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八)衣帶漸寬終不悔
他,還活着,真好!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眨着淚眼看他。
說不出的心疼,我生怕他再出狀況。
腦子竭力地、飛快地思考:
“要救他。要找醫生救他。坐在雨裏不行,要回去。”
親着他的臉,柔聲哭問:
“可以移動你嗎?”
他虛弱地微微點了下頭。
我看的出,他在強忍着身體的不舒服,強忍着咳喘,強忍着為難。
忙忍住哭,我柔聲安慰道:
“放心。很快。”
嘴上安慰他,我心裏卻并沒有什麽把握。
他那麽高,怎麽辦。
可是,管不了那許多了,只好一拼了。
我又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把他又托又扛地扶起來,背上。
緊咬着嘴唇,我緊緊地抓住他無力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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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他無力地垂在我肩上的頭滾燙。
“要回去。快。” 我催促自己。
拼着命,背着他回去。
當人瀕臨生死關頭時,就真的會不顧一切。
我全然不覺緊咬的嘴唇一直在流血;
不覺自己緊緊抓住他身體的手,已僵硬;
不覺超負荷下的我,其實是舉步維艱。
心裏只是一個念頭,“快。”
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帶他回去。
不惜一切代價。
是怎麽做到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很快,我就流着淚,把他背回了他房間,放到了床上,靠好了。
不敢把他放平,怕影響他已很吃力的呼吸。
“床沒人睡過?” 的直覺一閃而過。
來不及多想,就趕緊取來幾條浴巾、毛巾。
我努力保持着鎮定,顧不上淚流,努力眨眼睛來看清。
又輕又快地為他簡單擦了臉和頭發。
又趕快找出他的換洗衣服。
抱着衣服看着他,僅讓猶豫一閃而過,我便咬着嘴唇,熱着臉,把淚眼偏到旁側,努力穩着手,又快又輕地為他換了衣服。
拉過絲被,松松地為他蓋好。
他還在發燒,但是看起來好些了。
我忙又回過頭來,端來溫水。
咬住嘴唇,流着淚,我更努力地穩住手,快快地擦幹淨他的臉,他的頭發,他的脖子,他的肩。
又為他洗了手,洗了腳。
又拿了一條幹毛巾,輕輕地細心地拂去他頭上滲出的汗。
他虛弱地靠着,喘着,話說不出來。
但是出了些汗,燒,好像低了些。
我倒了杯水,努力想止住,滾滾而落的淚。
緊緊地咬住嘴唇,拼命穩住手,我穩住了自己或許是因為過分擔心、或許是因為過度耗盡而發抖的身體,用小勺兒一點一點喂給他。
他很努力地擡起無力的手,輕輕地撫去我唇邊又流出的血,又拂上我淚流滿面的臉,滿眼痛楚。
他還是喘的,說不出話來。
我流着淚,微微地笑笑。
都沒關系的,只要他沒事兒,就好。
“要找醫生來。” 我心裏着急,繼續喂水。
看他好些了,忙柔聲哭着問:
“還好吧?”
“還好......” 他很弱弱地應,溫柔哀傷的眼裏有千言萬語剛剛的突變,把飄逸潇灑的他,折騰地像變了一個人,蒼白、孱弱、無力。
真的讓人心疼。還好,他能說話了。
“我找人來幫忙,找醫生來。好不好?”
我想起洗漱間的急救鏈。
他輕輕地否了。他不願意。
我心急如焚,只好又柔聲問:
“那怎麽辦?有藥嗎?”
“有。衣服裏。” 他虛弱地說。
“好。”
我轉過身,放下水。
手上已掩不住心慌,水輕溢到桌上,我也顧不得了。
抓起他衣服,手又是在抖,也顧不得了。
找出藥盒,忙着想看用藥說明,身子和手抖的太厲害,看不清,藥盒上用藥說明的小字。
我剛要緊咬嘴唇,穩住手,背後的他,費力地喘着說:
“兩粒。” 病的這麽重的他,依然知我如己。
我忙拿出兩粒,轉過身,輕放入他嘴裏,又拿過水杯,喂他水,柔聲說:
“來。”
“凝凝,謝謝你。” 他忍着喘,喊我的名字。
呵呵,他活着,他又有力氣,喊我名字了。
我笑了,淚如雨下。
還好。有驚無險。還好,他,還活着。
大概是病的太辛苦了,或者是藥物的關系,他咳喘着,睡了。
他虛弱的臉,就像無助的嬰兒。
我忍不住輕輕地撫他的臉。
還好。他好像沒有危險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睡的慢慢平穩。
我緊繃的心舒緩了些,身體和手,也随着平穩了很多,淚仍靜靜地流。
感到了自己撞破的嘴,有些痛了,也注意到了,自己濕了的頭發和衣服。
我不放心他,不敢離開他太遠。
看他睡的更平穩些,咳喘也好了許多時,輕輕地确定他靠好、靠穩了。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又看看睡着的他:
"我不能也病倒。更不能留下他一個人。”
心裏想着,轉身輕輕地收拾毛巾。
還有一條幹毛巾。
"留給他吧。” 我輕輕地把幹毛巾放他身邊。
然後,我輕輕地拿起那條剛為他擦了汗的毛巾,為自己擦擦頭發,又擦去臉上和脖子上的淚,聞到了他特有的清雅香氣。
“原來他的汗是香的。” 我心裏嘀咕。
又輕輕地藐視了下自己。
這個時候,還想這個。臉騰地熱了。
用毛巾遮着熱了的臉,淚眼濛濛地看看睡着的他。
還好,他還睡着,咳喘弱了不少。
邊擦臉,邊四處看,有沒有醫藥箱。
還好,有盒面紙。輕輕地走過去,拿過來,又回來看他。
他還睡着。還好。
把撞破的嘴唇,輕輕地用紙巾擦擦。血漬幾下就擦幹了。
我羞着臉笑了。我的唇撞到他的嘴了。
又藐視了自己一下,那是救人,不是......
