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傷離 深夜,唐柔睡得正熟,突然感……

深夜,唐柔睡得正熟,突然感到身下在晃動,她茫然蘇醒,只見地動山搖。

劇烈的震動襲來,像是要毀滅一切,唐柔生平第一次遇到地震,頓時便吓得驚慌無措,睡意全無。

“照哥哥?照哥哥!”

恐懼下,她用盡全力地呼喚他,然而望眼四周,卻是見不到他的人,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旁邊火堆搖曳着虛弱的光,直到洞頂落下一塊岩石,狠狠地砸向了那些燃燒的木柴,頓時火星四起,又很快衰滅。

有些飛濺的火光偶落到她的肌膚上,引起絲絲灼痛,但她卻是顧不得查看傷口。

驚慌無助下,她忙起身想逃,但是地面晃動得太猛烈,她越心急反而越發不能站穩。

洞穴內濕潮刺鼻的煙味熏得她眼睛酸痛,她很快就紅了眼眶,然後豆大的眼淚滴落下來。

她也分不清這淚究竟是被氣味熏的,還是自己真的就那麽地害怕想哭,遭遇到這種危險的災難,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照哥哥,可是他卻不在自己的身邊,生怕她第一次體會到孤立無援的感覺,這種獨自面對死亡時的深深的恐懼,還有找不到他的失落傷心,足以壓垮任何一個少女脆弱的心靈。

在這種危急時刻,她最需要的是他,第一時間最想見到的人也是他,可是他卻沒有回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打算等死,少女稍稍平複了心情,便又迅速擡手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她目光堅強,只是扶着穴壁毅然決然地向洞口處踉跄前行。

然而地面突然又更加猛烈地搖晃起來,她一時沒有站穩,竟又直直摔到一處岩石上。

額頭剛好就碰到了那石上,她感到頭上有溫熱的血流出來,同時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泛白。

腦海中漸漸變得昏沉,她終是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暈睡了過去。

趙明誠獨自一人在林間,感覺到地動山搖,當即便丢掉了手中的木柴,趕緊返回山洞。

然而他還是遲了一步,等再回去時,只見唐柔已經受了傷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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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兒?柔兒快醒醒!”

“……”

見她聽不見自己的呼喚聲,他也顧不得再去探她鼻息,現在地面上落的岩石七七八八,連下腳都有些困難,再繼續震下去,只怕這洞穴也撐不了多久,便就要坍塌掉。

他急忙又用力抱起她,然後匆匆逃出山洞。

等到出來時,只聽身後轟隆一聲巨響,那處洞穴便已是不複存在。

若是再慢片刻,只怕他和唐柔都要死在那山洞裏,當真是萬分兇險。

趙明誠喘着粗氣,在洞外的一片空曠處輕輕放下她後,不禁望着遠處坍塌的洞穴,有些後怕地回想着。

好在如今震動漸漸平息,他感知到危險已經遠離,不由松了口氣。

他這才顧得去查看唐柔的情況,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感覺到指間那微弱的呼吸,他那顆又緊懸起來的心,才終是徹底放下。

他又仔細看了看她身上的傷,除了額頭上磕破了,她的脖頸及手背上,也還有幾點猩紅的傷口,他猜大概是她先前慌忙逃跑時,不小心被篝火燙傷了,好在這些都是些小傷,擦點藥過兩天就能好了。

只要她還活着就好……

他不禁又伸手探向她額上的傷,只見上面的血已經有些凝固,趙明誠看着她的傷,胸口處不禁感覺有些刺痛,眸裏心疼不已。

指尖不由顫了顫,他終究還是又收回了自己的手,沒有再去觸碰那片傷口。

“柔兒,柔兒?”

他又開口喚她,“柔兒醒醒,現在我們安全了。”

但是唐柔依舊還是在昏睡着,并沒有聽到他的呼喚聲,有什麽将要蘇醒過來的跡象,趙明誠心底不禁又湧上一抹擔憂。

眼下天未放亮,在這野外又多有不便,他是不是将她送回城裏養傷更好呢?

可是現在柔兒又昏迷不醒,她也沒有說過她的家是住在哪裏,這該如何是好?

