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捉蟲）

明漫貓腰下車，距離車子比較遠了，才接起來。

“喂？”

“幹嘛不接電話？幹什麽呢？”羅麗英有些尖銳的聲音傳過來，明漫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我跟我……先生，回林家了。”

“林家老三回來了？”

“嗯。”

羅麗英語速加快了一些，“那今天林家應該很多親戚都會過來吧？”

明漫似乎知道羅麗英想要說什麽，不大愉快的“嗯”了一聲。

“我跟你說啊，羅家現在是什麽情況你也知道，現在林家是唯一的指望了……”

羅麗英哇啦哇啦說了很多，明漫有些走神，眼睛下意識的四處瞧着。

林斯寒也下了車，身子斜斜的靠在車子上，黑色的襯衫勾勒出高大英朗的身形，長腿放松的往前一支，半截煙卷夾在食指中間，煙霧随風缭繞。

原本林斯寒把玩着手裏的煙盒，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往目光的方向尋去。

一擡眼，恰好和明漫的目光碰在一起。

像是幹了什麽壞事被人逮了正着，明漫臉一紅，立馬移開眼睛。

“……所以你一定要多認識林家的人，尤其是林家那幾個兄弟，你聽到了沒啊？”羅麗英尖銳的嗓音拉回明漫的思緒。

“啊，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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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羅麗英的電話，明漫小跑幾步過來，“抱歉啊，久等了。”

林斯寒在她馬上過來的時候便撚滅了煙頭，“嗯，走吧。”

“嗯……”她想叫林斯寒的名字，可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唇齒間萦繞了很久也沒有說出來。

總覺得叫他的名字是一種莫名的冒犯。

“怎麽了？”林斯寒回頭。

“我……有點緊張。”明漫有些厭惡自己，說謊的時候永遠會臉紅。

林斯寒的黑眸裏染上笑意。

明漫側過臉，“我可以只認識爺爺，你的爸爸媽媽這些人嗎？”

明漫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可前提是她只聽那些她認為正确的話。

這場婚約是羅家高攀，羅氏的生意表面光鮮，實際上內裏基本已經空了，林家是羅麗英最後的指望。

可其實只要明漫嫁過來就已經能夠挽救了，林澤宴不可能眼看着弟媳家破産，他只要稍稍動一動手指就能挽救羅氏。

羅麗英讓明漫多認識林家的人根本不是這層原因，她還有一個指望，就是為了方便羅家大女兒羅遲溪能夠嫁給林氏掌舵人林澤宴，那樣羅氏就能一勞永逸了。

可明漫不想做鋪路的石子。

其實一開始也沒有這樣反感，是見到林斯寒的那一刻起才産生的這種情緒。

林斯寒英朗又幹淨，在咖啡廳的那次會面明漫原本是要提出認識一下林家的人，尤其是林澤宴這個請求的，可是看到林斯寒的第一眼，明漫就不想說了。

帶着目的嫁進來，讓明漫覺得自己污穢不堪，她知道他們之間本就相差八萬公裏，明漫只是想坦誠待他，哪怕縮短一點點距離也好。

所以她不想再利用林斯寒，不想利用林家。

“好。”林斯寒說，“那就不去認識。”

“謝……”

“又想說謝謝？”

是的呢。

“不用謝我，我也是想能省則省。”林斯寒說，“走吧。”

明漫猛地擡頭。

能省則省……為的就是以後斷也斷的幹淨吧。

明漫的眸光暗淡下去，亦步亦趨跟在林斯寒身後走進林園。

林園很大，進了大門，兩邊是兩排筆直的行道樹，一路走過去，翠竹環繞，落英滿地，漂亮的錦鯉在湖中繞了一圈，游走了。

再往前走，是一棟古老的建築，給他們的開門的張姨說，這是老古董了，林家老祖宗留下來的，後面幾棟是新建的。

開了大門，一個女人迎了出來，卷發，盤扣旗袍，身材袅袅婀娜，笑起來溫婉無比。

“回來了？”看到明漫，笑意盈盈，“漫漫，好久不見。”

她叫霍文初，是林斯寒的繼母，溫柔大方，保養得宜，最開始來到林家時，要不是張姨介紹，明漫根本看不出她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

“老爺子在園子裏開嗓，等一會兒吧。”霍文初說，“這次休息多長時間？”

林斯寒：“一個月左右。”

“任務重不重？什麽時候能調回來？”

“看組織安排吧。”

林斯寒話不多，基本是霍文初問一句，林斯寒答一句，禮貌又疏離，仿佛中間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牆，誰也不越界。

“現在親戚們都來了，在園子裏，你大哥也回來了，在招呼客人。你帶着漫漫去見見吧。”霍文初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帶着一點吳侬軟語，聽上去很舒服。

身邊的小人兒一直繃着背脊，聽了這話拳頭都攥緊了。

林斯寒看了明漫一眼：“不用了。”

