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無意撩撥 (1)
褚雲珩說完挂了電話, 擡手摁下門鈴。
江雲識就是這會兒被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了睜眼,瞧見沈硯清拉開陽臺的門走了過來。
撐着沙發坐起來,有些報赧地抹了把臉, “我怎麽睡着了。是不是睡了很久?”
“沒有, 就一會兒。”
說話間門鈴持續的在響。江雲識擡起頭,眼色迷離地問:“有人來找你?”
沈硯清頗無奈, “是褚雲珩,來讨酒喝。不礙事,你坐着。”
江雲識愣了一下,腦子被褚雲珩三個字徹底炸清醒了。條件反射似的,一把拉住沈硯清的手腕。
邁開的步伐驀地停住, 沈硯清轉過頭, 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怎麽了?”他問。
“先別開門。”江雲識表面淡定內心有些慌亂, 褚雲珩作為杜安歌的男朋友哪都好,只有一個缺點, “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我在這裏比較好。”
夜深人靜, 孤男寡女的, 沙發上還有一條被子。而本來她和沈硯清沒什麽交集, 現在這種情況哪裏說得清楚。
最重要的是,褚雲珩這個人話比較多,也沒個把門兒的。到時候誤會了再出去添油加醋, 以後跟那些人再見了面難免不會尴尬。
沈硯清目光從被握着的手腕上慢慢移到她臉上, 語氣不輕不重, “為什麽?”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拉着沈硯清。她松開手,耳根隐隐發熱, 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似真似假地說, “……當然是為了你的清白。”
“人都來了不能把他關在外面。”沈硯清揉揉太陽穴,低聲說,“你進房間裏避一避。”
說完,他走過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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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識躊躇幾秒,沒去房間,選擇了洗手間。進去後她在那站了一會兒,然後坐在浴缸的邊緣發呆。
剛才沈硯清雖然沒說什麽,可明顯看出有些不高興。人處在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肯定也不一樣。
平心而論,如果不是意外跟着杜安歌進了這個圈子,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跟沈硯清這樣的人有什麽交集。
如果此時此刻是在街上或者其他公共場合,她會大大方方跟褚雲珩打招呼。可這裏偏偏是沈硯清的住處,只是一個場合的轉變就讓她束手束腳,到處顧忌。
江雲識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捧着臉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別扭,然而就是太知道以至于有些難堪。
然而這時候的客廳裏,褚雲珩還被擋在門外。
沈硯清懶散地靠着門框,雙臂盤起,就這麽看着他,似乎沒有讓路的打算。
褚雲珩只能抻着脖子往裏面瞧,半晌了然地笑了。就知道在騙他,裏面哪有什麽人。
“哥,你就陪我一會兒吧,我跟安安吵架了,心情不好。”
“我這不是垃圾桶,也不想接收你的負面情緒。等哪天你心情好了再過來吧。”
沈硯清伸手要關門,褚雲珩急得一把攔住,“別這麽無情嘛。你前幾天還跟秦與淮去酒吧,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那是跟他有正事。明天我還要開一天的會。”沈硯清這會是真的有點頭疼了,手指按上太陽穴,眉峰蹙起一道山丘,“吵架了你回去哄哄,找我沒用。”
今天這麽不好說話?!
褚雲珩察覺到有貓膩,準備來個偷襲強行進來。可低頭時無意間瞥見玄關有一雙女款的椰子鞋,瞬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哥,你找那麽多借口純純是為了這個吧?”他伸出食指,一下一下點着地上的鞋,“真金屋藏嬌啊!不是騙我的?!”
沈硯清看了眼整齊擺放着的鞋,忽而有些想笑。百密一疏,不知道江雲識知道自己留的破綻會是什麽表情。
“我說了,你不信。”
就是現在褚雲珩也有點不信,“人呢?怎麽沒瞧見?”
“在洗澡。”沈硯清站直身體,手抄着口袋,低頭說話時眼裏有一種被耽誤好事不滿的壓迫感,“你要是沒來,這會兒我也應該在裏面。”
褚雲珩:“???!!!”
我艹啊!
