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Section 16
知道援軍已經趕來,而且那些特洛伊士兵也無人戀戰,從他們身邊飛快撤退,帕特洛克羅斯和狄俄墨得斯對看一眼,兩人臉上身上基本上都被血洗了一遍,只剩兩只眼睛看能看出是個人,盔甲頭盔什麽的早就千瘡百孔。
互相攙扶着站起來,帕特洛克羅斯回頭想再次确定自己是真的在這些兇猛如狼的特洛伊士兵刀劍下活下來了,看着那些如潮退卻的特洛伊士兵,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劫後餘生自豪感油然而生,不由得裂開嘴沖撤退的特洛伊士兵大笑,松開旁邊的狄俄墨得斯高舉起手上沾滿鮮血的戰劍,站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間,跪在被鮮血浸透染紅的土地上,無所顧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多麽的不可思議,他這個現代人,他這個從來沒有殺過人上過戰場接受過正規訓練的現代人竟然能在如此殘酷血腥的冷兵器戰場上活下來,這真的只能說是奇跡!
身旁的狄俄墨得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只用看瘋子的眼神盯着他,也沒有更多的力氣站立,只跪在地上單手握撿支撐住身體不倒下。
帕特洛克羅斯笑得得意,不期然的,看到最後一股退回特洛伊城門內的特洛伊士兵中一名騎着高頭大馬的男子回過頭來,此時他已取下頭盔,染血的黑發淩亂貼在臉上。
帕特洛克羅斯的笑戛然而止,一個機靈站起來,“貝拉德!”
“什麽?”狄俄墨得斯莫名其妙看着明明剛才已經站都站不起來的人竟然爬起來要重新追擊,開玩笑,馬上就要日落,而且特洛伊人正在集中撤退,現在追過去不是找死嗎?
扔了手上的劍攔腰将急切的想要撲出去的帕特洛克羅斯抱住,大叫:“你瘋了,找死嗎?阿喀琉斯他們馬上就過來了,你追什麽追,讓他們退回去!”
“貝拉德!你放開我!是貝拉德!”帕特洛克羅斯奮力掙脫狄俄墨得斯的鉗制,瘋了一樣追過去,眼看着那懷抱頭盔身披血紅戰袍的人即将退回特洛伊城,即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急得忘記自己的身份,用中文大叫起來,“貝拉德,貝拉德!我是顏钰,我是顏钰啊!”
到處都是殘肢屍體,遍地的刀劍盔甲,被損毀的戰車,垂死的戰馬倒在地上□□,帕特洛克羅斯拖着重傷的身體艱難奔跑在這戰火彌漫的落日戰場上,血紅的夕陽絲毫沒有因他的急切而停止垂落的腳步,“貝拉德,貝拉德!”
他們原本就闖入了特洛伊軍隊的後方戰場,很容易就能追上那些撤退中的軍隊,已經只有很小一部分士兵還沒有退入城門,眼看着帕特洛克羅斯揮舞戰劍越來越靠近,守在城門旁等待士兵們最後撤退的主将舉起手示意城牆上的弓箭手和城門前負責斷後路的槍兵準備投槍。
在這完全被猩紅,黑色,以及灰色鋪染而成的大地上,狼狽奔走的衆生如渺小的蝼蟻。
高大肅穆甚至連呼嘯的海風都為之凝噎的城牆下,有着黑色頭發,黑色眼睛,冷淡表情的男人,臉上布滿幹涸的血跡,視線如最鋒利的刀刃轉過來落在奔跑中的帕特洛克羅斯身上,血紅的戰袍在夕照之光的照耀下如同被鮮血染透的戰旗,觸目驚心!
男人的表情,就像特洛伊平原後面那堅定滄桑的海岸線,無所動容!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清楚他的面部輪廓!
數支長槍在那名主帥的指揮下帶着肅殺的血腥味飛馳而來,‘咚’‘咚’,無一命中,帕特洛克羅斯繼續不要命的奔跑喊叫,“貝拉德!貝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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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我啊,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夢,是錯的!
夢醒之後還是在我們的物理實驗室,你站在窗口看頭頂盛開的薔薇,美好的側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微笑,仿佛對現狀此刻的無比滿足。
貝拉德!看看我!不要轉身,不要離開!
帕特洛克羅斯加快速度,然而,當他的腳步即将趕上撤退中的士兵時,牆上的弓箭手終于在主帥再次放下手的一瞬間開始攻擊,密密麻麻的箭矢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将帕特洛克羅斯罩在其中.
