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岑刀
明玉靜靜地說,雪,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一臉茫然。
明玉說,那是雲妖,她也中了我一劍,六個月之內絕不能再來傷人,六個月時間足夠我将她殺掉。
我大慚,我居然那樣就被雲妖帶走心神。
為什麽我會如此無用,在岑刀面前是,在明玉面前也是。
我冷冷道,你不必救我的,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有的人死得很痛苦,那樣死了倒還清靜。
我不再看他的好看的臉。
因為再好看,也不是我的。雖然他說他是,可是只要我自己沒有信心,就不是。
我不要做那只鳥。愛,沒有生重要,這,也是岑刀告訴我的。
況且岑刀之後,我還有能力愛別的男人嗎?
明玉不再說話,只是憂傷地看着我,說,雪,你是不開心了。
我的嘴角揚起一抹譏笑,在明玉強大的法力面前,我幾乎是透明的,我痛恨這種透明,可是我無可奈何。在日月魔宮裏,我只能無可奈何。
我只有心靈還有隐秘。
岑刀說,意志力強大的人,再高明的讀心術也無能為力,我縱然一無所有,也還有自己的意志,而現在,明玉居然要讀懂我的心思。
我說,你幫不了我的,比如長生,比如法力,比如幻術。你知道人類是多麽弱小,人與魔是本不同類的,你不應該在這裏看着我,你應該去在水悠揚的琵琶聲中舞劍,與她共奏一曲霓裳羽衣曲,再不然,紅藥雖然精靈古怪卻也有絕佳的悟性,做你的滕妾也夠了,她們才是你的同類。
明玉的眉慢慢皺了起來,身上雪白的長袍無風自飛若浪花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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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在老宮主死後便不再身披戰袍,卻只穿一襲素衣白袍,他成了日月魔宮裏第一個穿白袍的王族。
明珂看到明玉穿着白袍的時候神色瞬間凝重,他的全身立時彌漫着層層紫霧,他低沉地說,玉,你知道的,就是在王宮裏,我們王族要随時身披盔甲戰袍的,這樣有利于我們法力的增長,這是魔宮萬年的傳統。
明玉慢慢地說,哥,請你給我自由。
明珂凝目注視着明玉,一直看了三個時辰,然後收起法術,說,玉,我給你自由,可是你要照顧好自己。
明珂說完轉身便要離去,他的紫色戰袍在空中發出獵獵聲響,空氣裏卻沒有絲毫異動。他的法力已經可以自由控制身邊的氣流、聲響、光線。
明玉突然說,我已經七百歲了。
明珂沒有回頭,只是身形頓了一下,戰袍的光影若水紋被蘆葦輕輕地滞了一滞。
明珂說,嗯,你已經七百歲了,我也就是一千一百歲了,真快。
他終于轉過身,眼神裏充滿愛憐,玉,我的弟弟,我不會再管你了,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他終于還是走了出去。
明玉穿白袍的樣子像極了岑刀,只是岑刀雖然文弱卻銳氣逼人,心雄萬丈,他的眼中從來沒有憂郁,他身軀挺直如一柄劍,星眸電目。父王曾說,岑刀一個人可抵三十座城池。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一點武藝也不會,他,不過是一介書生。
而我眼前的這個魔宮的王族,三界的寵兒,據說他的法力在三百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日月魔宮裏法力極高的僅次于老宮主衣天的魔。他無任何事情擔憂,可橫行三界,穿越五行,卻有着暮色一般的憂郁,我見過的最憂傷的表情。
在岑刀死的時候我傷心欲絕,雖然他在活着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過愛我。
這個荊蕪帝國的統帥從來不曾多看我一眼,一眼都不曾。我想他是有理由的,他有荊蕪帝國最美的美人若耶作妻子,他年少得志,目下無塵,他有理由不看我,雖然我是帝國最嬌貴的公主。
我知道他并不願意教我讀書,在他眼裏,我只是一個被父王嬌寵壞了不知收斂的刁蠻公主,他答應作我的師傅只是因為父王的托付,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他眼裏只是一個無法擺脫的負擔。
也許,我是整個皇宮的負擔。
所以他在應該教我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的時候只讓我在他的畫室畫那些山水花草。我痛恨畫畫,在我眼裏,畫只是死物,再美的死物,又怎能和岑刀清厲的眼神相比。于是我便把墨汗故意濺到那些他珍視無比的畫上,将整個畫室弄得墨汁狼籍,如死了一地的凄鴉。
然後我就躺在墨汁流溢的書桌上酣睡,任墨汁将我的雪白輕紗衣裙清淺浸染,黑白分明。我在夢中冷笑,且看他如何收場,且看他如何向我父王交待。
這是他冷落我的代價。
誰敢冷落我,誰就要付出代價。雖然他是帝國的長城,是我父王的寵臣,是出将入相振臂一呼風動雷怒的将軍。
我想看到他發怒的神色。
我想看到他一個書生在千軍萬馬中怒發沖冠的表情。他不讓我到戰場,我就要在他的書房看到。
可是,這件事還是以失望告終。
他回到書房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便吩咐若耶給我更衣。
若耶輕輕地說,我這裏沒有公主穿的衣服。
岑刀說,不必了,就給她穿你的衣服。揀小一些的就可以。
若耶說,可是……
岑刀揮揮手,她畢竟是個孩子。等下我親自送她回宮。
于是我的身上便穿上了若耶的衣服。這些衣服上混合了若耶清幽若蘭的香氣和岑刀溫暖安全的氣息,真令我着迷。
穿上衣服的瞬間我産生幻覺,以為自己已經是岑刀的妻子。
可是,岑刀的話還在耳中轟鳴:她畢竟是個孩子。
是的,我畢竟只是個孩子。
我放棄了哭鬧。
沒有人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岑刀,你雖然不說,一定也覺得我不可理喻,可是你怎麽不告訴我應該怎樣?