他擡手摸了摸脖子,表情有些尴尬,“那你忙,我現在就滾。”
說完退了出去,還不忘細心地帶上門。
客廳裏忽然安靜下來,沈硯清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這會兒已經十點半,江雲識就這麽在洗手間老老實實地呆了十多分鐘。
想着方才她說的話和有些緊張的表情,沈硯清薄唇微微一繃,慢條斯理走到洗手間前,擡手扣門。
不過須臾,裏面傳出來一道響亮而利落的“進”。
沉靜的眼裏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染上了笑意。沈硯清扶額低笑,保不齊江雲識又誤以為自己身處何方。
才這麽想着,門開了。她緩緩走出來,手裏抱着托特包,眼神有點飄,“我剛才在想事情。”
“嗯,猜到了。”
沈硯清轉身走回客廳,去吧臺邊喝了口水,然後就這麽去了廚房。
到此也沒跟她多說一句話。
江雲識心裏冒出些忐忑的情緒,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可說解釋和道歉,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這麽糾結着,沈硯清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裏提着兩個袋子。墜着他的手指,沉甸甸的。
“這些你帶回去,都是些水果和零食。”
這下江雲識心裏更不是滋味,搖着頭拒絕,“不用了,你留着吧。”
“我吃不了,時間長了會壞掉,那就浪費了。”沈硯清将袋子放到她腳邊,“江醫生就當幫我解決問題吧。”
江雲識默了默,從包裏拿出盒子給他,“我怕弄壞就裝在裏面了。那天走得太匆忙,到家才反應過來。”
沈硯清接過盒子,淡淡說:“沒事,又逃不了。”
稀疏平常的一句話,卻沒由來的觸動到江雲識的神經。心跟着莫名一動。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他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很休閑的POLO衫和修身長褲。與平日的西裝相比,多了些随性。
江雲識心想,李星悅說話離譜中帶着道理。有些人穿什麽都好看。
車子開進機動車道,夜晚的路燈化作流光劃過車身。一路上偶爾閑聊幾句,氣氛倒也自然和睦。
直到進了序仁街,江雲識看見徐家核桃酥店鋪還開着,而且人比平時少了很多。
“可以靠邊停車嗎?”
沈硯清扭頭看她,“怎麽了?”
她指着窗外,“那家核桃酥很好吃,平時要排很久的隊,我想下去買一些。”
沈硯清右打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用我陪你嗎?”
“不用了,很快就回來。”
“嗯,不着急,我等着你。注意看路。”
下了車,江雲識直奔店子過去。老板已經準備關店,她剛好趕上最後一筆生意,索性全部買了下來。
沈硯清趁這工夫抽了支煙,抽到還剩半截,就見她小跑着回來了。
他掐滅香煙扔進煙灰缸,開窗散味。副駕駛門打開,江雲識坐了進來。
“運氣真好,老板馬上就要關店了。”
沈硯清看她手裏的兩大包,笑着揶揄,“收獲頗豐。”
“沈先生的功勞不可磨滅。”說着,笑意盈盈地給程南打了個電話,問他幾點下班,說給他買了核桃酥。
程南說了兩句,江雲識告訴他“一會兒見”,便收了線。
沈硯清看着前面的路,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待她講完電話,轉過頭随意問了句:“是你朋友喜歡吃?”
江雲識說:“我也喜歡,這家是百年老字號,有時候排隊都買不到。”
“很好吃嗎?”
“你要不要嘗嘗?”
沈硯清彎起嘴角,“确實是想知道有多好吃,讓你這樣念念不忘。”
“你等着我給你拿一塊。”她打開袋子,用油紙包着拿出塊核桃酥遞過去。
“我在開車,好像不太方便。”
“沒關系。”江雲識身子捱過去,直接把東西送到他嘴邊,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以防渣掉在他身上,“你就這麽吃。”
她一靠近,車裏的溫度似乎都高了一些。身上清爽的氣息混着核桃酥的香甜在鼻尖游走。
沈硯清就這她的手吃下一口。
說真的他吃過太多好東西,其實味道很一般,甚至有些膩人的甜。
可也許是投喂的人不同,那味道留在唇齒間,竟然有些回味。
“還要嗎?”她問。
“下次吧,你看着很累。”
江雲識也覺着這姿勢別扭,也就沒再讓。将他咬的那一塊掰着邊緣吃了。
不知不覺車子開進了小區。江雲識解開安全帶,沖沈硯清道謝,“回去早點休息。”
“我等你上去再走。”
“不用麻煩了。”她忽然笑了,朝外面的人揮手,“程南在那,我跟他一起上去就是了。”
她拿着東西下車,臨走前彎下腰再次對他表達了謝意。還回去一件東西卻換回來這麽多。
沈硯清讓她不用在意,囑咐她好好休息。
江雲識沖他擺擺手,轉身追上了不遠處的程南,十分自然地把手裏的東西全部給他提。
“你去進貨了?”
