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妥協 他怎麽會在自己給他與明儀賜……
他怎麽會在自己給他與明儀賜婚的時候, 突然就不小心劃傷臉了呢?
對此,趙明誠心中有疑問,也許只是明知故問, 他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隐隐的失望,或許曾經他還可以安慰自己, 這只是對李游的考驗, 若是他主動應下這門婚事, 沒有經受住權勢誘惑, 便代表着他對唐柔并不上心,自然也就不配得到阿柔的愛,留她在身邊繼續守着自己,那他自然也就理所應當代替李游去守護她, 他們分開才是對的,于人于己都好, 可是他卻沒想到, 李游竟然經受住了考驗……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就是在奪人所愛呢?
也許他只是在麻痹自己,更不願承認這場賜婚就只是他與明儀合謀奪愛的借口罷了。
“不!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騙我!”
見徐芳面色為難地點點頭,趙明儀只是又怒吼道,“李游又不是三歲孩子,怎麽出去玩了一次, 就不小心劃傷了臉呢?一定是唐柔得知我與他情意綿綿,所以才嫉妒使出了這麽惡毒的主意,好破壞我與李郎的婚事, 這個惡毒的女人!”
她不禁又目光怨恨地猜測道,此刻氣上心頭,也顧不得自己皇兄的心情, 然而态度卻比之前更加堅持。
“我不管!別說他毀容了,就是殘了死了我也不嫌棄他,我已經認定了他,此生一定要做李家婦!你馬上再去李家傳旨,并奉上本公主口谕,叫他即刻與唐柔和離,即便他的臉毀了,本公主也還是要嫁給他!”
趙明儀雖然現在有些意氣用事,但是她對李游的心卻是從未改變過,即便在聽到他毀容的消息時,心裏第一挂念的也還是他們的婚事,而并不是因為他沒了絕世的美貌,而心生嫌棄于他。
畢竟她已經傾慕李游已久,她對他的感情,并不是開始于中秋沈園的夜晚,而是從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開始,從那偶爾的驚鴻一瞥,驚為天人,點點滴滴累計的執念,毫不誇張地說,她對李游的認真,愛意,絲毫不遜于他的妻子唐柔。
不……她明明比唐柔對他更加上心!叫她如何能夠摒棄深愛了多年的男人?別說他毀容了,他就是現在死了,她也要跟他冥婚,她才不管別人的眼光,太後同不同意,若是不叫她與李郎在一起,她寧肯去死!反正若是嫁不到他,自然也就再沒有了愛慕之人,即便以後再另嫁權貴,她未來的婚姻生活也談不上會幸福,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委曲求全?
她等了李游太久,如今已經等不下去了!多年的癡情執念使她已經再無接受任何男人的可能,除了他以外,她再愛不了別人。
如今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不能因為這中途的意外再失去,哪怕破釜沉舟,她也一定要将婚事落實。
趙明儀氣急敗壞,而徐芳卻是又看了看她旁邊的趙明誠的臉色,見他面上陰沉,雖然沒有說話,卻也還是不敢貿然聽從趙明儀的指示,再去李府下令的。
“你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啊!”
然而趙明儀見他不聽自己的命令,卻是又大發脾氣道,她直接伸手抓了案上的聖旨扔他臉上,原本嬌滴明媚的聲音,此刻也猶如鬼魅般尖銳瘆人。
“本公主的話難道還不管用嗎?是不是連你也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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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完後她心裏還不解氣,只是又伸手指了因驚慌而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的徐芳破口大罵道。
徐芳連忙又爬行幾步,撿起滾落到遠處些的聖旨,急忙又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塵,随即才又膽戰心驚地擡頭看向了高處那難伺候的小祖宗,只是苦着臉道,“沒有,奴才哪敢對公主殿下不敬啊!”
只是皇上未發話,他又怎敢貿然離開?這明儀公主當真是被太後陛下寵壞了,如今當着皇帝的面,就敢撒潑大罵,甚至還扔掉聖旨,徐芳随知明儀頑劣,但卻也還是沒料到她竟是能發瘋到這種程度的,心底吃驚的同時,不禁又有些可憐起自己,怎麽就接了這麽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還敢說!若真的敬重,剛才本公主對你說話時,你又怎會當耳旁風視之不見?你這個狗奴才,仗着我皇兄器重你,就膽敢奴大欺主,分明就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裏!”
“奴才……奴才冤枉啊!”
