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懸崖
蘭靜秋自然知道自己沒聽錯, 她立馬推開這人,硬要往裏闖。
“唉,你幹什麽?佛門重地, 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硬闖啊。”
“你連和尚都不是, 什麽佛門?”
“我怎麽不是和尚,你這人……”
蘭靜秋直接把人推開, 幾步跑進寺裏, 佛堂居然有個和尚跪在佛像前轉着念珠嘴裏念念有詞。
關着門的那間廂房卻有女人在呻音,蘭靜秋怒火直往腦門上沖,這什麽玩意啊,她不信佛,可也忍不了有人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
那僧人回過頭來剛要問她是誰,蘭靜秋已經一腳踹開了裏邊的房門。
跟着進來的那人吓壞了, 差點被門檻絆倒。
“警察同志, 求求你別抓她!她是被人害了!她不是壞人。”
蘭靜秋此時愣在門口, 眼前的女人被繩子捆着手腳,渾身打着哆嗦, 額頭上還流着血, 看地上的痕跡, 應該是剛才在地上撞的。
她一看就知道這是戒斷反應,不由恍惚起來,八十年代已經有毒品了!就算有也應該在開放地區吧, 他們這北方小城居然也會有?
念經的僧人跟沒有戒疤的假和尚都進來了,蘭靜秋意外地發現這僧人長得還挺帥, 很有氣質, 可惜這不是看帥哥的時候。
假和尚見她沒打算把人帶走, 松了口氣, “警察同志,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把人看好,絕對不會讓她再搞那東西。”
蘭靜秋嘆口氣:“你們看她這樣子能自己戒掉嗎?”
假和尚指指僧人:“他在幫小鳳念淨化咒。”
蘭靜秋忍不住翻個白眼,淨化咒要有用,還用得着開戒毒所嗎?全都送來聽和尚念經不就行了。
“這樣不行,強行戒斷會把人逼瘋,而且她從哪裏買的毒品,誰帶她上道的,都得查出來,才能避免其他人再受害。”
假和尚連連擺手:“不用查,她就是去南邊打工染上的,別人想借此逼她做不好的事,她不肯做,就跑回來了。”
蘭靜秋無語極了:“那更應該報警把這事查清楚,這弄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
真僧人念了一聲佛號:“就聽女施主的吧。”
蘭靜秋剛才見假和尚沒喊她施主就覺得是假的,現在聽到人家這麽喊,又覺得別扭極了。
那個叫小鳳的女人漸漸掙紮的沒了力氣,安靜下來。假和尚過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嘴裏還跟哄孩子一樣說着:“沒事了沒事了!”
蘭靜秋知道這女人清醒過來至少得半小時,看她沒什麽大礙,幹脆拿出随身帶着的記錄本,問那兩個和尚:“你們三人是什麽關系?寺裏的負責人是誰?”
原來這兩個都是登記在冊的僧人,念經的叫摒塵,他有宗教委員會發的度牒跟戒牒,是寺裏的住持,度牒上還寫着軌範師,他十分謙遜地解釋道:“就是已經出家五年,通曉戒律,可以為師。”
頭上沒戒疤的那個叫松崖,他剛出家,還沒受戒,只有度牒,還是個沙彌,就在寺裏當個知客僧。
那女人叫蔡小鳳,是後山窪子村的,跟松崖是小學同學,她跟着同鄉去特區打工,結果染上了毒瘾,家裏老人還以為她是中了邪,幹脆就送來了鳳安寺。
摒塵本來不想收,可松崖上學那會兒就喜歡小鳳,而且他也看出來小鳳不是中邪,于是他說服摒塵把她留了下來。
小鳳等家裏人走了,這才跟他們說了實話。
摒塵雖然覺得寺裏就兩個人,留下她不合适,可聽她講述了凄慘的經歷也生了恻隐之心,留她在這裏戒毒,還幫着念淨化咒。
蘭靜秋聽得哭笑不得,這倆和尚也太單純了吧,淨化咒頂個屁用。
“吸毒的人滿嘴謊言,她說什麽你們就信嗎?以後遇到這種事,趕緊報警,如果她只是受害者,警方一定會幫她,送去戒毒所不比在你們這兒聽淨化咒有用?”