“好啊到時候你別吃……”
一高一矮的身影肩并着肩走進樓裏,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沈硯清坐在車裏,等那扇窗亮起燈光,才重新發動車子。
也就是這時,他忽然發現江雲識剛才在車上吃了核桃酥,可副駕駛上一點渣都沒有。
暗淡的轎廂裏,沈硯清手指抵着嘴唇,眼色變得晦暗不明。
江雲識自來分寸感極強。如今強到似乎在刻意避免在他這裏留下任何痕跡。
程南把東西送到江雲識家裏,但一時沒有離開。江雲識覺着他似乎有話要說,便放下包,去冰箱給他拿了瓶運動飲料。
“一會兒你多拿點吃的走,我在家時候不多,吃不了這些。”
程南擰開飲料喝了一口,低頭看了看袋子裏的東西。有水果有吃的,全是些看不懂的外國字。光看包裝就知道不是便宜東西。
“你最近跟那個新朋友走得挺近?”
“還好吧,就是有那麽點事,這段時間才開始有來往。”
都是成年人,深的話程南也不想多說。他幾乎算是看着江雲識長大,心裏清楚在大是大非前她比誰都通透,也比任何人都心裏有數。
拿了東西,程南走到門口,囑咐她關好門,臨了還是沒忍住提醒一句,“不管什麽時候都要保護好你自己。”
“我知道的。”
程南安心地勾勾嘴角,帶上門走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江雲識是下午班,所以早上多睡了一會兒。待她過去交班,正趕上幾個小護士聚在一塊兒捂嘴偷笑,不知道聊什麽。
江雲識打了招呼,便被一人扯着手臂講八卦,“江醫生,你跟周醫生認識好久了吧?他在學校的時候是不是很多人追啊?”
江雲識愣了一下,而後鄭重其事地勸到:“敏敏,他不适合你。”
“哎呦江醫生你想什麽呢!我對周醫生只有滔滔不絕的崇拜之情。”護士敏敏低聲告訴她,“急診大廳裏來了個美女,在這坐一天了,聽說是周醫生的前女友,來求複合。”
江雲識順着看過去,長排的椅子上坐着個清麗佳人,美得特別知性,十分有氣質。這樣想來,難怪那日周讓塵黯然傷神。
不過她确實理解不了她這位師兄的魅力何在,能讓這樣一個漂亮姐姐在這裏苦苦守候一天。
旁人茶餘飯後的閑磕牙很有可能是別人的痛處。江雲識聽罷,便勸她們回去好好工作。她也正要離開,身後有一只手輕輕扯了扯她的發尾。
“怎麽,跟她們一塊兒編排我呢?”周讓塵似乎沒看見那邊的女人,淡定自若地與她閑聊。
江雲識擡手撫了一下發梢,淡淡說:“師兄別把人想得那麽險惡。編排你的人明明只有我。”
周讓塵給她氣笑了,“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喜歡怼我了。”
“師兄是自己人,跟自己人不用客氣。”
急診這會兒閑了點,兩人并肩回辦公室,腳步也不自覺緩了下來。
周讓塵一手抱着病歷本,一手插着口袋,語氣愉悅得仿佛剛新婚。誰還能想到前幾天一臉頹喪的說自己失戀了。
“既然是自己人,小師妹不如幫我拿拿主意。前任來找,要不要複合?”
這會兒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臨進門前,江雲識扭頭看了他一眼,眼裏有些莫名,拒絕得卻是斬釘截鐵,“師兄這樣有主見的人,哪裏輪得到我來指點。”
“好吧,那我換一個問法。如果換成你呢,會怎麽做選擇?”
