的是太傅的人選,除了太傅,詹事府該配置的人員也該配置起來。

“父皇體弱,恐不堪謀思。”襄城覺得皇後略急了些,畢竟此時皇帝還沒大安。母後心中,真沒多少地方給父皇啊。

顧皇後皺了皺眉,深恨皇帝此次病的不是時候,待看到美如朝花的公主,那凝起的眉頭便疏松開來,她斟酌着語氣,緩緩道:“先不說這個,你已不年少,我欲為你擇一佳婿,先定下,過兩年再成親。”

襄城心口驀然縮緊,手一顫,半盞沒飲盡的蜜水差點蕩了出來,她仍控制着自己,做害羞狀道:“父母之命,莫有敢違。”稍稍頓了一頓,眉眼柔順道:“只是兒非緊要,還是先定下大郎的。”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作者君表示很想你們

謝謝給霸王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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