趙明誠簡直被他們兩個吵得頭疼,原先沉郁的心情,也漸漸被些許焦躁取代,他不禁又蹙了眉頭,只是單手撐了太陽穴輕輕按道,“好了好了!都快別吵了,事情還沒解決,怎麽自己人反倒先起內讧,吵得不可開交了呢?”
吵得他簡直頭疼!
“徐芳,你再去李府一趟吧,記得将公主吩咐你的話,原封不動告知李家人。”
趙明誠只是又聲音淡淡地下令道,他低垂着臉孔,使之面色晦暗不明,徐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能從他不冷不熱的聲音中,想象出他的目光該是多麽陰沉。
但主子的心思,也不是他能夠妄圖揣測的,既然陛下已經發話,他需要做的,僅僅只是去執行他的命令。
于是徐芳只是又俯首一拜,領命道,“是,奴才這便過去傳旨。”
話罷他便又起身,匆匆出了宮殿,去往李府了。
“皇兄!你說李游他肯乖乖就範嗎?”
待徐芳走後,趙明儀只是又目光擔憂地拉了趙明誠的衣袖道,生怕自己的目的又會再次落空。
“誰知道呢?”
趙明誠聲音冷漠,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又道,“剛才你不該那麽诋毀阿柔的,從這李府門外撿到的染血簪子,徐芳回來後的解釋,再聯想今日發生的事情,你們的婚事……你就該明白,這是李游為了抗婚自演的一出戲。”
再說阿柔那麽善良的人,連對一個善惡不明的陌生人都能好心施以援手,即便對李游有埋怨,又怎會真的忍心傷害他呢?
而且聯想徐芳是在李家門口撿到的發簪,他出來時,李游臉上便已經受傷了,而且李家人還都在場……試問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叫他們一直呆在原地,而不是趕緊扶他回府療傷呢?
可想而知,李游大概是歸家時聽李家人說起此事,才會破釜沉舟,以毀容的代價來抗拒與明儀的婚事,從他特地選擇傷害自己的臉來看,便能很容易聯想到這場婚事,以及他的态度,打算。
只要明儀不再喜歡他,那李家也談不上是拒旨抗婚,雖然代價是大了點,但也算是唯一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不可否認,這李游确實是個聰明人,但他大概沒有想到,明儀對他的執念是如此深吧?就如同他對唐柔的執念一樣,并非美貌生命的逝去,就能因此不愛移情的。
趙明儀看着皇兄冰冷不悅的面色,目光中不禁又湧現出一抹膽怯的懼意,眼下心裏的火氣漸漸熄滅,她面對真的有些生氣了的趙明誠,此刻也不敢再發脾氣。
她沒有說話,只是又目光幽怨地低了頭,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她還需要皇兄幫她得到李游,不能再去任性惹惱了他。
……李府中,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徐芳會再次折返而來,而且還竟是那麽快。
“李郎君,您可真是好福氣啊,公主殿下知道了您不小心受傷的消息後,心中擔心不已,更沒有分毫嫌棄你毀容,她說就算您的臉毀了,也還是一定要嫁給你,并希望您與原配夫人速速和離,好盡早完成兩家的天定良緣啊!”
待到所有人都到齊後,徐芳只是看着姍姍來遲的李游夫婦,只是又尖細着嗓子笑眯眯道。
那太監獨有的谄媚虛僞之聲,不禁令李游氣憤的同時,胃裏又泛起一陣惡心,看着面前那張口蜜腹劍的老臉,他真想吐他一臉。
而唐柔聽罷徐芳的話,心中不禁一驚,她近乎絕望地松開了與李游一直緊握的掌心。
或許她心裏一直都是有預感的,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麽快,公主竟是連一日都不願多等,不能再給他們夫妻厮守片刻的機會。
她的淚不自覺便滑落下來,只是悲涼的心已經近乎平靜,她想為了李游,自己是不是已經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時候了?
他已經為了自己失去了俊美的容貌了,明明他是一個那麽愛美的人,難道還要他再因為自己以死拒婚嗎?
明明他還有大好的前途……
李家人即便對她不好,但也始終還是他的父母,兩家人更是流着相同的血,她不能連累他們,更何況表哥還是那麽孝順的人,他一直敬愛他的父母。
就算為了種種牽絆,她也無力再與他繼續走下去了。
“李郎君,難得公主對您一番厚愛,還不趕緊領旨謝恩?這門婚事,陛下他也是極贊成的。”
那徐芳只是和顏悅色地又繼續道。
……趙明誠?
