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開始釣魚的第四十天:

寒江雪想給聞嘲風送雪景的念頭,确實是在中午兩人聊起來時才産生的,準确地說,是在聞嘲風說了那句“我連外面的雪景都看不到”的節點。

寒江雪當時看上去好像沒什麽觸動,實則腦子裏已經轉了不下三種送雪景的辦法。

好比,當下就去外面折一枝挂霜的寒梅。

但是很快地,這個想法就被寒江雪自己給否定了,因為他覺得聞嘲風說的錯失的雪景,應該不是他府中的一角,這是随時打開窗戶就可以看見的。都不用聞嘲風怎麽堅持,仆從掀開厚厚的冬簾時,就可以撇到。

于是,不願意放棄的寒江雪,就有了第二個想法,畫一幅冬景。

畫畫嘛,那基本就是想看什麽有什麽了,不要說下雪的雍畿城,下雪的南天門都沒問題。真正的問題是,寒江雪的繪畫水平不怎麽樣,說一句靈魂畫手都是誇獎,至少人家有靈魂。

想要解決這個煩惱,要麽請延請名家,專門畫一幅,要麽就是請他二姐出山,揮毫潑墨。選擇前者,寒江雪就會忍不住想,聞嘲風是當朝親王,他想要什麽樣的名家名作沒有?選擇後者,倒是不失為一個備選答案。只是寒江雪還是有些猶豫。

他因為自己的事麻煩他姐,他不會覺得有什麽,因為他對他姐也是一樣的,如果他姐有事,他義不容辭。可如果是為了朋友,去麻煩自己的姐姐,寒江雪就覺得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實在不行,寒江雪也是考慮過自己上手的,他雖然不會,但是可以學嘛。唯一的缺點是遠水救不了近渴。

最後,寒江雪的第三個想法便誕生了。

——給聞嘲風做個水晶球。

水晶球在寒江雪上輩子還小的時候,在學生中流行過很長一段時間,據說特別貴,至少對于當年的寒江雪來說,那都已經不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而是他根本就不會去考慮的東西。因為他知道他買不起,沒有期待,也就不會有落差和失望。

當然,長大後的寒江雪不會再覺得水晶球昂貴,但那完全不影響他心裏對水晶球的濾鏡,而且,水晶球要比繪畫更生動那麽一點。

于是,寒江雪便敲定了這個方案。

想做就做。下午早早離開無夷王府後,寒江雪在馬車上就琢磨起了這件事。雪景水晶球在他的粗略印象裏,基本就分為兩個部分,雪花和微縮景觀。

微縮景觀很好找,那玻璃封閉起來就是個水晶球,而且,都不一定非要找球狀的玻璃外罩,只要能罩起來就行。之前寒江雪考慮在古代賣鏡子的時候就研究過,古代不是沒有透明的玻璃,而是造價昂貴,不易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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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對于這輩子的寒江雪來說,是最不需要煩惱的問題。

而且,寒江雪在問過九日後才知道,這種有一定透明度的玻璃,他家的庫房裏本身就有,是寒起當年破了蠻族汗帳時收繳來的,先帝按照傳統,一部分收入了自己的內庫,一部分直接給了寒起。可惜,不管是寒起還是寒夫人,或者寒家的其他人,對這華而不實的東西都沒什麽興趣,就一直放在庫房裏積灰了。

也就是說,只要寒江雪想要,随時都能拿來用。

雪花和雪景是需要攻克的難關。

水晶球裏的雪到底是什麽,寒江雪其實也不知道,他猜大概是塑料泡沫,或者什麽古代沒有的化工材料。總之,他如今得想辦法自己造。

回家後,寒江雪就着手開始了試驗,并找到了他當下能找到的最合适的組合:白色紙屑、木屑,以及一定程度上的金粉和銀粉。紙屑和木屑是飄落速度最慢、最接近下雪狀态的,而金粉和銀粉則營造出了閃亮的夢幻感。

可以說是非常直男的審美了。

也是到了這一步,寒江雪才反應過來,現代的水晶球裏,應該還裝了其他什麽東西,才能得以讓白色的“雪”,在微縮景觀的頭頂,下得那麽紛紛揚揚、漫天飛舞。因為無論他如何努力,他的“雪”都會在倒置後“嘩”的一下就沒了。紙屑和木屑好歹還能有一點點餘韻。這個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改進的,只能放棄。

寒江雪私心想着,如果微縮景觀的景色能更精致一點,說不定可以稍微彌補一下雪下得太快的遺憾?