這只是我自己的罪嗎?
我決定回去之後便将若耶這衣服燒掉。
更衣完畢的我站在畫室外面,看着岑刀慢慢收拾房間,一件一件将毀壞的畫慢慢清理掉。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看我一眼,亦不曾發怒。
就仿佛,這件事,是早在他意料之中。
那些畫卻是稀世奇珍。我看到若耶看到那些被毀壞的畫時心痛的表情,那些畫是若耶也不容易看到的,岑刀的書房只有他一個人可以進,父王都不能,若耶也不能,我是第二個進他的書房的人。
後來我跟父王說起此事。父王長嘆一聲說,岑刀從來便沒有發怒過,他有最淩厲的眼神,卻有最溫和的性情。父王最後長嘆一聲,說,可惜岑刀只有一個,只有一個呵。
後來我毀壞過岑刀的兵書戰策,毒死過岑刀的千裏寶馬,将他的帥印擲在後花園的井裏,都沒能讓他發怒。
後來我在給若耶的點心裏下了藥,這種藥只會讓人失去記憶,我想岑刀喜歡若耶只是因為若耶聰慧過人,溫婉可人,若是一個人失去了記憶,智力便回複空白如孩童,這樣岑刀就不會喜歡她了。
我沒有如願,在若耶拆封的時候岑刀便已了然。
這次他終于發怒。他面白如紙,胸脯急速地沉浮,他抽出佩刀支撐着身體,眼中一片黯然,他只看了我一眼,眼神死灰,他的目光讓我萬念俱灰,他的瞳孔若絕望的深淵,我不停地陷落。
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他發怒時只是這個樣子,并非因怒傷人,只是先傷害自己。
我卻并無悔意。
我終于可以令他動容,縱使最終要失去他,我也要他記得我。
我,從來,便不知收斂。
他沉默半晌,終于下令讓衛士送我回宮。
仿佛預知到将不會再容易看到他,我在轎中一直看他,不能轉移視線。
他也望着我,這時眼神裏已經沒有絕望,只有我讀不懂的無奈。
我想,是我,還是我,只有我,看到了他無奈時的樣子。
我便心滿意足。
可是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生時的岑刀。
我回宮第二天岑刀便揮師出征東疆鲧族。
鲧族民風兇悍,食生肉,衣藤蘿,擅使長刀,出沒于東疆叢林,近年來其勢洶洶,漸有染指帝國之勢。
只是父王與岑刀并不知道荊蕪帝國即将面臨的死劫。
鲧族不過是修羅神在人間的一個兵種,修羅神要統一三界,利用鲧族作先鋒入侵荊蕪帝國不過是一個試探,鲧族背後的還有雲妖,星邪兩個魔頭助陣,那已不是人力可以戰勝的。而雲妖,星邪只是修羅神的七大護法之二,另有電魔,風神,火鬼,水靈,霧異五魔還在修羅地府裏修煉魔功,并未出山。
我再見到岑刀的時候他已瀕臨死亡。
從他出征鲧族人到那時不過七月,他的容顏還未變化,眼神裏卻是無邊的蒼老,我再也不到他激越的眼神。
父王見到他的眼神時連腳步都踉跄。父王說過,荊蕪帝國裏只有一個岑刀,若岑刀都已有蒼老的暮色,帝國之長城已傾頹,那帝國裏還有誰能抵禦敵人?
整個帝國都陷入恐慌,只有我一個人是不知畏懼的。
岑刀臨死時握緊父王的手,說,陛下,我位極人臣,平交王候,漠視天下,死亦無憾,只是有兩件事沒做好,無法面對陛下,一是兵敗身頹國難日重再不能為陛下分憂,我曾有一友于北冥水府,以此如意至北海可得到他的幫助,或許可攬危亡于萬一。
岑刀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如漆墨的如意交給父王。
這時候岑刀身上的傷口已迸裂,他的白袍慢慢有鮮紅滲出,他的嘴角也有鮮血湧現,他的神志已現迷離,他的眼神逐漸平和,面上清瘦的線條越發如刻。
我癡癡地想岑刀真是天下最英俊的男子,可是這樣的男子就要死去了。我胸中有巨大的難過湧現,卻哭不出來。
岑刀卻又慢慢睜開眼,望着我不再轉移視線,手掌攤開,拇指,無名指,小指蜷曲,食指與中指微伸顯現一個二字。
父王龍目含淚,令人宣若耶入宮。再回首岑刀已經死去。
我一步一步走到岑刀面前,他的額冰冷,目卻未閉。他雖然死去目光卻滿是溫和。
他終于用溫和的目光看着我。
這個堅銳的男人終于在死去的時候變得溫和。
我慢慢倒在岑刀的懷中,不想再思考。
奇怪的是岑刀的心并沒有變冷,雖然不再跳動,卻還是有一絲微溫,只在心的三寸。
這是一個秘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向每一個想要拉開我的人大吼,撕咬,我不容許任何人碰他的身體。我想我應該陪着他,這樣便可以一直追随他溫和的目光。
那年我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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