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醒來

容初趕回皇家獵場時,獵場已經亂成一窩粥。

獵場周圍的火把已經全部點亮,火把的火光将整個山頭照亮。

手持長戟的神衛軍将獵場層層圍住,甚至還調遣了駐紮京郊的軍隊四處巡邏。

容初現下只關心李景恒的安危,她躲過衆人的視線,回到二皇子帳中。

此時二皇子帳裏,阿媛與鈴兒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眼下李景恒遇刺,容初又不知去了何處,兩人只差抱在一起痛哭。

“殿下呢?”容初進入帳中,沒看到李景恒的身影,只尋到焦急等待的姐妹兩人,她已經努力保持鎮定,可是一開口聲音還是帶着微微的顫抖。

容初心中忐忑不安,李景恒喚她時聲音十分虛弱,怕是受了重傷。

阿媛聽到聲音,回頭見是容初,連忙小跑上前抱住容初的雙臂:“容初,你去哪裏了?我們還以為你也出事了。”

阿媛的眼睛泛紅,顯然是方才哭過,她說着,一頓,又記起什麽,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我們殿下他失蹤了!”

容初面色一變,不自覺地揚聲:“什麽?失蹤?發生了何事?”

“聽外面的侍衛大哥說,傍晚主子們狩獵時,突然出現一群刺客要行刺陛下,當時恰好二殿下在附近,聽見陛下呼聲及時去将陛下救下。”

“可是二殿下為保護陛下,中了一劍,還被刺客擊落懸崖,如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容初心中咯噔一聲,扭頭便要往外走,阿媛見狀急忙上前扯住容初衣袖将她攔下:“陛下有令,現在獵場中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動,你要去哪?”

容初回過頭,撥開阿媛的手,神色凝重道:“去找殿下。”

說罷,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營帳。

阿媛與鈴兒急忙追出去,可是哪還有容初的影子。

容初出了大帳,為了躲避巡邏士兵的視線,直接以瞬移術飛上天空,也顧不得天樞總囑咐她的少用高階仙術,便召出風聽劍。

李景恒身上所攜帶的玉環是風聽劍劍穗上的玉環,通過風聽劍,容初凝神感應,片刻便确定了李景恒的位置。

禦風疾行,下一秒,人就原地消失,夜空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光。

********

傷口的刺痛已經漸漸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李景恒知道,他還沒死,是懸崖上生出的樹木将他攔下,不至于跌到崖底,粉身碎骨。

雖然如此,但他也知道,他離死亡也不遠了。

血液流失使他越來越乏力,意識逐漸模糊,眼皮越來越重……

他蜷縮着身子,一手死死扣住樹幹,另一只手緊緊握着頸間的玉環。

現在,只有這枚玉環上,還能傳來陣陣暖意。

“容……初……”李景恒張了張嘴,虛弱地喚出那人的名字。

恍惚之間,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人沒心沒肺的笑臉。

他強迫自己睜大雙眼,可是看到的只有寂寥的夜,只有夜空中寥寥幾顆星辰。

“容……”

“……”

“李景恒!”

在他墜入無盡黑暗的前一秒,隐約聽到熟悉的女聲。

……

清晨的一縷陽光從陳舊的雕花木窗的縫隙中照射進昏暗的室內,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光斑。屋外停歇在樹上的鳥兒一個接一個醒來,張開雙翼抖抖被露水沾濕的羽毛,然後攜着同伴叽叽喳喳飛入林間。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古老的村子裏便已有勤勞的農民阿伯扛着鋤頭走在田間,而家裏的老貍貓卻還趴在窗臺上繼續酣睡,時不時還抖抖耳朵,發出陣陣舒适的呼嚕聲。

躺在床上睡了許久的人這時終于有了動靜,他皺着眉頭,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一個音節:“水……”

床上人的聲響驚動了在窗臺上休息的老貓,老貓睜開瞳孔縮成一條縫的雙眼,打量了兩眼床上面色蒼白的美少年,然後懶洋洋地打了個滾,跳下床去向屋外跑去。

随後門口處傳來少女清脆嬌俏的聲音:“旺財,你要去哪兒?”

沒有人回答,老貓早已撒腿爬上了樹梢。

屋內李景恒緩緩睜開雙眼,入眼的是陌生的環境。他艱難地坐起身,卻扯動了身上的傷口,悶哼一聲,面色更加難看。

“哎呀,小哥哥你終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阮惜雪一進卧房就見李景恒姿勢僵硬地倚在床頭的牆壁上,那張精致如玉的面龐此時蒼白若雪。見他肩上的繃帶又開始滲血,阮惜雪連忙上前去将李景恒扶正,“小哥哥,你小心些,傷口又流血了。”

李景恒淡淡瞥了一眼眼前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随即便将視線轉向房間的其他地方逡巡,他記得,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分明聽到了容初的聲音。

阮惜雪敏銳地注意到李景恒的視線,出聲詢問:“小哥哥,你是在找你姐姐嗎?”

“姐姐?”李景恒聞言一愣,重新将目光移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容姑娘跟阿爺上山給你采藥去了,約摸着晌午的時候會回來,她看到你醒來,一定會很高興。”小姑娘一邊說着,一邊眯着眼笑,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容姑娘……

應該就是容初了。

聽了阮惜雪的話,李景恒莫名安心了許多。

“對了,小哥哥,還沒跟你介紹呢,我叫阮惜雪。”小姑娘清亮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李景恒愣了愣,擡頭,看着阮惜雪,卻并未出聲。

不過阮惜雪絲毫不在意,繼續道:“我知道你叫景恒,容景恒是吧?”