摒塵嘆口氣:“我打聽過了,咱們鳳安城沒有戒毒所,她又不肯去別處,我想這事還得看心性。佛法無邊,普度衆生,在我們這清淨之所忏悔業障,一定能讓她戒掉壞習慣。”
前緝毒警氣笑了,“這是壞習慣?你們不要把這事當兒戲,必須……”
蘭靜秋正要普法,聽見屋裏哐當一聲響,她急忙沖進去,卻見地上幾段割開的繩索,窗戶大開,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暗罵一聲,利落地翻身從窗戶上跳了過去,還不忘揚聲問那兩個和尚。
“你們這裏有後門嗎?”
摒塵趕緊搖頭,蘭靜秋哪裏看得見,松崖卻喊道:“警察同志,你不用追,就她那身體能跑得了多遠?”
蘭靜秋已經追上了蔡小鳳,一把将她從牆上拉下來:“你跑什麽?”
蔡小鳳頭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蘭靜秋卻毫不手軟,這姑娘絕對不只是吸毒這麽簡單,估計還參與販毒了。
她正想問呢,哪想到人家身子一歪又要裝暈。
蘭靜秋扶住她,手還擰了一下她胳膊,蔡小鳳吃痛叫了起來。
“這不是挺精神的嘛,看來你這種戒斷不是第一次了。”
蔡小鳳眼神閃爍:“警察同志,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跑,可我怕你們把我抓進去,前幾年吸毒的都槍斃了,我才二十一,我還不想死。”
“你只是吸毒?”
蔡小鳳點點頭,她容貌姣好,身材瘦弱,頭上淌着血,眼裏含着淚,看起來無辜又可憐,可蘭靜秋能吃她這一套嗎?
“跟我回派出所再說吧,要是你只是吸食,配合我們把賣家說出來,不會有事,最多拘留一段時間。”
這時那兩個和尚也從正門繞了過來,松崖着急地過來扶蔡小鳳:“你沒事吧,先處理一下傷口吧。”
蘭靜秋詫異地看他一眼,他如果真的擔心蔡小鳳,那剛才她戒斷反應結束時是處理傷口的最好時機。
蘭靜秋沒幫她是因為一眼就知道那傷口并無大礙,可這松崖有點反常啊,而且蔡小鳳從哪兒拿的刀?怎麽割開的繩子?
她想起松崖拍蔡小鳳肩膀的動作,眼睛眯了起來,有情況啊,她的直覺沒錯,這個和尚絕對有問題。
“好,有沒有酒精跟紗布?簡單幫她處理一下,我帶她下山去派出所。”
摒塵趕緊說:“我房裏有醫藥箱,你們等着。”
他跑着去拿醫藥箱,松崖扶着蔡小鳳坐在臺階上,好奇地問蘭靜秋:“小同志,你們是專門來抓她的嗎?怎麽就你一個人來了?”
“我一個人怎麽了?不夠嗎?”
松崖慌忙擺手:“那倒不是,剛才看你翻窗戶的動作太厲害了,我很佩服,有你這樣的人民警察我們很安心,可小鳳真的是不小心染上的,她這人稀裏糊塗的,你們就算把她抓了,也供不出有用的東西。”
“哦?那抓誰能供出有用的東西?你嗎?”
松崖吓了一跳,臉都白了幾分:“小同志,你可別跟我開玩笑,我膽子小得很,可不經吓。”
蘭靜秋笑了笑,好像真的是在跟他開玩笑。松崖就又問:“你是哪個派出所的?這麽年輕,剛上班吧?真羨慕你們。”
“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嗎?你為什麽會羨慕我?”
松崖尴尬地撓頭,手放到頭上時還僵了一下,好像剛發現頭發沒了。蘭靜秋就好奇道:“你的度牒上寫着已經入寺三個月了吧。”
“對啊!哈哈,我還沒習慣呢。”
“為什麽要當和尚?”
