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鄭寧遠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維的意思,但還是放慢了車速,并慢慢靠近那裏,現在路上喪屍并不多,鄭寧遠從容的避開,一面分出眼神去觀察警察局大院裏的那座小樓。

灰色的小樓靜靜的伫立在那裏,紅色的标語“為人民服務”、“全心全意保護人民利益”依舊被規規矩矩的貼在牆上,只是那紅,在灰色的天空下,看上去已經不再是根紅苗正的中國紅而更像是妖異的血紅。

鄭寧遠被那紅色晃了一下,心裏莫名一跳,腦子像突然被棉花塞了個結實一樣混沌,手下就是一滑。

“小心。”維靠過來握住方向盤,導正了将要偏離的方向。

在維靠近的那一刻,鄭寧遠清晰的發現,一股清涼從眉心湧出,瞬間沖刷全身,那一瞬間的迷茫像殘雪遇上烈陽,立刻冰消雪融,整個人清明起來。

因為這一時的迷糊,鄭寧遠并沒有發現,維握住方向盤的手已經移到他的手腕上,而且有什麽青白色半透明的東西,迅速透過他的皮膚,沒入維的手心。

一腳剎車踩下,鄭寧遠不敢在這種狀态下再開車,雖然不明白剛才怎麽回事,但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無疑大大提高了危險系數。

“這裏怎麽了?”鄭寧遠凝神看了一陣子,毫無發現,忍不住開口問維。

轉頭的剎那,他發現了白光一閃而過,那是刀刃反射了日光。

有人影在窗口一閃而過,那人好像矮着身子從窗戶下溜過去,卻忘了将手裏的武器壓到同樣的高度,是個菜鳥。

鄭寧遠立刻認出,那把刀是他送給順子的軍刀。

“拿好槍,我們進去,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鄭寧遠一邊扭開車門,一邊對遲浩平囑咐一句。

“哦,哦!”遲浩平手忙腳亂的下了車,跟在鄭寧遠身後,維早在下車瞬間就竄進了小樓,現在不知在去哪裏了。

警察局格局嚴謹,樓梯口都有結實的鐵門,幸好,在沒有電的情況下,這些電子鎖已經形同虛設。

一樓空空蕩蕩,有幾具喪屍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鄭寧遠跟遲浩平悄悄的摸上二樓,來到那個看到他軍刀的窗戶,這個窗戶是在走廊的牆壁上,另一側是一溜的辦公室,鄭寧遠一間一間的找過去,終于在盡頭的房間,從角落的桌子底下,揪出一個瑟瑟發抖的少年,手中死死握着他的那把軍刀。

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正長身體的時候,瘦的豆芽兒一樣,蒼白的的小臉,盛滿驚懼的雙眸被厚厚的酒瓶底眼睛遮住。

被鄭寧遠不耐煩的揪出來的時候還企圖拿刀亂刺,被遲浩平扭住胳膊制住了,一把奪下了軍刀。

“我是鄭寧遠,你是誰?順子呢?”鄭寧遠看了一眼刀,對他的身份有個大概的猜測,于是皺着眉頭說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戒備驚懼的神情瞬間崩潰,掙開遲浩平的鉗制就往鄭寧遠身上撲,跟見了親人似的委屈,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抽抽搭搭的說道:“鄭哥,求求你去救救我哥,還有黑子哥他們,他們被困在四樓了……我哥讓我藏起來,可是好像有東西一直在追我,我不敢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就一直跑……”

“被困住?被什麽困住?喪屍?”鄭寧遠敏銳的聽出了不對,還“好像有東西在追我”,有沒有東西在追還不知道麽?這小孩兒也實在太糊塗。

“不是,不是喪屍,是看不見的東西,模模糊糊的,我沒有看清……那東西從地下停車場就跟着我們了,黑子哥說到這裏來,他們子彈不多了,這裏有,可是誰知道這裏那種東西更多……他們上去四樓了……”

鄭寧遠被這語無倫次的表達饒的更暈,還不如直接去看看:“好了,咱們去看看吧,拿好你的刀,可別見人就捅了,把我的刀弄壞了怎麽辦。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不好意思的收了眼淚,腼腆的說道:“我叫李捷,順子是我哥。”

鄭寧遠點點頭,看着少年情緒穩定了一些,就問道:“你跟着我們一起上去,還是呆在這兒?”

