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周

洛生海見蘭靜秋安靜下來,就接着問老周:“你怎麽能肯定隔壁的盲流不是壞人?你們聊過?”

“我跟他聊什麽啊,就是給過他點吃的,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壞人,就是覺得那人挺老實。而且你看他過得挺慘吧,他還特別關照住他隔壁的野狗,反正我覺得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壞人。警察同志,他到底怎麽了?犯什麽事了?”

洛生海模棱兩可地搖搖頭,“就是問問,你都給過他什麽?”

“饅頭片啊,我們值夜班的經常去食堂拿剩饅頭晚上烤着吃,吃不了的就切片曬成幹留着當幹糧,我看他可憐就給他拿了一袋子過去,警察同志,這不算是包庇他吧,我就是看他挺可憐的。”

洛生海又問了些細節,發現這個流浪漢确實可疑,別人問他從哪來的也不說,看見人了就躲,生怕被發現返回原籍,別人好意給他幹糧,他連個謝謝都不說,頭都不帶擡的。

這樣的人要不是有精神問題,應該是別處的逃犯流竄過來了。

蘭靜秋卻突然說:“隔壁的院子主人是誰啊?那麽好的地方就不要了,又是流浪狗又是流浪漢的,你們這附近的人也沒意見嗎?不會吓到孩子嘛?”

老周嘆口氣,用一種‘小孩子不懂人間疾苦’的眼神看着她,無奈地說:“雖說是盲流,可人家也不犯事,不亂跑。再說孩子哪有那麽膽小,就是那條狗也不會亂咬人,隔壁劉奶奶家的黃狗年前被打狗隊打死了,她攔都攔不住,看見這條狗就像看見她家那條狗,怎麽會去舉報。唉,可惜還是被你們發現了!”

說完他又趕緊擺手,“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那狗也挺可憐的,你說住樓上的不讓養我們懂,都是筒子樓沒法養啊,可我們這些住平房的怎麽就不讓養了,又沒礙防着誰。”

這是現在的政策,誰也沒法說什麽,蘭靜秋只道:“是啊,你們這小院多好啊,我們家就住筒子樓,太羨慕你們這種院子了,雖然偏遠點,但地方寬敞,孩子們跑着玩多自在啊。”

老周嗯嗯地應着,憨厚地搓着手:“水開了,那什麽我記得過年時候買的二兩茶葉還有呢,我給你們找找去。”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洛生海問得差不多了,起身打算走,蘭靜秋卻笑嘻嘻地說:“好啊,那就叨擾了,我能不能參觀一下你們的房子,我以後也想買這樣的小院。”

洛生海皺眉瞪她一眼,她卻沖他眨眨眼,這個人沒問題,這家也肯定有一個人有問題,多查查沒壞處啊。

蘭靜秋見這老周十分熱情,就順勢提出來想四處看看,按他剛才的大方勁,應該會同意,哪想到人家卻說:“就看看外邊吧,裏邊沒什麽好看的,我那小子最近不知道怎麽了,脾氣怪得很,連我跟他媽都不讓進屋,要知道我讓外人進去,又該鬧騰了。”

蘭靜秋也不強求,長者居東,她剛才看到的壁畫是在西屋,難不成是他兒子畫的?

“您兒子多大?叛逆期到了吧。”

“二十一,大小夥子了,啥期不期的我不知道,反正是不聽話。”老周哀聲嘆聲地開始在櫥櫃裏找茶葉。

蘭靜秋不好再多待,該問的洛生海已經問過一遍了,只好跟他出來。

付建國在外邊把廁所雜物房跟院牆上下都查探一遍,也沒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

三人告辭出來,又把隔壁兩家問了問,靠邊那家還是只有老太太,中間這家沒人。

等這邊轉完了,洛生海找了個沒人的空曠位置,才問蘭靜秋:“你在老周家發現了什麽?”

蘭靜秋正琢磨是自己借此立個功去刑警隊還是把這事告訴洛生海呢,見他問起,不再猶豫了,馬上興奮地把那幅畫描述了一遍。

洛生海見她這興奮勁,皺眉道:“你只掃了一眼就确定是車裂?”

“當然了,這種畫很難辨認嗎?一個人形四肢攤開,頭跟兩手兩腳上都系着繩子,不是車裂,也是四分五裂。不過沒有顏色只有個模糊的痕跡,從有些角度應該是看不見的。”

付建國馬上說:“老周說他兒子不讓父母進房間,是不是怕他們發現他的秘密?洛隊,讓派出所的人排查吧,咱們去廠裏找他兒子。”

洛生海瞪他一眼:“你急什麽,說風就是雨,一幅畫而已,又不能當證據,再說他還能跑了嗎?把二隊的人也叫過來,你帶個人去廠裏盯住老周媳婦跟他兒子,看看他們是不是在正常上班,不要打擾,等下班回來再盤問。”

付建國應聲去了,洛生海就跟蘭靜秋說:“你先回去吧,想跟着辦案找曹所長給你分配任務。”

蘭靜秋就知道他不會帶自己查案,這次她倒是沒生氣,只說:“行吧,我還得找我的自行車去呢。我發現我的直覺确實不是很準,真不一定是流浪漢騎走了我的自行車,這個老周挺有問題的。”

“你說畫可能是小周畫的,又覺得老周有問題?怎麽?又是直覺?”

