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報恩 “娘子……我,我這不也是擔……

“娘子……我,我這不也是擔憂這孩子,所以才想教導她嘛!小小年紀就敢瞞着家裏人出門四處亂跑,以後長大了可怎麽得了?難道還要咱們再眼睜睜看着她失蹤受傷一次嗎?”

唐父面對妻子的指責,不禁也又苦着臉左右為難道。

“有什麽話不能等回家了以後再說?女兒她還受着傷呢,非要在這種時候提,你這不是存心叫我心疼難受嗎?!”

唐母哭得梨花帶雨,她濕潤的眸裏泛着滢滢的淚光,只是又委屈地朝他抹眼淚道。

唐父沒再說話,只是又自責地嘆了口氣。

女兒出了這樣的事情,又何嘗不是他的過錯?是他沒有管教好柔兒,才使她遭遇到意外受了傷,身為一個父親,他沒有盡可能地保護教養好女兒,這也是他的失敗,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好父親。

“舅舅,舅母,都是子獻不好,是我約阿柔昨晚出來的,本想與她去沈園共賞昙花,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李游只是又自責道,而子獻則是他的字。

或許他昨夜就不該約表妹出來,這樣她就不會遇到那個男人,更不會受他蠱惑跑來這荒山野嶺又受了傷。

“先別争論這些對錯了,還是先帶阿柔回家治傷吧!”

正當衆人都在自責無措之時,獨有唐羨關心唐柔的傷勢,他只是又看着她擔憂道,“留不留疤也是其次,磕到了頭,可千萬別再有什麽後遺症。”

堂兄唐羨才剛到弱冠之年,年初剛了冠禮,只見他身着雲紋玄衫,黑白之間融合得恰到好處,也像極了他波瀾不驚的氣質,沉穩有風度,卻也不失青年人的朝氣。

若說李游是冰霜高潔的傲梅,淩寒留香,那她的堂兄就像清雅脫俗的勁竹,堅韌有節,兩人雖性格氣質不同,亦可謂一時瑜亮。

唐羨姿容俊美,眉豔骨清,唐柔見堂兄端莊俊麗的面上,又對自己勾起了溫柔優雅的淺淺一笑。

他未再多話,只是又轉過身,刻意放低了自己的肩膀。

“上來吧,阿兄背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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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輕柔,只是又溫和道。

阿柔見他腰身削瘦挺拔,那肩膀說不上是寬厚,卻透着年輕人隐隐蓬勃的力量,看着那麽沉穩,給人安心與溫暖。

風吹拂那淩雲潑墨的衣衫,他半束的烏發更是飛揚劃過她的面龐,微涼的癢意卻又轉瞬即逝。

衣訣翻飛間,寬大的袖子更是遮擋了她的眼。

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頸,就像把自己的一切都安心托付給他。

身體貼緊了他氣息微涼的後背,卻是醞釀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唐柔感覺自己的心裏也暖暖的。

之前的傷心似乎也變得不再那般重要,她似是得到了安慰,眼下咬字也清晰了許多,不再啜泣不止。

“嗯,堂兄,我們回家吧。”

她的鼻音還是有些重,然而唐羨聽着心裏卻是感覺放心了許多,身為兄長,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來保護她,這是他作為兄長的失職,因此他的心中還是對阿柔有愧疚的,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她。

好在她的人總算是平安無事。

唐羨心裏終于還是松了口氣,只是抱緊了她柔軟的小腿,起身道,“抓穩了,咱們快點兒回家……”

清晨的風吹拂她的衣袖,同時也将久遠的夢境吹散,直到鳥架上她養的紅嘴鹦鹉聒噪地學舌叫道,“表哥來了!表哥來啦!游哥哥回家啦!夫君,夫君!”

那鳥兒一到了清早就格外興奮活躍,嘴上喋喋不休的說話聲,終于還是将她吵醒。

她很快就清醒了,趕緊朝後面望去,卻沒有見到李游的人影,唯有昨夜忘關的窗吹拂着風聲,攪動外面樹葉沙沙作響。

她遺憾的同時,心裏不禁也莫名湧起一股生氣,于是不禁從貴妃塌上起身,來到那紅嘴綠鹦哥面前,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它毛絨絨小腦瓜兒。

“嘤嘤,一大早你又在瞎叫什麽?嗓門還這麽大!真煩人。”

唐柔話語間,看它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幾分嫌棄,更有些許無奈的寵溺包容。

其實這鳥小時候叫聲不大,顧而才給它取名‘嘤嘤’,當時她跟李游剛成婚不久,正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時候,卻也是他剛入仕步入朝堂的年紀,因着他忙公務有段時間經常不在家,不能常陪在她身邊,怕她日子太無聊,才買了這鹦鹉逗她玩兒,打發平時無聊苦悶的時光的。

嘤嘤也算是李游送給她少有珍貴的禮物了,這些年來,她把嘤嘤養的越來越好,不止鳥體肥了,連毛發也越來越油光锃亮,嗓門更是洪亮,遠不再似剛進家門時那般孱弱了。

沒錯,當年她一度認為李游眼神兒不好,所以才會挑了這麽一只看着瘦小又病怏怏的鹦鹉,認為這鳥大多活不長,沒想到在她的精心照養下,這鳥兒不僅越來越健康,強壯,而且性情也越來越活潑,十分親人,而且還自己學會了模仿她說話。

但是她與李游的夫妻感情,卻是随着時光的推移,越來越貌合神離,曾幾何時,她說得最多的便是相公回來了,因為那時候李游公務繁忙,也時常不在家,她常常一等他就是一夜,然而即便是徹夜未眠,即便連她都記不得等待了他多少個日夜,只為他回家後能夠第一時間吃到一口熱飯,準備好熱水沐浴,她也還是心懷希望的。

