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十)千錘百煉出深山

我忍不住,回頭看他的背影,他突然停頓一下,回頭了。

我的心,砰地一下,要跳出來......

我忙低下頭,下意識地攏攏淡棕色的假發。淚已湧出來了。

心裏默默地說:

“鶴翔,我沒死,你也別死。”

我,不敢再看他那個方向。

還好,他沒有過來。

盡管是急着離開,盡管Jason為我安排的助理,已經很小心翼翼,我虛弱的身體還是吃不消。助理只好

很緩、很穩,又不時地停一下地推着輪椅上的我。總算到了車旁。

我和助理順利地上了車。

實在是忍不住,我擡頭看向醫院的大門口。

砰,我的心,又痛得跳起來。

一會兒前,疾跑過我身邊的他,正踉踉跄跄地往回跑,朝我這兒跑。

我慌了,揪着刺痛的胸口,撫着刺痛的胃,忙轉頭對司機說:

“Let's go! Hurry, please! (我們走。請快點!)”

車子啓動了,我禁不住又回頭看他。

他停下了,一臉蒼白,對我反複在說什麽。

我還沒想明白他,說了什麽,就見他一口血噴出來,直直地仰倒在快步跑來的钊哥懷裏。

我的心,痛到極點了,胃一抽,也一口血噴出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很黑,很痛,我很痛。

“鶴翔,鶴翔!你別死!你別死!......鶴翔!我疼......鶴翔......我疼,很疼...... 對不起,鶴翔!......我死了,你就不會死了...... 抱抱我,好嗎?我,愛你,鶴翔!......我很疼......鶴翔!”

我,驚醒了。一身汗。是Jason在抱着我。

“Jason,我很疼......” 我無力地蜷在Jason的懷裏。

我疼的活不了了。

人生是如此地折磨人。

冷漠孤苦的我,天賜孩子和他,又如此慘烈無情地拆散我們。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承受折磨了。

昏昏沉沉中,我怎麽都想不明白,鶴翔反複說了什麽?

對于快死的我,也都無所謂了。

竟奇跡般地活到了早上,陽光從古老的窗戶照進來,我認出是Jason家的格調。

我,是在Jason家裏了。

看看疲憊地擁着我,睡着了的Jason,我心疼了。

為什麽,每一個疼愛我的人,都要陪着我遭罪。

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得罪了誰?

Jason手邊有幾十張報紙,我随便地掃一眼。

心,呼地擰到一起。我淚湧了出來。

每張報紙上都很醒目地登着兩份有照片的啓示:訂婚和尋人。

訂婚啓示上是鶴翔和馨妹在小屋前的照片。

原來,是鶴翔和未馨馨訂婚的啓示。他和馨妹,訂婚了。

我,哭了。他竟然,訂......婚......了。

他,到底還是和馨妹走到一起了。

我,剛死,不是的,他,知道,我沒死,這麽快,就和別人訂婚了。

我的陽陽,要叫馨妹媽媽了。

我的心肝寶貝陽陽......

我心如刀絞。

輕輕地用手,撫摸照片上的他,我死了都願意守護的愛人,我痛不堪言。

另一張啓示,是尋人。

用的是我在小屋的照片。

啓示上是我詳細的身高,長相特征,舉止,說話口氣,生活習慣,脾氣秉性,喜歡古文,會唱跳古詞......

居然還有我的三圍,就連愛低頭,愛翹嘴角,愛咬嘴唇,愛眩暈,會胃痛,等等,都寫上去了。

啓示最下方是,“無論生死。尋找人是鶴翔。”

我,心痛得糊塗了。

為什麽這兩個啓示,會同時登在那麽多報紙上。

忙翻看報紙的時間,是我離開醫院第三天的報紙。

我折騰報紙的聲音,吵醒了疲憊不堪的Jason。

Jason用力的摟着我,心疼地說:

“凝!”