趙明誠又思索着,心想剛才的地震,想必也波及到了京城,她的家人若是發現了她不在家裏,應該也會派人出來尋找她吧?

因為這地震,如今城裏應該也是亂作一團,貿然回去指不定更是添亂,于柔妹妹傷勢不利,倒不如先在這片廣闊之地待着,不管是再有餘震,亦或是水源飲食,都能夠暫且應付,大可以等她的家人天亮時尋來,再帶她回家養傷。

這裏視野開闊,路途平坦,又是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選在這個地點等人,也容易被人看到。

趙明誠考慮良久,只覺得現在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于是也就打消了親自送她回家的莽撞想法,以免到時再錯過了與她的家人會合。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等來唐柔的家人,卻是先來了宮裏的追兵。

那些人騎着快馬,身上并沒有着便裝,所以倒是很好認,趙明誠一眼便能知道那些不是皇後的人。

他們來勢洶洶,就算逃也肯定逃不掉,更何況他不能撇下唐柔不管,只顧着自己去逃命,就算他跑了,對方也會拿唐柔的命來要挾自己。

所以他只是目視着漸漸逼近的隊伍,雙手緊握,漸漸站直了身子。

他腳下沒有動,很快那些人便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勒馬停下,然後為首那人率先翻身下馬,帶領着衆多宮內禁軍來到他的跟前,抱拳跪下。

“臣等救駕來遲,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說話的這禁軍統領趙明誠認得,他知道他是效命父皇的人,并深得他的器重。

“裴統領……父皇他已經知道一切了嗎?”

他想了想,只是又目光疑慮地詢問道,話落後才又後知後覺,感覺自己是多此一舉。

宮中又有什麽事情,是能瞞過父皇的眼呢?除非是他不想插手,覺得沒有必要為一些人憂心生死。

他又何嘗不知皇後的秉性,以及她對母親迫害呢?若是沒有他的默許,皇後又怎麽敢那麽大膽地搶走她的孩子?

他都是知道的……只不過他并不在意母親,也并不在意他,他只是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太子,如果不是因為皇後抱走了他養育,只怕他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

那麽他的命運,就跟宮裏的其他庶出皇子沒有任何差別,甚至他還不如旁的兄弟,畢竟他的生母是那麽得低賤,默默無聞得幾乎快要讓人忘記她的存在。

想到這兒,他的雙眸不禁微微泛紅,緊握的手指咯咯作響,此刻心裏說不出究竟是傷心更多些,還是恨意更濃。

是的,其實他的心底,是恨他們的,他恨皇後的狠毒,也怨恨父親的自私,是他縱容皇後迫害了他的母親,使他們母子分別多年,最後又不得不生死永別。

是他的泠漠無情,袖手旁觀,害死了他的生母,他才是釀成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皇後固然狠毒,但也不過是他手上操縱的一把刀,他要成就他的帝業,卻是要犧牲他的幸福,以及踩着母親的屍骨,來維系他所謂的愛情。

原來父皇并不愛他,那皇宮對他來說,也不是一個溫暖幸福的家……皇後派人殺死了他的母親,如今他又派人來做什麽?接他回去繼續做皇後手上的傀儡嗎?

他目光茫然,卻聽到耳邊那裴統領又冷肅道,“臣等奉皇命前來救駕,接太子殿下回宮,李妃娘娘不幸逝世的消息陛下也已經知道了,他的心中亦是深感悲痛,如今陛下已經徹查了此事,原是那些侍衛不聽命令,這才誤殺了娘娘,陛下也已經訓斥了皇後娘娘,責怪她沒有管好自己的人,他還說只要太子殿下乖乖回宮,所有的事情便都過去,一切既往不咎,您也還是大晉的太子,他和皇後所出的嫡子,以後的江山,也還是會傳給您的。”

趙明誠不明白這究竟是皇恩浩蕩,還是變相的威脅,回去他還是太子,他的兒子,那若他執意不想回宮呢?

他是不是就成了抗旨,父皇也就不再認他是自己的兒子?

他也會像殺死母親那樣,再殺死自己這個膽敢忤逆他的兒子嗎?