江雲識默了片刻,伸手輕輕推開門,扔下一句極為平淡的話:“我年年給他燒紙的時候都會讓他好好花,就是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門緩緩關上,周讓塵從縫隙裏看着她略顯倔強的背影,忽而低着頭不可抑止地笑了出來。
起初來急診的時候他百般抗拒,如今看來,這裏也不是那樣單調乏味。最起碼,他這個小師妹就挺有意思。
江雲識在夜裏看了幾個病人。有開車意外受傷的,有打架打得頭破血流的,還有兩個農民工,晚上加班給人搞裝修,不小心從手腳架上面摔下來,手刮到工具上破了大口子,血沾了一身。
不過好在的是不嚴重,沒傷到筋骨。可工人大哥聽見這個消息卻高興不起來,一受傷就沒法幹活,一下就斷了經濟來源。蒼老的臉懊悔地扭成一團,怪自己不小心,多注意點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江雲識為他包紮好傷口,耐心囑咐好好養傷。大哥只能無奈點頭,矮瘦的背影滿是蕭索。
沒有人想生病,有些人更是生不起病。他們窮極一生也許只是為了吃上一口飽飯,嘗盡了人間疾苦,只是希望給愛的人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每當遇到這樣的人,江雲識的心裏總是不能平靜,甚至會感到沮喪。她能做的太少太少了,滿是束手無策的頹然。
護士長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安撫性地拍拍她肩膀,“我們只是平凡人,做好自己的工作,無愧于每個患者就行了。”
她沒說的是,大家都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世間百态,看得多了會漸漸麻木,在醫院呆得越久,就越會知道同情心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它只會加重你的力不從心。
夜班總是熬人的,剛過零點的時候又來了幾個病人,江雲識一一處理好,終于得空眯了一會兒。再睜眼已經早上六點多。
她去盥洗室洗了把臉,回診療室就看見裏面坐着個背影挺拔的男人。幹淨的白T牛仔褲,理着利落的圓寸頭,年輕而有朝氣。
“哪裏不舒服?”江雲識坐到桌子旁邊,點開挂號記錄。目光在名字上停留幾秒,緩緩移到對方臉上。
“眼睛裏進了東西,弄不出來。”男人閉着眼睛,眉頭微微蹙起。大約是難受得緊,眼角已經溢出淚花。
江雲識回神,抽出一次性手套戴上,低聲說:“別緊張,我看看。”
她動作利落輕柔,翻開他的上眼皮。上面有些類似灰的異物殘留。
“沒大礙,用鹽水沖洗一下看看。”
李方知喉結動了動,“嗯。”
江雲識取來生理鹽水沖洗眼部的結膜囊,輕聲囑咐他:“慢慢轉動眼球。”
手套很冰,沒多久就被她指腹上的溫度敷熱。李方知思緒有些游離,在江雲識說了第二次後才回過神,照着說的做。
沖洗工作很快結束。江雲識抽了幾張紙巾給他,回到桌邊開始寫病歷,“異物應該被沖出來了,如果這兩天覺得不舒服,再去眼科做個詳細檢查。”
繳費單放在桌邊的一角,李方知這會兒看的清清楚楚,卻沒有動。
半天沒聽到動靜,江雲識從電腦屏幕前探出頭,看了他一眼。兩道目光對視,一個清冷,一個深沉。
但也僅僅過去了兩三秒,江雲識平靜地問:“還有什麽問題?”
李方知這才起身走過來,拿起桌上那幾頁繳費單,喉結上下滑動,“好久不見。”
江雲識淡淡應了一聲:“嗯。”
她看着電腦屏幕,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仿若他是一個不相識的陌生人。
安靜了許久。李方知才又開口:“我上周剛回來,之前聽他們說你分到了市醫院,挺好,也算如你願了。”
“李方知。”江雲識正色到,“如果沒問題就出去,後面還有其他患者。”
許方知臉色灰敗,想再說些什麽,到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扯扯嘴角,“那你忙,我就不打擾了。”
“嗯。”
他走出去,輕輕帶上門。診室裏一瞬間安靜下來,江雲識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兒呆,但很快回神,拿上病歷本去ICU查房。
夜班過後連着一個白班,一直到傍晚五點左右江雲識才下班。意外的是今天交班的人不是周讓塵。
“周醫生調班了,說是今天家裏有事不能缺席。”
換班的醫生邊換白大褂邊與她閑聊。江雲識點點頭,換了衣服回家。
下班就洗澡這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拾掇好江雲識連晚飯也沒吃,就躺床上睡着了。這一覺睡到九點,後來她是被餓醒的。
不太想做飯,可也不能就這麽餓着。她猶豫要不要點個外賣,前提是不要那麽巧被程南撞見。
出了房間,她像小松鼠一樣動了動鼻子。腳步自動循着食物的香味走過去。
餐桌上放了兩個食盒,一盒裝着葷素搭配的兩道菜,另一盒裏是香噴噴的米飯。飯盒下面壓着一張字條——涼了自己熱一熱。別總吃外賣!