我,說不出話來。只會心痛地、糊塗地哭。

Jason不用問,都可以看得出,我該有多煎熬,難過。

我至死不渝的愛人,和別人訂婚了。

還竟然同時把我這個前任未婚妻的照片和那麽隐私的詳情,都公諸于世。

為什麽?鶴翔,為什麽這麽做?

一次又一次這麽忍心,殘虐地傷害我、折磨我?

傷害、折磨一個已經廣而告之,死了的人,一個活不下去的人......

我,痛哭到快無法呼吸了。

Jason緊緊地抱着我,用一慣冷靜、睿智的口吻說:

“凝,你要冷靜。我們時間很緊,哭沒有用。”

Jason緊接着說:

“這份尋人啓示,是絕殺令。是鶴翔發的,通殺你的絕殺令。”

我,驚住了。哭不出來了。

“是鶴翔發的絕殺令。是鶴翔發的,通殺我的,絕殺令。”

我渾身發冷地抖了一下。

這麽狠、這麽絕、這麽豪不留情、這麽殘忍暴虐的通殺我的絕殺令。

我的愛人,鶴翔,深愛我的他,會不顧一切、生死相依、死了都愛我的他,下的通殺我的絕殺令。

那個至死不渝地深愛鶴翔的我,心幾乎又死了。

Jason緊緊地抱着我:

“凝,你不能死。我不明白,鶴翔為什麽這麽做。但,我知道我們要怎麽做。"

我豁然明白了,鶴翔吐血前,反複對我說的話,是 “我恨你!”

他,恨我,所以,他馬上和馨妹定了婚。

他,恨我,所以,他絕情絕義地下絕殺令。

“我知道為什麽。他恨我。” 我的心,比南極的冰雪,還要冰了。

曾經那麽深愛鶴翔的凝凝,徹徹底底地心死了。

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生死與共地深愛一個要絕殺你的人,更可悲的人生。

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至死不渝地守護一個要折磨你的人,更諷刺的人生。

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甘之若饴地照顧一個要暴虐你的人,更扭曲的人生。

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心甘情願地擁抱一個要通殺你的人,更殘虐的人生。

......

我,竟然深愛,守護、照顧、擁抱這個人,那麽多年。

我,引狼入室,與狼共舞,擁狼同眠,還那麽的死心塌地。

難怪,他口口聲聲地叫我傻瓜。

我是地地道道的、徹頭徹尾的超級大白癡。

我,恨死我自己,更恨死他。

我,恨他。恨他的無情無義。

什麽生死相依,什麽我死他死。

美國的幾十個州,通殺我的絕殺令,他恐怕是登了個遍。

唯恐我不死。

什麽生死契闊,與子成悅,什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和馨妹,才會是白頭偕老。

讓我的身心,都死吧。

我心灰意冷,棄世絕俗了。

Jason猛地把我抱起來:

“凝,你要振作。你不能死。你還有陽陽。我們要快。”

“陽陽。” 我被打擊到死了,竟差一點又放棄了做母親的責任。

我深深地一呼吸。我不能死。

我首先是個有寶貝的母親。

我一定要振作:

“好。我該怎麽做。”

又一次嘆服Jason的迅捷和卓越。他的安排,天衣無縫。

我,經歷了一次人間煉獄般的改頭換面,脫胎換骨。

古人講,人之發膚,受之父母。

一向傳統保守的我,這一次是完完全全地豁出去了。

美胸隆鼻,削骨拔高,健身修脂。

推去烏發,植墨紫發,墨紫睫毛,刺墨紫眼線,墨紫眉毛。

戴墨紫美瞳,修墨紫指甲。

強忍着麻醉後,開刀刮骨的劇痛,我看到鏡中不着衣衫,滿是紗布繃帶的自己,已開始變成一個連我自己都驚愕的人。

完成了對我自己近乎殘忍的整容整形,我還要整習整心。

行、立、做、禮,毫不留情地去舊更新。

沒有了輕聲細語,變做了清脆果斷。

即便是滿臉紗布,每一下面部的微動,都錐心刺骨,我堅持喊嗓,調音。

沒有了古樸淡雅,變做了妩媚妙曼。

即使是術後站立不穩,每一下都痛得快暈過去,我都咬牙挺住。

對着鏡子,一舉手、一投足、一颦、一笑,一低頭、一回眸......