然後,寒江雪就被難住了。

他家裏有不少景物擺件,但無論是哪個,都不是很能讓寒江雪特別滿意。寒江雪在此前制作的過程中已經湊合了太多步,到了這最後的臨門一腳,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再湊合了。

就在此時,寒武侯回來了,二話沒說,提着兒子就去了河王府。

今晚河王做東,請他們去吃暖鍋。

寒江雪:“???”您是覺得溜兒子好玩嗎?我才從西城回到東城不久,現在又要從東城趕去西城,直接讓我出了無夷王府的大門,去敲隔壁的河王府大門,它不好嗎?

寒武侯對着兒子尴尬一笑。

他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他下午一直和舊部在一起,看天色差不多了,這才動身去無夷王府接孩子,卻被告知他兒子早回家了。但寒起已經答應了河王,晚上一起吃飯,試着讓兩人和解,哪怕最終還是無法成為朋友,也可以一起對對那晚天香樓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辦法,寒起只能回家把已經換了衣服的兒子又給薅了出來。

寒江雪本身也确實想見聞嘉澤,便沒有拒絕。他一邊在馬車上換外衫,一邊随口問道:“您下去幹嘛去了啊?”

寒江雪以為他爹閑着沒事,約舊部喝酒,這才耽誤了時間。沒想到他爹的回答卻是:“……打雪仗。”

寒江雪:“???”

寒武侯明知道晚上河王相約,自然不可能喝得酩酊大醉再上門。只是下午的時候,他不用點卯坐班,兒子還不在家,确實挺無聊的。于是,在給夫人寫完告狀信後,他就約了幾個同樣無聊的舊部,去了西市旁邊最大的空地,打了一場風風火火的雪仗。

衆所周知,越北的地方,雪仗打得越狠。重點在于“打”,而不是“雪”,直接拿鏟子往衣領子裏灌雪的操作都是有的。

寒起幾人更是把西北這種可怕的風氣貫徹到了極致,教壞了一衆雍畿的小朋友。在空地上生生打出了一場北疆之戰的風采。也因此,寒起的衣服都濕透了,在見兒子前才匆匆忙忙換好。

“不打雪仗,對得起這大雪天嗎?”寒武侯振振有詞。

寒江雪都不知道該怎麽回。他只覺得給他娘的告狀信,又可以多一筆新素材了。下雪天确實适合打雪仗,但他爹這個年紀、這個舊傷,真的合适嗎?連聞嘲風都知道老老實實地躺着呢,他爹比聞嘲風大了那麽多,怎麽還這麽幼稚?

一提起聞嘲風,寒武侯就說不下去了。他轉而提醒兒子:“明天你舅母會帶着向小園上門,你記得起早一點。”

寒江雪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答應了下來,就是心裏有些奇怪,怎麽感覺自己突然一下子多了這麽多朋友。

然後,寒江雪就對上了他爹的躲閃眼神,這才反應過來。

他爹應該是聽到了無夷王不大好的傳言,寒起不會反對兒子交友,只是會心疼兒子有可能要早早地面對死亡,他不得不為兒子未雨綢缪。

這就是他爹啊,令人又愛又恨。

***

河王府裏燈火通明,早早地就燒起了火龍,架起了熱氣騰騰的暖鍋。

暖鍋就是火鍋,又稱古董羹,古已有之,老少鹹宜。雍畿流行用銅鍋涮羊肉,在第一場冬雪的時候,往往會成為很多人的下意識選擇。寒江雪聽到暖鍋,也是食指大動,誰會不喜歡吃羊肉火鍋呢?哪怕他才吃了羊湯面不久,也不影響對他芝麻醬的憧憬。

河王府裏的世子聞嘉澤有些緊張,一直在家裏不停踱步,每隔一會兒就要問他祖父一句:“寒江雪是不是不願意見我?”

他怎麽還沒來?

“因為還沒到約定的時間。”河王好像生生用臉上的皺紋寫了一個大大的“愁”字,他孫子能想明白,他是很欣慰的。可是,孫子這麽上趕着吧,又讓河王有那一點點的不得勁兒,這可是他千嬌萬寵的孫子,為什麽要這麽卑微啊?你忘了你是河王世子嗎?