李游這才不禁又想到了那人,想到了那日在珈藍寺撞到他與阿柔溫聲淺笑地說着話,他們相談甚歡,像是多年重逢的故友,更像是有聊不完的話題,他至今都忘不了他看向阿柔時的眼神,眸裏那柔情似水的溫柔,分明就是看着自己摯愛女人時的深情款款,甚至還帶着寵溺的縱容。
他早就知道趙明誠對阿柔心存觊觎,再聯系今日的賜婚,幾乎都用不着去思考,他便能知道他是打的什麽算盤,然而面對這不懷好意,甚至可謂是明目張膽的奪妻之恨,他卻是那麽得無力。
就連他那自殘的掙紮,都顯得那般可笑!
究竟是為什麽?他要遭受這種不公,要将他摯愛的妻子拱手送人,自己只能忍受娶個自己根本不愛的女人共度一生?
僅僅就知道因為他是皇帝嗎?!
他是臣子,就活該被他奪妻嗎!
皇帝是掌握着生殺大權,雷霆雨露,令人敬畏,但是趙明誠兄妹倆的卑鄙手段,卻是也真正觸到了他的逆鱗,他又怎會甘心将自己深愛的女人拱手讓人?即便他是皇帝,為了阿柔,他也不得不與他争上一争!
總的來說,李游還是有少年才俊的傲氣的,尤其又是出身在詩書禮儀的世家,他自幼熏陶到的,也不止是才氣,更有一身不畏強權,铮铮正氣的傲骨,所以在徐芳話落後,他僅僅只是握了咯咯作響的掌心,倔強的目光仇視地直直望着他,并未開口承諾什麽。
徐芳被他凜冽恨毒的眼神有些震懾到,心底莫名一驚,只是又有些慌張地避開了銳利的目光,口上卻是再次詢問道,“李郎君怎麽一直不說話?難道對于陛下的賜婚,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嗎?……李郎君可莫要叫老奴為難得好,畢竟雜家可是奉旨過來的,你要是一直這種态度,待會回宮後,陛下公主要是問起來,怕是要不好交代。”
“子獻,你在做什麽?快領旨謝恩啊?!”
李父李母見狀,不禁也又目光焦慮地看向了自己的兒子,一臉的擔心,李父更是急忙催促他道。
然而對于他們好心的勸告,李游卻是至若惘然,視之不見,他鐵青着臉色,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徐芳,并未開口,對于這樁婚事,他一直固執着就是不肯點頭應下,不願認命。
“李大人,李夫人,顧及着之前李家對老奴‘厚重’的情義,老奴可是沒少在陛下公主面前替你們美言啊,尤其是令公子……一直若是這種态度,豈不是令人寒心,更叫老身如何回宮去交差啊?”
想到李游對自己敵視怨恨的目光,徐芳就有些生氣,于是不禁又對李憲源夫婦埋怨道,仿佛自己是受到了什麽天大的委屈,然而事實上之前他卻是并未在皇帝面前多言什麽,所做的也僅僅只是如實禀報而已,眼下卻故意居功自傲,大有占據道義上風,強壓李家人一頭的意味。
不得不說,他還真有些怕這李游再做出什麽瘋狂事來,畢竟他對自己下手都那麽狠,不逼一逼他,只怕他不會輕易就範,自己無法回宮交差,所以倒也不是他刻意順着杆子借題發揮,在平白敲詐收了李家一大筆錢後,卻又翻臉得理不饒人的簡單無恥之事。
李父自然也是更能明白事态的嚴重,他也讨厭徐芳,可是現在卻不是與他翻舊賬心疼錢的時候,于是他不禁又嚴肅了臉訓斥李游,“你這個逆子!能夠尚公主是多麽風光的榮耀,皇恩浩蕩,又豈是你能夠耍脾氣任性抗拒的?現在你馬上給我跪下接旨,不然家法伺候!”
他不禁又伸手指着李游,目光嚴厲地呵斥道。
唐柔見大家臉色越來越不好,不禁又目光忐忑地看了李父一眼,随後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他的衣袖道,“夫君……不然你就聽從公公他們的話吧?我……我沒事的,即便咱們真的離婚了,我也不會抱怨,不會怪你的。”
她無助悲傷的目光中,不禁也染了絲近乎絕望的卑微。
“我知道,爹娘也都是為了你好,為了我們大家好。”
她也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希望他好,如今他的臉毀了,她只盼着他日後的仕途能夠順利,娶公主無疑是對他人生最有利的,這樣所有人也都能滿意,比和她連孩子都沒有的婚姻強多了,現在她只希望別再拖累他,她感覺這也是自己僅剩的那點價值了。
就像當年她風光嫁進來時一樣,就算走,這次也能鼓足勇氣,維持體面尊嚴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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