拼了命地練。

沒有了楚腰漢袖,換成了芭蕾國标。

開腿下腰,對于已成年做了孩子媽媽,飽受病傷折磨的我,無異于經歷酷刑。

拖着病體,手術沒恢複就一次一次騰起,一圈一圈旋轉。

昏倒了,醒來又繼續練。

沒有了入靜養生,換成了馬術槍械。

不再修身養性,招招同歸于盡,步步魚死網破。

肋骨,腳骨摔斷了,接好了,甩了拐杖,繼續練。

盲過的眼,看不到靶心,就閉上眼,聽風辯聲,以感覺來投射。

竟也練得百步穿碟的神投手,神槍手。

沒有了翹翹嘴角,換成了微露玉齒。

沒有了咬咬嘴唇,換成了嬌嘟豐唇。

沒有了寡言少語,變成了巧舌如簧。

沒有了古詞書法,練就了鋼琴油畫。

沒有了諸子百家,熟記了莎翁品牌。

沒有了踏歌舞,玩成了高爾夫。

......

更沒有了軟弱隐忍,變做了堅強霸氣。

不再入靜,每時每刻我都只想三個名字,陽陽、鶴翔、黑手。

救陽陽、虐鶴翔、除黑手。

我,再痛恨鶴翔,也不可能殺鶴翔。

那個曾溫暖如人間四月天,會拼了命救我,暖暖地擁抱我的鶴翔......

那個曾為我哭,為我笑,死了都會愛我的鶴翔......

我,再恨,也不可能痛下殺手。

可是,那麽深愛過我的他,下的是通殺的絕殺令......

我泣不成聲,一次又一次地昏倒在地上,床上,院中,椅旁......

如果說以前的我,是淡淡的雲。如今的我,是烈烈的火。

是墨紫的魔性的火;是誓要複仇雪恨的火;

是心底仍柔情百轉的***的火。

外在魔性的火越旺,內在人性的雲,越飄忽、越痛苦。

我常想,每個人都有天使和惡魔的兩面。

做天使,還是當惡魔,往往是一觸而變,一念之間。

好人,有多脆弱。

殘酷的人生,殘酷的現實,殘酷的人事物,會把好人,逼成魔。

弱不禁風,随遇而安,疼愛孩子,深愛愛人,

有在惜和想保護的好友、同事、鄰居的我,

被鶴翔和他背後的黑手,逼成了痛不欲生,又要拼命活着的魔。

有人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我會說,做人時有多善,做魔時就有多邪。

他,是披着仙衣的魔;我,是化作魔身的人。

我,瘋狂了。

我,變成了一個連我自己都痛恨的殘酷的魔。

我,處心積慮地準備和鶴翔鬥,和他背後的黑手,血拼。

還好,有Jason在,讓我還會有機會做人。

在Jason有力的懷裏,我還是原來的我。

我,成為了準德熙夫人。

鶴翔訂婚三個月後,我煉獄般的整容、整形、整心、整氣,結束了。

我,猶如一只涅槃重生的火鳳凰,傲然走進公衆的視線。

作為名門遺孤,多國混血,駕機意外失意的我,Elizabeth。

堅定、自信、傲然、孤絕,我走進了鶴翔的名流場。

我,已經準備好了。要一個一個地對付我的敵人,不惜一切代價。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鶴翔,是我第一個目标。

打擊倒鶴翔,那個幕後黑手就會露馬腳,我就會有機會救陽陽和悠悠姐。

我,從此以後,只想對鶴翔,抱着冰鋼般的心腸。

我要展開我人生中第一次最黑暗、最魔邪的報複行動,虐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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