“我跟你們一起,我、我得去找我哥。”

鄭寧遠點點頭:“他們在哪個房間?”

“從那邊那個樓梯上去第二個房間。”李捷伸手指了路,鄭寧遠槍插在腰間,握着刀柄在手裏,順着樓梯上去了。

對于李捷的話,鄭寧遠雖然是很不想相信的,但是人類突然大規模轉變成喪屍這種事情都能發生,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麽,因此他也不是完全呲之以鼻,仍舊提高了警惕,眼神不住的往陰暗的角落裏瞄,好像那兒真的藏着個什麽妖怪似的。

可是他們一路順順利利的上了四樓,連個喪屍都沒遇見,更別說李捷口中那虛無缥缈的怪東西了。

黑子他們情況不是很好,六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見了紅,黑子胳膊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戳了個大洞,皮肉翻卷,估計一直沒時間處理,血液都凝在了上面。

即便是這樣,門被推開的一瞬,鄭寧遠腦門上瞬間被冷冰冰的鐵家夥抵住。

鄭寧遠舉起手,扯了一下嘴角:“黑子,是我。”

黑子松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臉上有着一道長長刀疤的男人放下抵住鄭寧遠腦門的槍,退到一邊。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黑子瞪了坐在桌邊的順子一眼。

順子被他瞪得縮了一下,小聲解釋道:“我也是沒辦法才給老板打電話的……”

黑子冷笑一聲:“他來能幹什麽,你家老板什麽慫樣你還不知道麽?一袋米扛不扛得起來?你還真好意思!”

順子小聲嘀咕:“老板殺喪屍可厲害了。”

“為了你弟弟你可什麽都敢做,救你們的時候怎麽答應我的?早知道就不應該救你們。”

順子徹底閉嘴了。

“好了,”鄭寧遠不知道自己應該為在小夥計心中的形象突然高大起來而高興,還是被認為連一袋米都扛不起來而悲哀,對哭笑不得這個詞的含義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來都來了,這不也沒什麽事兒麽?咱們趕緊走吧。”

“走?怎麽走?這扇門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黑子苦笑。

“怎麽不能出去?”鄭寧遠不信邪,伸手去推門,門應聲而開,往外瞅一眼,還是那條走廊,門外頭也不是三次元世界。

鄭寧遠跨出房門走了兩步,回頭用眼神詢問黑子他們,這不是很正常?

黑子一夥兒包括順子,五大三粗滿身戾氣的漢子們齊齊掉了下巴,滿臉驚詫看着他,剛剛明明門怎麽都推不開,即便推來了,也被無形的東西堵住門口出不去,可是為什麽小遠竟然能順子進出?

靠近門口的刀疤臉興奮了:“大哥,我試試。”

見黑子點了頭,刀疤臉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高擡腳輕落地,像剛剛學會走路的小朋友一樣跨出了一步,緊接着又走了兩步,站在鄭寧遠身邊,高興的咧開嘴,鄭寧遠不忍直視的扭過頭不去看,這家夥一笑,那條斜跨整個臉面的刀疤簡直像活了一樣随着肌肉的運動不斷蠕動,再配上那傻兮兮的笑容,這種兇殘伴随着憨傻的笑,是怎樣一副景觀喲。

離開的時候鄭寧遠才注意到,黑子他們據守的這個房間,是警察局的武器庫,裏頭有三十多支槍,子彈也有一些,原來這裏是江寧市的市級公安局。

黑子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個包,将槍和子彈一股腦的裝進去拎着,一夥人時刻保持警惕,端着槍下了樓,鄭寧遠一路上東張西望,一是不死心想找找看黑子他們口中的怪物是什麽,二來下車後就不見了的維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下到一樓,就看到維抱臂站在門口,像是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黑子只一眼,就錯步上前,想将鄭寧遠擋在身後,黑子的弟兄們也做出了戒備的姿态,手裏的槍口一致指向維,他們這些人對危險的認識更加直觀,門口這個男人,很危險。

維擡起眼皮,掃一眼滿含戒備的這群人,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哪怕一秒,直接盯住被護在中間的那人:“過來。”

鄭寧遠沒看到黑子投過來詫異的目光,直接走過去:“你去哪兒了?沒事兒吧?”