“老周如果有問題,小周一定會察覺,他畫這種畫也許是因為他看見了什麽。”

洛生海剛才見她一提車裂就興奮,就不太想讓她接觸這些事,幹脆道:“說得有道理,我們會嚴查這家,你趕緊去找曹所長吧,他那邊缺人手。”

“行,那我去了!”蘭靜秋說完轉身就走。

洛生海愣了下,這麽利索嗎?剛才她在老周家掀簾子的那個急切勁,讓他以為這丫頭想賴着一起查案。

蘭靜秋沒騎他的自行車,走路去了河邊,警戒線邊上圍着附近閑着沒事幹的市民,怎麽趕也不走。

曹所長只好讓人在屍塊那邊拉了塊白布,可這下子大家更好奇了。

蘭靜秋過去看了眼,發現頭還沒找到,軀幹還差條小腿。曹所長已經找了河對岸有船的漁民幫着從水裏打撈。

她到這兒也沒什麽可做的,只能去幫着記錄屍塊,順便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畫出她推測的兇器斧子。

中午誰也沒顧上吃飯,等到半下午,曹所長才說收工。

頭還是沒找到,曹所長嘆口氣:“也可能頭并沒有扔進水裏。”就怕還有別的野狗啊!

蘭靜秋說:“是不是被水沖到下游去了?或者是被兇手收藏起來了。”

曹所長擺擺手,“把屍塊直接送去刑警隊吧,讓他們決定接下來怎麽找。”

等回到派出所已經下午四點多了,五點半下班,大家餓了一天,都跑去食堂找飯吃。

蘭靜秋拿了個饅頭墊補墊補,又去辦公室看了眼早上那個小朋友的問話記錄,他沒在河邊見過別的人,也沒發現過可疑的人,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哪裏懂什麽叫可疑。

她見小朋友住的離她家不遠,就跟曹所長打聲招呼,要去給小朋友買雞腿,順便提前下班。

曹所長愣了下:“哄小孩子的話,用不着當真。”

“咱們穿着這身警服怎麽能哄人呢?說了買雞腿就得買雞腿。”

曹所長被她逗樂了,到底是年輕熱血啊,“行,你去吧,明天早點過來,雖然案子不歸咱們管,但肯定得配合着他們一起調查。還有那自行車要是找不回來,恐怕要從你工資裏扣一部分,雖說是出公務,但你也有責任。”

蘭靜秋利索地答應下來,本來就是她的疏忽,就是全款扣了,她也沒意見。

這自行車在現在是個大物件,普通工人三四個月的工資才能買得起一輛,不是家家戶戶都有。

可鳳安城六個城區,兩個廠區,這自行車上哪兒找去?再說萬一人家把它拆成零件還怎麽找?所以蘭靜秋對找回自行車并不抱太大希望,找是肯定要找的,但得做好找不到的準備。

她信誓旦旦地要兌現自己對小朋友的承諾,結果熟食店裏沒雞腿,只有豬頭肉。

蘭靜秋猶豫了一下,覺得沒準這玩意更讨喜,只好說來一塊錢的。一塊錢看着不小的一塊,一半是豬皮,往稱上一放,超了兩毛。

幸虧原主在學校過得省,補助一直攢着,畢業時還剩下七八塊錢,不至于一分錢沒有,于是為案子買塊肉還往裏搭了兩毛錢。

正要走時,碰見個家屬院的熟人招呼她:“老六,買肉呢?家裏來客了?”

蘭靜秋不記得這位大姨是哪位,含糊地應着就走了,等找到那小朋友家,他興奮地跳起來:“警察阿姨?你沒騙我!你給我買肉了!真是給我買的?”

“當然是給你的。”

蘭靜秋把肉給他,又問道:“你常去河邊玩嗎?有沒有碰見過流浪漢?”

小朋友搖搖頭:“你說盲流嗎?我沒在河邊見過,但在有野狗的那個胡同口碰見過一次,穿得破破爛爛的,像個要飯的,被一個男的領進去了。”

“男的?多大年紀?個子高嗎?”

這小朋友有了肉,眼裏有了光,腦子好像轉速都快了,“個子不高,特別痩,比我爺爺年輕比我爸爸老。”

蘭靜秋推測了一下,大概就是老周那個年紀吧,又痩又矮也對得上。

原來是老周讓流浪漢住在隔壁的?

蘭靜秋越發覺得老周有問題,他是棉紡廠的夜班,要不要晚上去查探一番?

從小朋友家裏出來,已經是下班的點了,她先去棉紡廠裏踩了踩點,有這身衣服,進去特別方便,正是下班的點,來來回回的人,工人們出車間已經檢查過了,所以門衛都不問。

蘭靜秋進去把整個廠區轉了一遍,知道了車間倉庫宿舍的位置,看好了臨街的廠房該怎麽翻進來,這才出來。

她決定半夜再便服來一趟,現在先回家吃飯睡覺養精蓄銳。結果到家推開門,就見一家子都坐在飯桌邊正準備吃飯,門一開,都看她。

蘭奶奶皺眉看着她空空的手:“肉呢?不是說燒包的去買豬頭肉了嗎?躲外邊自己吃了?”

這老太太!蘭靜秋好懸沒脫口說出‘吃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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