用面紙掩住嘴,羞着淚眼看他。
他還睡着,還好。
“得把濕衣服換下來。” 我提醒自己。
不放心地看看他,不能離他太遠,那就換上他的衣服吧。
臉更熱了,可又顧不了那麽多了。
又轉身找來兩件他的衣褲,乳白色的。
他真的很喜歡乳白色,其實我也是,臉更熱了。
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房間。沒有什麽遮蔽或屏風。
又看看他。還好,還睡着。
轉到一邊,背過身,快快地脫下外衣、外褲,快快地換上他的衣褲。
長長的。挽起褲腿和衣袖。又輕輕地回到他的床前,還好。他還睡着。
坐在他床前,邊繼續為自己擦頭發,邊靜靜地陪着他。
看着睡着的他,我慶幸,剛才的我,體力強壯到不可思議。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是如何做到的。
想了想,做了母親的我,倒是有過會在自己心愛的孩子瀕臨危險時,尤其是生死關頭,爆發出過驚人力量的經歷。
就像孩子以前生病,多少次半夜三更,搭不到車,狂風暴雨中,冰天雪地中,嬌小體弱的我,是自己抱着孩子,一路奔跑到醫院。
又有多少次不眠不休,連續幾天守護着孩子。
還有一次,陪孩子在人行路上玩。一輛汽車沖向人行道,眼看就會撞到孩子。
我不知哪兒來的力亮和速度,沖到孩子身邊,抱起孩子,一躍,竟躲過那輛沖來的汽車.....
這一次他的病,太突然、太危險,或許恰巧激發了我母愛的力量了。
還好,真的是急難中才生了智,竟然幫他把痰吸出。
還好,他還活着。
親着他燙燙的頭,感覺着他熱熱的呼吸,想起他剛剛無力的撫摸。
我知道,他還活着,我也知道了,他是同陽陽一樣,我會用生命來護着的人。
他,這次又是為了我,才病的吧。
想起他的床,好像都沒動過。他這麽多天恐怕都沒好好睡過。
想起他連日來的細心呵護,他的無微不至,他的勞心費力......
想起昨天輕舟蕩漾回來,雨突然下大了,他很快地脫下自己的外衣為我披上,把整個傘都護住我,又擁着我,用身體為我遮風避雨。
等我們回到閣裏時,我沒有事兒,他卻完全淋濕了。
看來是因此着了涼,再加上連日照顧我的辛勞,就又病倒了。
就像初遇那一次,他為我大汗淋漓,為我徹夜守候,為我忍病告別......
為我,又是為了我,他不惜消得人憔悴......
“你啊,這個癡兒......” 我滿腹心疼地自言自語。
愛惜地,輕柔地撫着他的手。
想着想着,體力耗費得透支的我,慢慢地伏在他床邊。
臉邊的床,一會兒就濕了一片。
只一會兒,就聽到他難過的一句喃喃:
“凝凝......我快死了......我放過你......"
我忙起身看他。
原來,他又燒起來了。
好像還做着噩夢,情緒激動,虛弱無力地說着糊話。
随即,他又一陣猛喘、劇咳。
他又卡住了,無法呼吸了。
我淚又泉湧,毫無猶豫,幾近本能地急速抱起他。
猛吐口氣,用嘴撞開他的嘴,用盡全力,吸。
還好,又成功了。他又可以呼吸了。
我心痛不已,但鎮定了很多。
心裏只一個信念,他不能死。
所以有了經驗的我,知道了該怎樣救他。
他,醒了。一頭汗,咳喘着,無力地看着我。
我抿緊嘴,朝他用眼睛笑笑來告訴他,又沒事了。
拿過在他身邊早準備好的幹毛巾,輕輕地為他拂去汗。
發現他嘴上有血。忙又拿紙巾輕輕地擦。
原來他的嘴,竟被我撞破了。
我內疚地輕輕地為他擦拭幹。
然後輕輕地扭過身。又拿了紙巾,吐去口中的黏液。
輕輕擦自己嘴時,發現自己的嘴又破了。
擦幹新血,一念閃過,
“那他和我的血豈不是在唇上交融了......”
臉和脖子都熱的不得了了......
聽到他又一聲咳,忙轉過身來,羞着臉,心疼地看他。
他慘笑了下,無力地喘着,斷續又很哀傷地道:
“凝凝......我快死了......我放過你......你好好活着,別死。”
他,又是在訣別嗎?是要放棄活下去嗎?
不可以,我怎麽都得保他活着。
為什麽說放過我,我沒明白。
但是我很清清楚楚地明白,我,就是自己會死,也要保他活着。
保這個命在一線,還顧着我、疼着我的他,活着。
我,離不開他了。
“鶴翔。我不死,你就不能死。為我活,好嗎?”
我的淚滾滾而下,但我的聲音從沒有如此堅定過。
他,不能死;我,要和他在一起。
對未來、對生死沒所謂的我,抱着活一天,就護着孩子一天的我,
從沒有過如此篤定地想活下去,和他一起活下去。
他又慘笑了下,微微點頭,咳喘間,輕輕一句,
“癡兒。” 無限愛惜。
就這樣,我們,成了彼此的癡兒。
就這樣,我們又逃過了一次生離死別。
就這樣,我守着他,不眠不休,衣帶漸寬終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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