正在為吃飯發愁的江雲識簡直熱淚盈眶,今天起她要叫程南“田螺哥哥”。
這會已經九點多,江雲識趁着吃飯的工夫才有時間翻看手機。她刷了會兒微博,看了看娛樂圈的八卦。杜安歌投資的那部電視劇已經殺青,買了三個熱搜宣傳。
實時裏面粉黑混戰,撕得難分難舍。好像不管什麽時候娛樂圈都那麽熱鬧。
關掉微博随手打開微信,通訊錄那裏多了個紅色圓圈。江雲識點開後微微一怔。
是沈硯清的好友申請。
她放下筷子,抽紙巾擦擦嘴角,然後點了通過。
大概也就過了一分鐘,沈硯清發來一個小視頻。漆黑的夜空中煙花綻放,璀璨耀眼,斑斓的色彩下一切都套上了夢幻的影子。視頻大概二十秒左右,臨近結束,鏡頭忽然一轉,男人俊美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進視野。
沈硯清倚在窗邊,眉眼柔和。奪目的煙花在他身後炸開,影影焯焯的光打在他輪廓深邃的臉上,嘴角那抹淺笑都染上了妖冶的顏色。
“送給江醫生,不知道你覺得還好看嗎?”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沈硯清迷人的笑容上,江雲識看着不由心跳漏了幾拍。
一時間忽然有些分辨不出,他所謂的“好看”,指的是煙花還是視頻裏那張臉。
這會兒周家的莊園裏正燈火通明。奢華的宴會廳裏觥籌交錯,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端着高腳杯低語淺笑,許多在電視裏出現的面孔在這遇到,也算不得什麽新鮮事。
今天是沈硯清外婆郄心藍女士八十歲大壽。盛況宛若回到三十二年前沈周兩家聯姻那日。宗城但凡數得着的人物幾乎都到了場。
沈硯清寒暄幾輪便覺着有些無趣,找了清淨地方歇息。沒多會兒,露臺的門被人推開,那人大長腿緊走幾步,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怎麽躲到這來了?”
“僅僅這一個鐘頭我已經見了不下十位女士。”沈硯清眼裏摻着無奈的笑,“看累了。”
外邊沒空調,今夜又格外的熱。周讓塵脫了西裝搭在椅背上,聞言毫不客氣地嘲笑,“堂堂沈總也有今天。”
“你別說你躲過去了。”
“我一個有女朋友的人,誰還來纏着。”
表兄弟,從小一起長大,誰有幾根花花腸子都清楚。沈硯清不相信,擡眼瞧着他,“真有了?”
周讓塵一頓,“上個月還有,剛分。拿來做擋箭牌足夠用了。”
宴會廳裏已經開始跳舞,柔和的交響樂隐約傳了出來。裏面的人舞姿曼妙,裙擺猶如翻飛的蝴蝶。
“難得清閑還要被拉去相親,我在急診天天忙得腳打後腦勺。”
也就是這原因女朋友經常鬧,後來失口提了分手。沒想等了幾天周讓塵沒去哄,這下怕了,直接追到醫院來。低聲下氣求複合,最後被周讓塵一句話怼回去了。
“你想分就分想和就和,當老子是什麽東西?”
夜色迷離,沈硯清慵懶地望着不知名的遠處。聽這話忽然轉過臉問了一句,“你不是在腦外科嗎,什麽時候去急診了?”
周讓塵啧了聲,“都調去三個多月了,你這表哥當的可不稱職。”
“你不是那裏的精銳嗎,怎麽搞的,被人投訴了?”