他的目光從悲憤傷痛,又漸漸變得漠然,直到裏面一片空洞。

他終是松開了自己緊握的掌心,只是又啞聲道,“孤明白了,兒臣謝父皇恩赦,我也會随你一起回宮,去面見父皇的。”

回去他還是太子,不回去則是自身難保,除了隐忍,如今他以再無旁的選擇。

“李妃發狂綁架太子殿下離宮,這又怎麽會是殿下的罪過呢?陛下只是希望您速速回宮,畢竟您流落在外的這段時間,陛下和皇後娘娘都十分擔心您,生怕您再有什麽不測。”

明明都心知肚明,兩人卻是難得一致地看破不說破,趙明誠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搖搖頭,自嘲般地輕笑一聲。

他又從懷裏摸出那把匕首,手指不禁摩挲着上面的紋路,星星點點的黃金寶石,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了璀璨耀目的光芒,他神情有些恍惚。

這是他母親的遺物,指不定她的亡魂如今就附在這刀刃上,可是他想母親應該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他也不想再讓那座困了母親一生的牢籠,再次玷污她的靈魂。

也許她生前握着這刀,不止一次地想要自殺,了結自己孤寂的性命,如今得償所願,能夠魂歸宮外,獲得渴望一生的自由,也算是一種解脫了。

她終于不用再忍受無盡的孤獨和痛苦。

“誠兒,随母親走,這樣母親就不用藏在角落處,只能偷偷地看你長大了!外面有屬于我們真正的自由,那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天地!只要離開了皇宮這座牢籠,我們就能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腦海裏不禁回想起離宮前,母親曾對他說過的話,那時她握着他的肩膀,眸裏閃着興奮的光芒,只是對他聲音激動地向往道。

那時的她像極了一個正常人,是那麽得美麗,他在她的眼裏,看到了自由與幸福,令人羨慕,神往,更想與她一起,親手抓住那份美好。

過往的記憶湧上心頭,他的心不禁也感覺刺痛,片刻後,他不禁又閉了眸,只是仰面,暗自壓抑了苦澀的情緒,更強忍下了眼眶裏那呼之欲出的淚水。

之後他不再回想過去,耽于往昔傷痛的記憶,只是又彎身,将手中匕首,輕輕放到了唐柔的身邊。

除了已故的生母外,唐柔便是他心底最柔軟的美好,現在母親不在了,她的遺物,他也只想交給她拿着。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安靜的睡臉,目光深深地望着他,裏面滿懷柔情不舍。

他低頭,只是最後在她額上印下溫軟一吻。

等到再起身時,他的眸裏已是再無任何刻骨的情思,只是面色凜然肅穆,那堅毅的目光中,甚至還有絲絲冷酷。

“走吧。”

他只是又對裴統領道,話落後便移動腳步,率先走向了後面的隊伍。

行走間,短短的幾步路途,他的身上竟有坦蕩的悲壯感。

一個禁軍牽馬上前,過來後,他直接翻身上馬。

母親帶他逃離出宮,追尋自己此生渴求的自由,在宮中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尊嚴,甚至被剝奪了身為母親的權利。

而如今,他卻要再回到那個囚籠裏,證明自己終有一日,能夠拿回真正屬于他的權利與自由。

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沒有了他,也依然還會有其他子嗣頂替自己的位置。

而他想要翻身,卻只有這一個機會,他亦甘願繼續做他們的‘嫡子’,大晉的太子,從此以後,不成功便成仁,總有一天,他會拿回屬于他的東西,登上那個最高的位置。

掌控自己的命運,亦掌控他人的生死。

總有一天,他會主宰一起,真正手握權利這柄利刃。

成為大晉真正的主人,自由尊嚴地活着,更拿回本就屬于他們母子的一切。

“回宮!”

衆人也紛紛上馬,趙明誠握緊了手中的缰繩,只是又赤紅着雙目,望向了前方皇城的方向口吻堅毅道。

“是……”

“駕!”

他目光狠厲,只是猛喝一聲,擡手執了馬鞭,狠狠抽打在馬臀上,伴随着馬兒的一聲嘶鳴,他揚長而去,衆人亦是緊随其後,很快隊伍便湮沒在飛揚塵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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