聞嘉澤沒忘,但就是因為沒忘,他才如此緊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寒江雪對誰都是一種“大家都一樣”的感覺,并不會因為他是河王世子就高看他一眼。

趕在聞嘉澤把花廳的地磨下去一層之前,聞家的馬車終于到了,比約定的時間還稍早了那麽一點。

寒武侯帶了禮物給聞嘉澤,河王也準備了禮物給寒江雪。都是貴重又不失風雅的,明顯送的就不是小輩,而是大人之間的禮尚往來。

比較讓寒江雪詫異的是,聞嘉澤也準備了一份禮物。

是一套成比例縮小的雍畿天街的街景,細致到了連站在天橋下面賣糖葫蘆的小人的表情都惟妙惟肖。

這是之前聞嘉澤生日,宮裏送來的。

強調“送”,而不是“賜”,便是皇帝的體貼,因為禦賜之物不能随便送人,但如果只是皇帝作為長輩送給小輩的東西,卻是可以的。宗親看上去生活光鮮,但其實人情往來的花銷也非常大,聞雲幛當年做過光頭皇子,實在是太明白這種每逢過年過節就捉襟見肘的感覺。于是,從他開始,就很少再“賜”東西了,為的就是方便大家二次利用。

聞嘉澤一直很喜歡這套街景擺件,其實挺舍不得送出去的。可他記得當初拿去國子監炫耀時,寒江雪難得多看了幾眼,既然要送,那就要送對方有可能會喜歡的。

寒江雪本是規規矩矩地坐在他爹旁邊,不怎麽敢有大動作。因為他裏面的衣服沒來得及換,還是那件更适合居家的寬袖大袍,只有外衫是正常的。外緊內松,就很不舒服。但他又不敢表現出來,生怕河王誤會他不夠重視。

他是帶着極大的誠意來和聞嘉澤試圖和解的。

直至看到聞嘉澤的禮物,這才忘記了衣服的事,主動道:“這街景好漂亮啊。”雕刻手法已經有了那麽一點現代手辦的感覺,實在是太貼合寒江雪的想法了。

聞嘉澤堪稱受寵若驚,都有點不會說話了。原來與寒江雪友好是這麽一種感覺。他的笑容忍不住就咧得更大了,地主家傻兒子大概就是這麽笑的。

寒江雪緊接着就又問道:“我可以把它做成水晶球,送給我的一個朋友嗎?他對我真的很重要,而他從來都沒有看過雪景,我想……”

一開始聽到這話,聞嘉澤肯定是有點不高興的,但一聽到“沒有看過雪景”這樣的關鍵詞,哪怕是他,也反應過來了,直接說無夷王的名字吧,不用一個朋友來代稱。每年冬天都別想在雍畿看到無夷王,這幾乎已經是宗親們的共識了。

再聯想到無夷王那快能吃席的病情,聞嘉澤就又不介意了,甚至有點開心:“如果這能幫到你的話。”

“你真的幫了我大忙了。”寒江雪的開心溢于言表。

然後,兩個人的關系就莫名地破冰,變得親近了起來。氣氛這個東西很奇妙,一個人對你到底是散發着善意,還是排斥,其實是能夠感受得出來的。至少寒江雪偶爾就能感受到。若別人對他有敵意,他也絕不會上趕着去友好。若別人對他抱有善意,那他這邊也會自然而然地放下一些戒備,變得友善起來。

在暖鍋還沒有煮沸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能夠交流很多其他事了,只不過都是比較學生氣的話題。好比……

聞嘉澤:“你作業寫了嗎?”

寒江雪一愣,還有作業的?“我失憶了。”

“啊,真好啊,我也想失憶。”聞嘉澤實名表示羨慕,他醒來後就要面對成堆的作業,“這樣就能像你一樣,不用寫了。”

寒武侯卻插話道:“不行,江江也要寫,麻煩世子一會兒把所有的作業都告訴他。”

“好的,好的。”聞嘉澤立刻點頭,對寒武侯的盲目崇拜,讓他一時沒看懂氣氛,忽略了新晉小夥伴一個勁兒地讓他閉嘴的兇狠眼神。滿心滿眼地只有“哇,我幫到寒武侯了,我可真棒啊”的想法。

寒江雪:“……”

毀滅吧,趕緊的,學渣并不想做作業。

吃完暖鍋之後,寒江雪就去私下裏和聞嘉澤溝通天香閣的事情了,徒留下寒武侯和河王在花廳繼續拼酒,兩人都是少有的曲酒派,興致上來,那真是恨不能當場拜個把子。寒江雪看他爹這樣,不禁有些擔心,希望他爹不會暗地裏拜過無數他娘都不知道的把子。

聞嘉澤沒想到和寒江雪能這麽容易就原諒他,一路上都在心裏暗自慶幸,寒江雪失憶了,不記得他以前幹過的那些糟心事。

寒江雪卻在進門後,冷不丁地來了句:“你當年為什麽咬我啊。”