維搖搖頭,将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轉身往外走:“現在回去?”

“嗯。”鄭寧遠回頭招呼衆人:“走吧,我們回去再說。”

黑子眉頭緊鎖,看着互動的兩人,小遠一向冷面熱心,雖然平日子對着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但是輕易不跟人交心,這幾年,他身邊的朋友也就那麽幾個人,就連他當初,也是因為臉皮足夠厚,又剛好能給小遠提供一點滿足他收藏癖的藏品,才能在他為數不多的朋友裏占據一席之地。

可是這才多久沒見面,小遠什麽時候有了這麽親密的一個朋友?

來的時候一輛車,回去的時候變成了三輛,黑子跟他們坐一起,鄭寧遠終于知道了來龍去脈。

原來,李捷在喪屍潮爆發的那晚,通宵都在實驗室做實驗,他是電子信息通訊方面的高材生,其實說高材生不如說是天才更加準确一點。

才十七歲就上了大二的李捷,在電子信息通訊方面有着無與倫比的造詣,對研究這個更是十分狂熱,喪屍爆發的時候他正在試驗一種新的通訊方式,用自己制造的一個小玩意兒實現手機與手機直接的單向鏈接,不需要事先建立信號塔,本來是為了在大山之中沒有信號的地方需找失蹤的登山客而用。

可憐的李捷,面對的第一個喪屍是對自己愛護不已的老師,他們的實驗室空曠而獨立,他沉迷于實驗,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拿着初步的實驗成果去找老師,一開門才發現不對勁兒,他年紀又小,又沒有許靓那樣長期練武術得來的殺伐決斷,更對喪屍沒有客觀的認識,不得已只好逃,好在逃離的過程中還不忘帶上自己的最新實驗成果,并用這個給順子打了電話。

說來也巧,兩人會面的那條街正好在黑子藏身的那個據點所在的那條街,黑子認得順子,就順手救下了在喪屍群中苦苦支撐的二人,可是黑子運道更不好,手底下的一個兄弟趁着世道亂了,糾結一幫人要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奪位,黑子沒想到會被信任的兄弟背叛,甚至剛剛到手的那批貨也落入了這人手中。

沒辦法,黑子只好帶着幾個忠心的兄弟離開,人家怎麽可能縱虎歸山,一路追來,事趕事就追到了那個停車場,古怪的看不見的東西随之襲來,敵人倒是很快退卻,可是他們手裏的彈藥也不多了。

順子就提出給鄭寧遠打電話求救,但是被順子形容的殺喪屍很厲害的鄭寧遠到底怎麽樣,黑子清楚的很,那家夥,縱然長出利爪來,也是個綿羊的性子,他并不想讓鄭寧遠犯險,當然不同意。

順子卻背着他悄悄的打了電話,黑子知道的時候已經打完,那個實驗作品已經經不住連續的使用消耗廢掉了,無法再次聯系,只好作罷。

黑子想,以鄭寧遠的小心謹慎應該不會來的。

于是他們繼續努力自救,甚至轉移到不遠的警察局去,幸運的話,應該在那裏能找到槍和子彈,而且,如果小遠真的來了,找不到他們應該就會直接回去了吧。

誰想到警察局那種古怪的東西反倒更多,直接把他們堵在了武器庫,黑子的兄弟們都是身經百戰一身戾氣,比惡鬼更惡三分,逼急了閻王老子都敢上去咬一口的人,并沒有多少害怕,大不了丢了這條命便是。

可是沒想到鄭寧遠居然真的來了,還找到警擦局裏來。

更詭異的是,那種纏着他們的古怪東西,卻在小遠進入小樓的時候,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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