周讓塵摸了摸鼻子沒吭聲。
沈硯清了然,笑了聲,“你要回腦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周讓塵原本是腦外的主治醫師,技術硬背景也硬,除了院長他老人家沒人敢動他。一下就被調到急診,這臭小子肯定事梗着脖子跟人來硬的了。
“我本來也不願意去,可這幾個月也待習慣了。而且也沒有想象的那麽枯燥。”說到這,周讓塵忽然笑了一聲,“科室裏有個小姑娘是我大學的師妹,這兩個月跟我混熟了,總怼我。”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沈硯清心裏像是有根繩子,繩子上面拴了個水桶,在那胡亂搖晃。可他似乎從來沒見過江雲識怼人,仔細想一想,憑她那性格天天怼師兄,有可能嗎?
沈硯清撚着手裏的打火機,有些控制不住想法,想跟周讓塵打聽打聽他說的那位師妹姓甚名誰。可沒來得及開口,周讓塵就走到一旁接電話去了。
水桶搖搖晃晃半天灑出來大半,心裏有些潮濕,還有些說不出來的燥。忽然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沈硯清起身回宴會廳,煙花忽然在身後炸開。
絢麗多彩的火光點亮了夜空。
某些想法也随之被燃起——比如跟江雲識說說話。
等到拿出手機沈硯清才發現,來來回回接觸了這麽多次,彼此還沒有添加微信好友。
于是他點了申請,趁着這個間隙拍下煙花綻放的瞬間。
如果有那麽一人,你在所有美好的瞬間都會想起她,那麽在你五味雜陳的人生中,她一定是“甜”那一部分。
沈硯清看着拍完的視頻兀自笑了聲,倚在窗邊抽了支煙,慢慢等她添加自己為好友。
這時候周讓塵打完電話走過來,問他要不要過去喝一杯。
“不去了,在等電話。”在這一刻心似乎有了落點,方才迫切想知道的問題也懶得再去問。
是與不是又如何。近在咫尺的人抓不住,除了怪自己無能,誰也沒法怪罪。
這支煙抽完,手機輕輕響了一聲。屏幕上顯示着江雲識已經通過了好友申請。她的頭像是一朵畫了表情的雲,圓圓的眼睛,嘴巴很小。旁邊還有兩只黑線條的手,一手拿着啤酒杯,一手拿着一根青色的大蔥。一副不醉不歸的模樣。
沈硯清眉眼一彎,忽然笑出了聲。
就那酒量,估計都喝不過這朵雲彩。
他點開相冊,想把方才拍的視頻發過去。說來也巧,這會開始了第二輪的煙花秀。本來也覺得只拍景色好像少了點什麽,沈硯清索性删掉之前那一個,重新拍了一次,結束前故意把鏡頭對準自己問了句話。
後來他想想,故意露臉這一出大概就是所謂的刷存在感吧。
“怎麽躲在這裏?阿姨剛才還問你是不是先回去了。”
施落桐身穿一襲香槟色的華貴禮服,款款走了過來。她在窗邊站定,距離沈硯清不遠,足夠看清他幽深的眼底。
“人太多,這裏清淨。”
施落桐笑了笑,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前幾日我跟媽媽去清風明月用餐,看見你江雲識在一起。你們什麽時候那麽熟了?”
這時候沈硯清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似乎一直在等,立刻點開查看,上面簡短地寫了一句話:我想回答好看,又怕你問的是人。所以只能回答很帥了。
就這麽二十二個字外加三個标點符號,沈硯清翻來覆去的看。施落桐被冷落在一旁,紅唇輕輕抿着,正想搭茬問他在看什麽。卻見沈硯清眉眼低垂,修長手指抵着額頭笑了。
有這麽句話用來形容愉悅的人——像一罐碳水飲料,四周都冒着活潑的氣泡。
眼前沈硯清便是如此,漆黑眼底的笑意根本無從隐藏,仿佛透着層水汽,眼仁波光潋滟,迷人且魅惑。
施落桐何時見過這等光景,直接看得愣了神。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只有胸腔裏那顆心髒在撲通狂跳。
“你……在看什麽呢?”說出話,方才察覺嗓子有些發緊。
沈硯清仍舊沒擡頭,唇角漾着笑回過去幾個字:江醫生的誇獎我就照單全收了。
而後将手機放進褲子口袋,這才淡淡說了一句:“沒什麽。”
施落桐咬了咬牙,重新綻放出笑容,“方才我跟阿姨聊天,她知道我不想在家裏的公司做事情,說我可以來沈氏工作,你覺得呢?”