在看到聞嘉澤的那一刻,寒江雪其實就回憶起來了,他第一次入宮遇到年幼的聞嘉澤,明明是個看上去那麽可愛的驕矜小少爺,一雙藍色的眼睛,水潤又好看,長大後聞嘉澤的瞳孔顏色反而深了不少。兩人一起玩得好好的,對方卻突然喪心病狂地咬了他一口。

寒小雪那一刻的震驚,至今深深地影響着寒江雪的感官,他不理解,為什麽啊。

聞嘉澤騰的一下臉就紅了,尴尬得簡直要腳趾扣地,但這個問題已經要比他以為的好得多。因為他當時咬寒江雪,其實是沒什麽惡意的。他是後來知道了寒江雪是寒武侯的兒子,這才開始了處處故意和寒江雪較勁兒。

“我當時年幼,還有點控制不住我獸形時的習慣。”

寒江雪:所以呢?

“我的獸形是狼,你知道吧?”

寒江雪看着聞嘉澤略顯墨藍的眼眸,閃着睿智的光芒,心說,我還真不知道,差點以為是個二哈。

“你也知道的,猛獸的幼崽習慣互相打鬧。而小狼之間,在感情特別好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咬對方,甚至會一口把對方的頭含進嘴裏。我以為你會咬回來。”

結果把寒小雪給咬哭了。

寒江雪:“……”他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個哭了的他,絕對是沒有現代記憶的他。

現在輪到聞嘉澤要哭了,寒江雪怎麽一直沒說話啊,他不會以為我在騙他吧?QAQ

還是寒江雪主動換了話題:“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詳細和我說說嗎?什麽細節都不要放過,只要是你能回憶起來的。”

“當然,當然。”聞嘉澤不疑有他,立刻開始回憶。這種時候,不管寒江雪讓他幹什麽,他都會答應,他真的不想再回憶小時候幹過的蠢事了,當然仔細想一想,他長大後幹的蠢事也不少,好比天香樓的那一晚。

那天的宴會,向小園在請帖上寫的是戌時開席。

也就是晚上八點左右,冬天的大啓在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但雍畿城的夜生活卻才剛剛開始。天香樓是在天街附近的一個臨街酒樓,最是熱鬧繁華不過。因為向小園包場,在他們之後就不能有外人進去了,導致那一晚天香樓附近的酒樓都是顧客爆滿。

大啓這邊流行比主人家約定的時間早到,地位越低的,到得越早。也就是說,向小園邀請的大部分客人,其實在酉時六刻到七刻左右就到了。

聞嘉澤卻故意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晚了一刻才去赴宴,因為他想壓軸出場,只是他沒想到真成了壓軸的本意,是倒數第二個到的。

聞嘉澤最想壓過去的死對頭寒江雪,是最後一個到的。

聞嘉澤第一反應就是寒江雪是故意的,因為他特意讓人暗中去盯了一下寒江雪出門的時間,仆從來報,寒江雪早早地就離開了武侯府,理論上是會早到的。聞嘉澤越想越覺得寒江雪是懷揣了和他一樣的小心思,并且還真的又壓了他一頭。

聞嘉澤那個氣啊,當下就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理智,心想着既然你寒江雪已經打破了和向小園有過的“不能随便挑釁”的約定,那他就也可以打破了。

于是,在宴會的衆目睽睽之下,聞嘉澤主動發難,借着要替向小園找回面子的理由,說了寒江雪兩句。

寒江雪一開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于自己的遲到事情,他連連道歉,但他也解釋了,他其實早就到了,只是到了這附近後,反而被一些事給耽誤了。具體是什麽事,寒江雪沒有說,聞嘉澤也不相信。

向小園不管是信還是沒信,都只能說是信,想要息事寧人。但聞嘉澤又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呢?他非要讓寒江雪罰酒。

寒江雪卻說他今天不能喝酒,并且打算坐一會兒就離開,看上去十分匆忙。

“我當時應該相信你的。”聞嘉澤一想起這段就很後悔,愧疚難當,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回憶起來,寒江雪應該是真的遇到事了。

在聞嘉澤又一次糾纏不清的時候,寒江雪也動了火氣,兩人當場吵了起來,差一點就動了手。

還是向小園看風向不對,迅速帶着兄弟把兩人拉開,這才沒有造成更大的麻煩。聞嘉澤在拍桌而起的時候,打翻了酒杯,灑了自己一身,向小園就哄着他去了客房換衣服。至于寒江雪的去向,聞嘉澤一開始是不知道的。

也就是說,并沒有人知道寒江雪去天香樓後院的池塘,到底是出于他的自願,還是有其他什麽理由。

聞嘉澤視角能夠提供的信息就是,他在換好衣服後,一直在客房裏生悶氣,還和身邊的纨绔發了火,因為覺得很沒面子,就把人都趕走了。結果,就在他對窗獨坐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封從門檻縫隙裏塞進來的信。信上沒有落款,也沒有開頭,只有一句約他去後院池塘的話。

“然後你就去了?”寒江雪覺得聞嘉澤真的該下個反詐APP。

聞嘉澤曬曬一笑,現在這麽說起來,好像他的行為挺智障的,都不知道是誰就答應了。但在當時的他看來,這一切都是如此合理,因為對方在信裏說,如果你沒種,就別來。

他,聞嘉澤,老聞家最有種的那個,怎麽可能經得起這樣的激将法?