霍文初：“你第一次帶漫漫回來，怎麽也得讓大家認識認識。”

林斯寒：“人情世故那些，她不懂。”語氣頓了一下，“也不用懂。”

霍文初還想說什麽，林斯寒已經站起身，對明漫說：“跟我上來。”

霍文初：“你去哪？”

明漫猶豫半天，最後被林斯寒一把拎起來，往樓上走。

“去書房等爺爺。”

明漫被林斯寒拉着手腕，“噔噔噔”上了樓。

小女孩兒的手腕太細了，有一種他稍一使力就能把它折斷的感覺。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霍文初坐在沙發上，笑容一點點從臉上消失。

霍文初一直不大喜歡林斯寒，并不是因為林斯寒并非她親生這層原因。

林斯寒自小雙商極高，初中連跳兩級，高中又跳了一級，家裏人讓他學理，他偏不聽，去學了文，在文科班拿了年級第一之後，又轉回理科班，最後報考了軍校，這件事兒家裏人全都不知道。

把法國聖西爾錄取通知書往桌子上一放，霍文初和林斯寒的父親林如許差點沒暈過去。

看似不聲不響，對什麽都不在意，實則一身逆鱗，天上地下就沒有能鎮得住他的。

自然也就不是霍文初掌中之物。

霍文初不喜歡一切她無法掌控的事物。

書房就在二樓轉角的位置，關上門，林斯寒松開明漫的手。

林斯寒悠悠閑閑的坐在沙發上，随手拿起一本書來看。

明漫不做聲，偷偷用餘光瞄着他。

“想什麽呢？”林斯寒出聲道。

“嗯？”一擡頭，看到林斯寒臉上竟挂着淡淡的笑意。

“哦，沒什麽。”熱度慢慢湧上臉頰。

“過來。”林斯寒坐在沙發上，朝她招了招手。

明漫走過去，猶豫了一下，坐在林斯寒身邊。

身邊小小的塌下去一塊兒，小人兒坐的背脊筆直。

頰邊有一撮頭發翹起來了，看上去有些滑稽。

林斯寒移開目光。

“一會兒爺爺過來，你不用緊張，問什麽答什麽就行了。”

明漫點頭：“好。”

老爺子沒一會兒就過來了，一身寬松盤扣上衣，一雙布鞋，精神矍铄，腰板很直。

出口的聲音洪亮，底氣十足，“喲，這位男士是誰啊？我怎麽不認得了。”

林斯寒和明漫一起叫人，“爺爺。”

“漫漫，快開學了吧？”變臉似的，對着明漫這邊老爺子笑得慈愛極了，和每一次明漫過來見到的一樣。

突然被cue，明漫一愣，“是，還有一周。”

林斯寒笑了笑，“爺爺，我回來了。”

老爺子在桌子後面坐下，收了表情，“你是誰啊你就回來了。”

“你家老幺啊，爺爺不認識了？”

“不認識。”

“那行吧，那我走了。”林斯寒轉身。

老爺子一開始沒說話，後來林斯寒走到門邊，真的開門欲走。老爺子一拍桌子：“你敢！”

“有什麽不敢。”林斯寒聲音淡淡。

“……你就貧吧你，早晚有一天得被你氣死。”老爺子往後面一倚，“滾回來，我看看——又瘦了，你們部隊不給飯吃的嗎？”

林老爺子是個很厲害的人物，這麽多年林家并非一帆風順，在林老爺子接手的時候正值經濟低迷之時，林老爺子從部隊退下來，林家幾乎已經被蠶食一空。

林老爺子可以說是白手起家，從零開始，一步一步把林家發展了起來，一直到今天的程度。

晉城幾乎沒有不知道林老爺子的，他出面，就連領導都要禮敬三分。

林斯寒從小寡言，可是一雙眼睛毒的很，說話總是一針見血，林老爺子是個固執的，誰說都不好使，唯獨林家老幺林斯寒的話，竟能聽進去一二。

林斯寒說完那句話，明漫吓壞了，總覺得下一秒林老爺子的拐杖就會拍過來。

可是他突然就笑了，林斯寒也笑了。

張姨跟明漫說過，之前老爺子說後背酸，林斯寒給他買了一套按摩儀，還找了專業的護工上門操作，老爺子嫌棄極了，一度要給人轟出去。

說是這麽說，按了幾天之後老爺子高興了不少，說這後背真舒服，唱戲都有勁兒了。

“漫漫啊，這小子對你好不好啊？有沒有欺負你？”

明漫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他要是欺負你了你就跟爺爺說，爺爺幫你出氣！”

明漫看了林斯寒一眼，“好。”

林老爺子倒了三杯茶，自己喝了一口，另外兩杯放在他們面前，“斯寒說婚前你們就認識了，是怎麽認識的啊？”

明漫的心重重一跳。

“啊？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