“沈氏現在內部矛盾還沒有解決,不太适合你。而且以後你總要管理施家的企業,早些接觸對你有好處。”
“可我想……”
“今天來了許多青年才俊,施小姐不妨多認識幾位,總是有好處的。”沈硯清低頭看了眼時間,“還有些事要處理,失陪了。”
沈家周家辦事,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杜安歌。
為了穿這套高定禮服,她這一天幾乎都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
眼看宴席快要散場,再也忍耐不住,抓着褚雲珩陪自己吃飯。兩人尋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想着吃相差一點也無妨,卻意外撞見施落桐和沈硯清在一起的畫面。
“沈硯清可真養眼啊。”
褚雲珩聽女朋友誇別的男人有些吃味,就算是自己兄弟也不行,“我就不養眼了?”
“你不想想,你要是醜我會看得上?”杜安歌白他一眼,“我是說,他和施落桐站在一起真配,妥妥的金童玉女。”
這倒是真的。
褚雲珩贊同地點點頭,“不過他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怎麽知道?”
“硯哥現在身邊有人。”
“哈?”杜安歌震驚了,“真的假的,是誰啊?”
認識這麽久,聚會過無數次,還從沒見過沈硯清身邊帶人。這可藏得太深了吧。
褚雲珩将杜安歌的震驚當成了對自己的崇拜,傲嬌地擡了擡下巴,“就上個星期你不是跟我吵架……”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我什麽時候跟你吵架了?”
杜安歌表情有些危險,看起來如果說不清楚,上個星期的事又要上演一遍。
褚雲珩默默地嘆口氣,攬住她的肩膀軟聲說:“是我沒事找事。”
“這還差不多,繼續吧。”
“……說到哪了。哦對上周我跟你吵架去找硯哥喝酒,結果他屋裏藏了個女人正在洗澡。還說我打擾了他的好事,我要是沒去,他應該正在洗鴛鴦浴。”
杜安歌張大了嘴巴,“這麽刺激。”
沈硯清明明看着那麽紳士禁欲。
啧啧啧,這性張力拉滿了。
“是啊,想不到吧?”
“那你怎麽肯定那人不是施落桐?沒準還就是她呢!”
“因為我看見那女人的鞋了。”褚雲珩像個分析線索的偵探,頭頭是道地說,“你什麽時候見過施落桐穿椰子鞋?”
而且說實話那雙鞋很普通,一看就不是什麽奢侈品。
杜安歌默了默,“有點道理。”
“你啊,學着點吧!”
吃完瓜,褚雲珩被一個長輩叫走談話。杜安歌一個人坐在那裏消化,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走出來。
不找個人八卦一下,她恐怕是要憋死。
在手機裏劃拉半天,最終選擇了江雲識。因為這些人裏面只有她的嘴最嚴實。
這會兒江雲識剛吃完飯,正坐在茶幾前泡茶。沈硯清的信息她沒再回複,一個是不知道說什麽,再一個就是怎麽看上一句,怎麽覺得自己有些冒失。
茶香四溢,江雲識托着腮看熱氣升騰。電話鈴聲響,瞧見杜安歌的名字随手接起來。
“小十,你幹嘛呢?”
“剛吃完飯在泡茶。”
“那正好,剛好有時間聽我八卦。”杜安歌扭頭四下看了看,捂着話筒小聲說,“我跟你說,沈硯清這個萬年大佛終于開葷了!”
江雲識怔了怔,心裏忽然冒出些古怪的情緒,“什麽意思?”
“就上個星期,褚雲珩晚上十點多去找沈硯清喝酒。你猜怎麽着,他屋子裏藏了個女人。”
上個禮拜,褚雲珩,晚上十點多……
這個時間和人物怎麽都那麽熟悉?江雲識忽然有種不想的預感,“女、女人?那他看見是誰了嗎?”
“那倒沒有。當時那女的正在洗手間洗澡。”杜安歌意味深長到,“不過沈硯清親口說了,一會要進去鴛鴦浴。”
鴛鴦浴?
“雖然沒看到人,褚雲珩那眼尖的家夥看到了門口的椰子鞋。粉色的,多少女。”
江雲識:……
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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