腳步仍舊沒有半點停留,一邊飛奔一邊利落揮劍斬斷刺向身體的一支支利箭,然而畢竟只有雙手,且是迎着攻擊方向而去,無法一一擋開攻擊,一支箭刺穿了他的腳,飛奔的身體來不及收回,下一刻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激起漫天塵土,立刻焦急擡頭尋找城門口的身影,卻只來得及看到城門關閉前留下的一抹長長影子,不由得歇斯底裏嘶喊起來:“貝拉德————!!”眼淚混合着鮮血,試圖留住那道沒有一絲留戀的影子。
在帕特洛克羅斯受傷倒地,特洛伊主将撤回城門內的同時,小埃阿斯帶領的投石手和弓箭手已然從側翼趕來增援,及時壓制住城牆上弓箭手新一輪的攻擊。
帕特洛克羅斯咬牙拔掉穿透腳背釘入地面的弓箭,帶倒刺的箭頭帶出一大片血肉,掙紮着爬起來想要再追,一只手突然從腰間穿過來将他攔腰抱起轉身,随後以他們為中心幾十個頭頂圓盾的人包圍過來,組成一面臨時防護罩,護着他們迅速後退,在投石手的掩護下撤出城牆上弓箭手的射程。
混亂中帕特洛克羅斯幾乎是被拖着在地上走,腳上冒出的鮮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跡,身上各處的重傷在同一時間爆發,神智漸漸混沌起來,有氣無力抓住腰上的手,哀哀低聲呢喃着,持續不斷,淚落如雨。
為什麽?
為什麽不回頭?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貝拉德!
最後艱難扭頭看着身後死死抱着自己的男人,瘋魔般笑起來,歇斯底裏哀嚎一聲“貝拉德——”
為他死守五年戒律般的生活,無形之中已經将那份幹淨美好的憧憬愛戀扭曲成了得不到的極致信仰,而此時,戰場上無情冷酷的重逢,終于讓心底的堅持信仰崩塌。
貝拉德——
帕特洛克羅斯整個人崩塌般倒在阿喀琉斯懷裏,栗色長發哀凄飄揚在阿喀琉斯肩頭。
黃昏來臨之前,赫克托耳帶領自己的軍隊完全退回特洛伊城內。
這一場戰争毀滅了阿伽門農速戰速決的計劃,特洛伊人超出他們想像的強大。
“人類的感情真是奇妙,可以如春花般絢爛,如夏日烈陽般炙烈熱情,也可以如秋葉般哀怨凄涼,深冬雪夜般蒼茫絕望。所以,該尼墨得斯,你才這般怨恨我吧?恨我剝奪你生老病死喜怒哀樂的權利。”
柔軟的絲絹輕輕落下覆蓋住床尾那光華流轉的水晶球,奧林匹斯神山層層雲霧掩映中的神殿,愛奧尼亞女像柱得羅斯大理石柱交錯的空曠寝殿中,宇宙之王宙斯側躺在以白雲為被的雕花大床上,金色的眼眸冷峻威嚴,俯視着床邊低頭跪在地上的黑發少年。
該尼墨得斯深深低頭,沒有回答面前王者的問話,對方似乎也不在意,寬大的手掌拈了一縷他肩上的發絲細細摩挲着,眯眼打量着他白皙的側臉,面無表情,突然似乎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性感的嘴唇惡趣味的勾起,輕輕吐出一句:“不如——我們毀掉特洛伊吧。這樣你就不會一直想着要回去。”
聞言該尼墨得斯纖弱的肩膀微微一顫,更深埋下頭去,用平靜冷漠的聲音說:“陛下,您賜予了身為凡人的我無上的榮耀,該尼墨得斯從未想過回到特洛伊,從來沒有!所以,請您——啊!”
雖然算不上成年,但是身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男子竟然輕若無物般被一把提起,宙斯自己都感到驚訝,他輕得猶如一片羽毛,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扔在被子上。
雖然內心恐懼無比,黑發少年仍舊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俯身要再次跪下,卻被宙斯一把摁倒在雲海之中,雖然身體沒有被雲被覆蓋住,脖子上狠辣的大手仍舊令人窒息。
黑發撲散落下,有着令人膽戰心驚霸氣的王者冷笑低下頭來,諷刺說:“該尼墨得斯,很多時候我都懷疑你是否把我當做一位無所不能的王者。你覺得你說的話有半點誠意嗎?還是你認為我只是個沒有腦子的笨蛋?!又或者,你認為你的哀求與妥協能換得特洛伊的平安?”
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麽,該尼墨得斯蒼白着臉睜大一雙漆黑的瞳眼望着他,如殘花般的淡粉色嘴唇吐出微弱的反駁,“不,陛下,我從未如此自大。只是日日夜夜守在您身邊同我那卑微虔誠的後輩一樣祈禱請求您的仁慈。”
看着那雙毫無感情起伏的眼睛,宙斯發現不知何時開始已經從裏面看不到任何光芒,只是漆黑的,死氣沉沉的黑色瞳孔,他是乖巧聽話的,也是安靜到極致的,甚至他說話的聲音都如微風,輕得難以被聽見。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突然湧出,宙斯憤怒壓下去,不管對方是否能承受。
他是何時死去的?
這個曾經抱着自己哭泣的孩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哭泣,不再微笑的?
冰涼如水的絲綢落下來,該尼墨得斯閉上眼如死去般陷入沉睡,無言承受着接下來狂風暴雨般的懲罰。
一切都早已死去,早在腳步踏上這原本不屬于他的神界的第一步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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