寒江雪:“……”你有沒有種,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在你狼性的基因裏,哈奇士的血統倒是挺純的。“那信你還能找到嗎?”

聞嘉澤搖搖頭,他當時就随便把信扔在了房間裏,等他醒來後,他連自己當時到底在哪個客房換的衣服都沒印象了。天香樓的房間格局實在是太相似了,一間又一間,層層疊疊,沒完沒了。

“哦,對了,我當時出去的時候,還看見了住在對面下一層的一個客人。”這是天香樓原本就有的客人,是沒有辦法清場的。

對方的臉聞嘉澤沒有看清,只記得應該是個成年男人,身上的氣味很刺鼻。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為什麽會關注到對方,以至于到了現在還念念不忘。但就他祖父派人去天香閣探查的結果,那天登記的客人裏,并沒有和聞嘉澤的描述完全一致的客人。聞嘉澤收到的那封信也早已不知所蹤。

總之,聞嘉澤就這麽去了後院池塘,看到了在棧道上不斷踱步的寒江雪。他好像在等什麽,又好像只是在急躁地思考問題,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

聞嘉澤誤以為寒江雪便是那個約他到此的人,想繼續和他吵架。

這可真是太好了,來啊,誰怕誰啊。

然後,聞嘉澤撸袖子就上了。

結果他倆還沒對上話呢,蒙面的黑衣歹徒便出現了。附近不要說護衛,連個人都沒有,燈也沒有幾盞,還忽明忽暗的。聞嘉澤被吓壞了,他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就是渭河血案,又有人要來殺宗室成員了。但他是狼,不是龍啊,為什麽要殺他?

“那些人有說什麽嗎?”寒江雪追問。

聞嘉澤搖搖頭,他被吓到的主要原因,也是對方真的一點反應的時間都不給。上來就是目标非常明确地動手,沒有半句廢話。

寒江雪想到了之前在四一寺遇到的冷箭,是千裏樓的風格,他們真的很專業。

聞嘉澤把他知道的都和寒江雪說了,并承諾一定會再好好回憶一下,不管随時想到了什麽,都會第一時間告訴寒江雪。

寒江雪則在想,自己那晚的行為異常,到底是因為什麽。

在回家的路上,寒江雪就把他的新發現告訴了他爹,他在赴宴之前還去了其他地方:“車夫和我當時帶的人有說什麽嗎?”

寒起的酒因為兒子的話一下子就醒了,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

因為車夫在寒江雪出事後,就引咎辭職了,而當時跟着寒江雪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明确知道叛變的八塞。

八塞還是依舊不怎麽交待自己的事,他們根本無從了解。至于那個車夫,寒起一開始沒有重視,因為對方也是退役下來的殘疾老兵,他不會懷疑自己的兵,還試圖挽留過,他不覺得自己兒子出事,對方就該辭去工作。

不是寒起自戀,但說真的,他覺得他給的待遇是很不錯的。可對方請辭的心卻十分堅定,并在寒起意識到兒子出事不是意外,再去找人的時候發現對方已經死了。

典型的滅口。

那一晚寒江雪在去天香樓之前到底去了哪裏,除非他自己想起來,否則基本是不太可能查到了。但寒江雪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哪怕他們大半夜特意繞道去了天香樓,寒江雪也還是沒有想起來任何有用的東西。

他唯一能夠回憶起來的,只有那一晚的燈火輝煌。他站在天香樓的門口,擡頭朝着一排排的紅燈籠看了過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

第二天,傳說中的向小園終于來了。

不過,向小園比寒武侯說的要晚來一些,因為向小園很了解寒江雪的睡眠習慣。早早起床的寒江雪,在躺椅上等了許久,直接又蓋着毯子睡了個回籠覺,起來的時候,人都是懵的。

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一只禿毛孔雀朝他走了過來。

真禿毛,在見到這樣的向小園後,寒江雪才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的公孔雀開屏,還有能開得這麽寒酸的。

向小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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