“……?”容景恒,那是什麽?李景恒微微蹙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說個不停的阮惜雪。

“容姑娘說,你們姐弟倆是在探親的路上遇上了劫匪,劫匪将你刺傷,容姑娘沒有辦法,才帶你來了這邊求醫。”阮惜雪說着,看着李景恒的眼裏露出幾分憐憫,頓了頓,随後又道,“不過沒關系,我阿爺醫術絕頂的好,一定能治好你的傷。”

從阮惜雪的話裏,李景恒得知容初隐瞞了他們的身份,不過這樣也好,免得給別人負擔。

只不過……

李景恒回憶起獵場那夜,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彼時謝相所派的殺手沖入林中要對皇帝下手,那時他早有準備,護着皇帝躲過致命一擊,而守在林中的侍衛聽見聲響也紛紛向這邊趕來。

他在宮中朝廷并無勢力,與謝懷裕謀劃這麽一出也不過是為了以此得到皇帝的重用。

這批殺手失手後紛紛撤離,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可就在這時突然又一批殺手出現。他原本擔心皇帝有危險,不想這批殺手竟沖他而來。

在這番的打鬥之中,他身受重傷,跌落山崖。

李景恒不解,是有什麽人想要他的命嗎?

“……小哥哥?小哥哥!小哥哥你在想什麽啊?”

阮惜雪叫了李景恒好幾聲也得不到回應,實在沒辦法了,擡起手來在李景恒眼前晃了晃,揚聲又道,“景恒哥哥!”

“什麽?”李景恒猛地回神,看向皺着眉頭的阮惜雪。

好不容易得到李景恒的回應,阮惜雪不滿地嘟了嘟嘴:“什麽嘛,想什麽這麽入迷,人家問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李景恒:“……”

一上午就在阮惜雪的唠叨中過去,李景恒有些受不了這聒噪,可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家,他也只能默默地忍了。

直到正間傳來熟悉的聲音。

“阮爺爺,這些草藥就放這嗎?”

“這幾日真是打擾您了……”

聽到容初的聲音,李景恒猛地打起精神,一雙幽暗的桃花眼中,瞬間便有了光彩。

阮惜雪見李景恒這樣的神色變化,不樂意的癟了癟嘴角。

容初按阮爺爺的吩咐,将才來的草藥分類放好後才向李景恒的房間走去。

一進門見李景恒坐在榻上望向這邊,面色較之前好了許多,容初心中的那塊石頭才算落地,真是萬幸,人看起來沒有大事。

容初難掩心中激動,快步上前來到榻邊蹲下,抓住李景恒的手,關心道:“阿恒,你終于醒了,可吓死姐姐了!幸好你沒事,不然姐姐可怎麽活啊?嗚嗚嗚——”

她之前來時編了個謊話應付阮家爺孫,如今在人家面前,還得演得像一點。

容初沒看到李景恒抽搐的嘴角,自我感覺良好,她覺得,她這假哭,定是演出了精髓。

李景恒沒料到容初會來這一出,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動作,他只知道握着他手背的手細膩溫暖,讓他竟舍不得甩開。

等等,阿恒是什麽稱呼……

李景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容初對他的稱呼換了一個,耳根處頓時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姐……姐……”李景恒別扭地配合容初,“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什麽?”容初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李景恒應該是想與她說墜崖的是,于是轉身對一直守在後面的阮惜雪道,“阮妹妹,你照顧了阿恒一天了,休息一下吧……”

阮惜雪不傻,聽得懂容初話中的話。

不就是想讓她出去嘛,真不知道姐弟倆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讓旁人聽的悄悄話。

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床上的李景恒一眼,阮惜雪這才不情願地走出房間。

阮惜雪離開後,容初對李景恒問道:“你怎麽會受傷墜崖,還是這麽重的傷?那晚發生了什麽?”

李景恒将狩獵那夜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容初,包括最後對他緊追不舍要他性命的黑衣人。

容初聽後,也有些不解。

李景恒多少年被困慶雲宮,儲位争鬥與他無關,權力鬥争也跟他沒有任何關系,是什麽人想要他的命?

“會不會是謝家派來對你父皇下手的刺客發現自己失手後,想要回去給主子一個交代,才挑你下手的?”容初左想右想,也只想出這一個可能。

“不知……”李景恒搖搖頭。

“算了,你們凡人不是有句話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容初說着,直起身來拍了拍李景恒的肩膀以示安慰,“別想太多,以後有本星君護着你。剛才就聽你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去給你倒杯水喝。”

容初為李景恒倒完水,重新來到他的床邊坐下道:“你昏迷的這三天裏,我回宮了看了下情況。皇帝對此次遇刺之事大為惱怒,下令徹查。”

“不過謝相早早為自己洗清嫌疑,将罪名推給了江湖上的一個邪、教。宮裏派了幾隊人手一直在尋你,不過如今朝中形勢正亂,又有人欲對你動手,我建議,還是等你傷好後再回宮,你也莫急着這一時。”

聽了容初的話,李景恒微微勾了勾他那蒼白的唇,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好,都聽姐姐的。”

容初被他那憔悴又惑人的笑意慌了神,待回過神來,又生出幾分惱意來。

這小子,笑起來還真是人模人樣的……好看。

該笑的時候板着張臉仿佛誰欠他十萬八千兩銀子,如今傷成這樣,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不過這一聲“姐姐”叫的容初很是适用,要是小殿下一直能這麽乖就好了。

可惜,都是裝得。

果然,下一秒,容初就聽到……

“姐姐,我胳膊疼的厲害,能不能喂我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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