松崖探頭看看寮房,見摒塵背着醫藥箱正在關門,就小聲說:“混口飯呗,你可別跟我師兄說。”
蘭靜秋倒是知道有職業和尚,沒想到這種小廟裏也有,她沒再為難松崖。
摒塵拿來醫藥箱十分熟練地幫着蔡小鳳包紮好,見蘭靜秋看他,他才解釋道:“以前發洪水的時候我下山幫着救助過災民,所以才備了醫藥箱。”
蘭靜秋贊他幾句,又請他下山去派出所錄口供,摒塵皺起眉頭,顯然不想去。
松崖趕緊說:“我去吧,寺裏不能沒人,我一個人去,要不然我們就換班,今天我先下山,明天再讓我師兄下去。”
蘭靜秋看了眼蔡小鳳,見她眼神在自己跟松崖間來回轉着,就笑道:“也好,剛才我大致上也已經問過了,就是走個流程。”
于是她又拿了繩子把蔡小鳳反綁起來,松崖就皺眉:“不是說沒事的嗎?”
“有事沒事回派出所再說吧。”蘭靜秋冷然道。
蔡小鳳這次沒掙紮也沒再哀求,乖乖跟着蘭靜秋走了,走之前居然還不忘謝謝摒塵收留她。
蘭靜秋拉着她走在前邊,松崖跟在兩人身後,還不時東問西問。
“小同志,你怎麽不帶手铐?”
“嫌重,不愛帶!”蘭靜秋随口瞎說,其實是她還沒那個習慣,而且這次是跟着大家一起來挖屍骨,她連警棍都沒拿。
“槍呢?也沒帶?”
蘭靜秋搖搖頭。
過了會兒,松崖又問:“小同志,你一個人出來,你們派出所的人放心嗎?”
“我想立功啊,就一個人跑上山了,這點小事,還要來多少人?”蘭靜秋說得十分自信,眼神還輕蔑地瞥向蔡小鳳,蔡小鳳看都不敢看她。
等到了一處峭壁,松崖突然站下,指着那邊說:“警察同志,我得跟你彙報一下,蔡小鳳跑過,我當時追她追到這裏,正看見她把一個包袱扔了下去,不會是那種髒東西吧。”
蘭靜秋興奮起來:“你說什麽?扔到哪兒了?”
松崖指了指峭壁旁的大石臺:“就在那兒扔的,誰知道掉到哪兒去了。”
蘭靜秋激動起來,嘴裏還喃喃道:“難不成這次還是個大功?”
她說完拉着蔡小鳳就往那邊走,蔡小鳳害怕地說:“別過去了,危險。”
“危險?那你上次是怎麽上去的?”蘭靜秋一幅我知道你在說謊,你一定在那兒藏了東西的表情,硬拉着她上了石臺。
剛上去,還沒站穩當呢,身後就有一雙手猛地向她推了過來,蘭靜秋借力往前撲了一下,腰卻轉了過來,翻手拉住了推她的那雙手,赫然便是松崖。
她冷笑一聲,一個過肩摔把人摔上了石臺,然後拉住他的左手腕又一腳把他踢了下去。
松崖以為不過是個剛當上警察好大喜功的小姑娘,推下去是很簡單的事,就算他們找到她的屍體也會以為是失足墜崖。
哪想到這女警察動作這麽快,他吓得失聲,蔡小鳳卻在一邊尖聲叫着。
蘭靜秋趁機把她拉過來,解開了她手上的繩子,把其中一邊扔給松崖。松崖被她拉着手腕吊在石臺上,身下就是萬丈懸崖,看見繩子趕緊用另一只手拉住。
蘭靜秋挑眉:“拉緊了!”說完她就松開了他的手腕,松崖吓得大叫:“別松手,快拉我上去。”
蘭靜秋卻笑道:“你法名松崖,死在長滿松樹的崖邊算不算死得其所呢?”
松崖攥緊繩子,腳往崖壁上蹬着,借了點力這才沒掉下去。
蔡小鳳卻被他拉得差點摔下去,她抱住蘭靜秋驚恐地叫着:“救命啊!警察同志,快救救他!”
這邊的石臺看着險峻,其實下邊有個坡度,沒那麽容易摔下去,蘭靜秋敢這麽做,自然有把握把人救上來,她正準備先問出點實話,就聽見身後一聲暴呵。
“蘭靜秋!”
蘭靜秋吓了一跳,手一抖,好懸沒把這兩人扔下去,她轉頭一看,居然是洛生海。
“怎麽哪兒都有你啊?”
洛生海看着糾纏的三人,簡直要氣炸了:“這話應該我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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