她想只要自己付出得心思夠多,足夠努力,就能夠回到他們最初的模樣。

再到後來,兩人的關系卻沒有任何的好轉,反而因為公婆的介入,越發變得心存芥蒂,冷漠無言……同床異夢地久了,她便也漸漸地心冷了,終有一日,她不再苦熬一宿等他回家。

但是她養的這鹦鹉嘤嘤,卻在她日複以往的等待中漸漸學會了說話,而它說的最多的,便是李游,有時見他進門回家了,便會說話,有時候則是不分場合就開口說話,開始時她心裏還會因為聽到他而難受,嘤嘤是李游送給她的,她養了它這麽多年,如今它又天天提到他,對她無疑就是一種折磨,時刻提醒她自己這段婚姻是有多麽的不堪與失敗。

可是時間久了,她的心反複痛過,漸漸地,便也就不再那麽難以忍受了,甚至已經不再感到難過,痛苦。

她想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只要還能夠維持住這個家庭,保住唐家最起碼的體面與尊嚴,不給堂兄及唐家蒙羞,那即便是再難的日子她也會捱過去。

可如今想到李游,她竟然還是感覺到了心痛。

原來那些傷口,并不是她一味無視,就能真正愈合的。

是她一直以來,都在自己騙自己嗎?不然為何她今天為何又突然夢到了照哥哥,想到李游時又是那麽得心痛。

她想變得大度,灑脫,重獲新生,沒想到最終卻還是作繭自縛。

現在的唐柔就像闖入了一個死胡同,無論她怎麽走,都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

沒有人能夠拯救她,她也更不能再去連累阿兄。

“唉……”

她嘆息一聲,臉上不禁又露出了些許的愁緒,頓時也沒什麽心情再去逗弄那鹦鹉了,只是又去到梳妝臺前坐下,然後打開了盛放妝奁的抽屜,從一些首飾旁,取出了當年那把照哥哥留下來的匕首。

已經快十年了……距離他們分別那日,已經過去快十年了。

直到現在她再回想起當年他們相遇的那夜,都感覺像是一場夢一樣,若不是眼前這閃爍璀璨光芒的匕首告訴她這是真實的,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一場難忘的夢境……時至今日,她竟然還會夢到當年那個中秋夜,其實在她成年以後,便漸漸地很少會再夢到那個人了,在她心裏,這更多只是年少過往時的一段回憶。

緣分會過去,但生活缺還是要繼續。

十年的時間,也足以改變很多人,很多事情,就如她與表哥,相識二十載,做了五年的夫妻,心卻是越來越遠。

他們還沒有孩子,這也始終是如梗在咽的心病,有時候她也是真心期盼着能跟他生個孩子的,不管兩人的感情變得怎樣,有了孩子,她也就不會那麽寂寞了。

現在即便他有時在家,也經常說不上幾句話,通常都是相對無言,各懷心事,無法敞開心扉。

或許直到她生孩子前,這個心結都是無結的,但現實就是他們越期盼什麽,老天就越剝奪什麽。

她太想做一個母親了,可是卻總是事與願違,因為多年獨占着李游,卻又生不出一兒半女,她的婆婆也越來越不喜歡她,時常對她冷眼相對,即便她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她的親姑姑,但自從父親去世,唐家開始變得落魄後,一切就都變了,姑姑她也從一開始對她視如己出,變得越來越冷漠,薄情,再加之她生不出孩子,現在她在李家的處境,也是越來越舉步維艱。

她的弟弟還年幼,叔伯又無能,唐氏一脈也沒有能夠振興家業的出衆之人,如今就只有投身溫淩的堂兄出息,現在官至中書侍郎,更在溫淩将軍帳下任了司徒左長史等職,唐家也唯靠他支撐着,才不至于徹底敗落。

她不禁又望着手上那匕首,若有所思地發呆。

照哥哥,這些年你又過得怎樣呢?是否也如自己一樣,也已經娶妻生子?生活得美滿幸福?

可是柔兒如今卻是過得并不快樂的……

她摩挲着那刀鞘上的黃金寶石,目光出神地想着,那凹凸不平細致的紋路,卻不禁令她的指尖感到生生的刺痛。

她又想到了表哥李游,這幾年的夫妻生活,還有婆婆諷刺不屑的冷眼,不禁又紅了眼眶。

“表哥來啦!表哥來啦!夫君,夫君……”

鹦鹉嘤嘤這時卻又犯了‘話唠’,但此時唐柔心裏正傷心着,顧不得去理會它,她只當這鳥兒只是又像上次那般亂叫着戲耍她,直到耳邊聽到他冰冷的聲音。

“你在看什麽?”

鏡裏映出他鬼魅蒼白的面孔,因為一夜未眠,他的臉白得近乎透明,沒有血色,卻也醞釀着陰沉不定的暴戾與瘋狂。

聽到他的聲音,唐柔頓時如夢驚醒,她連忙擡眸,卻見鏡中的他正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眸裏沒有絲毫的溫度。

她心裏不由便忐忑不安,莫名就生出了些許連自己都想不通的心虛,以及愧疚感。

唐柔匆忙便又起身,她目光緊緊地看向他,謹慎的眸中不禁又流露出了一絲畏懼,而李游陰沉的面容上,卻是變得越發冷峻。

只見他突然就又傾身向前,伸手抓起了妝臺上那柄匕首,然後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這動作一氣呵成,期間他竟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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