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吞噬

那被釘在牆上的成年精靈在伯倫希爾打開鏡門，徹底走入這個空間的時候，輕輕動了鼻尖，他好像從空氣裏嗅到了一點什麽，然後突然安靜下來。連偶爾會晃動的鎖鏈都不晃了。

他此刻異常的安靜。

乍一眼看上去，像極了一具挂在牆上的，沒有任何生機活氣的标本。

“你就說帶不帶吧！”

小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艾妲就朝伯倫希爾看去，這其實也是她想要問的問題。

最好兩個一起帶走。就不知道他，伯倫希爾是不是會為難……

但是出乎她倆意料的是，伯倫希爾只是輕輕阖了一下眼皮，就異常幹脆的說出了一個字。

“帶。”

！！！

同樣震驚還有另外一個人。

牆上那個像影子一樣安靜的人，聽到他說的話，終于動了一下。

“哐啷。”

是鎖鏈晃動的聲音。

“哐啷，哐啷，哐啷……”晃動的越來越密集。間或伴随着不甚清晰的“唔，唔”聲。

可是伯倫希爾卻只是朝那裏投去短暫的一瞥，就把目光收了回來。

他走到艾妲身邊，說道，“剛才想要告訴你的一些事情，還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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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溫沉。但不知為何，艾妲心裏忽然咯噔一下。隐隐約約總覺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并不會讓自己太高興。

“什麽事情……”艾妲微皺着眉，呢喃輕問。

伯倫希爾，“剛才我說，這地底的暗精靈是在白晝城誕生的。你不信，現在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艾妲有些疑惑，這種事情還能證明嗎？她不知道伯倫希爾要怎麽證明。

伯倫希爾說完後罕見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讓艾妲有了一種更深的不安感。緊跟着她看見伯倫希爾轉身往牆邊走去，也下意識跟了幾步。

伯倫希爾站在了那個成年暗精靈的面前。

被不遠處的火光一照，兩個人的影子在那面斑駁的牆上重疊。

艾妲無由來的的一陣心悸。

“伯倫希爾……”她叫了一聲，帶着些隐約的倉惶。

“我在。”伯倫希爾低低應了一聲。不管什麽時候。只要艾妲開口叫他，他都會回應。

但是他并沒有回頭。

被釘在牆上的暗精靈在伯倫希爾走過來之後又再度安靜下來。

他隔着散落在眼前的雜草一般的長發，與眼前這位衣着光鮮一派英氣的男人對視。

藏在頭發背後的眼底慢慢掀起了瘋狂與隐藏已久的惡意。

他是王宮的侍衛長。精靈軍團的首領之一。

呵！

那我呢？

我又算什麽？！

暗精靈滿含諷刺的與之對視，幹裂到蛻皮的嘴角逐漸上揚到一個詭異的角度。

唇皮被撕裂，鮮血順着嘴角蜿蜒留下，他依舊毫無所覺。

也許不是毫無所覺，只是不在乎。

“哐啷”一聲，鎖鏈急劇繃緊到一個從未有過的強度！

暗精靈眼前枯草般的頭發幾幾乎都能蹭到伯倫希爾的鼻尖。

他們離得這樣近！就像是那暗精靈迫切想要看清什麽一般！

幾秒後。

“……唔。”

暗精靈緩緩開口，說了一個字，沙啞的嗓子像被最粗粝的沙磨過。那聲音發的非常用力。像是長久以來壓抑的什麽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伯倫希爾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冷着常年沒有什麽表情的臉，微微斂起的眸光淡淡的看着眼前試圖逼近自己，卻限于鎖鏈長度，終不得所願的人。

“……唔！”

暗精靈又叫了一聲。

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艾妲敏銳的感受那藏在氣息與音調裏的嘲諷。

伯倫希爾終于動了，他輕阖了一下眼睛，等再次張開的時候，眼神變了。

一直在狠狠盯着他的暗精靈愣了一下，然後就看見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精英侍衛長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眼看着他的指尖就要觸到暗精靈心髒的位置。

“你要做什麽”赫諾絲突然厲聲問。

她是個行動派，話音還沒落下，她背後的黑色骨翼就“啪”的一聲張開。眨眼間她就與艾妲擦身而過，卻在下一秒“咚”的一聲撞在了一道由靈力卷成的風牆上。

赫諾絲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怎麽可能！”赫諾絲目瞪口呆，震驚到懷疑世界。

那黑暗靈力像是狂風海嘯一般從暗精靈的身上沖出，和另一股靈力糾纏撕扯。

另一道靈力是來自伯倫希爾的，純白色的靈力。

兩道靈力呈現一黑一白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相互博弈，分毫不讓，在剎那間形成了一道普通人難以突破的靈力牆！

小孩并沒有被撞疼，那兩道霸道撕扯的靈力在碰到她的一瞬間，外緣竟然出奇一致的柔和了下來。從她的感覺上來描述，她就像是被撞上了一團巨大的棉花，然後被這團完全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棉花輕柔的彈開了。

赫諾絲跌坐在不遠處的地上，被驚傻了一般怔愣着重複着同一句話，“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她生來對靈力敏感。被撞的那一下，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那一黑一白兩道靈力在氣息波動上竟然差不多？？？

被彈出去的某一剎那，她下意識閉了一下眼睛，在那半秒內，這種近似的感覺更加的明顯了！

她甚至都要懷疑，這霸道濃郁的氣息是來自一個人的？！！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赫諾絲豁然瞪大的眼睛裏充滿了某種驚疑不定。

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麽相近的兩種氣息！就算是同族的兩個精靈，因為出生前天地靈氣瞬息萬變的波動，也不可能在氣息波動上達到一模一樣。

更何況他們倆一黑一白，分屬兩種完全不同，甚至在屬性上互相對沖的精靈種族！

“怎麽回事？”艾妲趕緊走過去把呆愣坐在地上的小孩扶起來，然後試圖沖着前方伸手。

“小心！”小孩一把把她的手拉了回來。那小臉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艾妲直覺前方發生了什麽自己看不見的事情。

因為靈力稀薄，艾妲看不見那道黑白交織的詭異風牆。她只能感受到在這幾乎可以算是密不透風的地牢裏忽然挂起了一陣風。

那陣風起勢輕微，卻突然像是萬丈海浪決堤了一樣，席卷而來！

那勢頭強勁到幾乎可以在剎那間就毀了整座地牢，可是它卻又在下一秒被什麽東西攏住了。

令人透不過氣的威壓鋪天蓋地的蔓延在整座地牢。

突然那小孩像是瘋了一樣放開艾妲的手再次往前沖，“你做什麽？！快住手！”

那一刻，伯倫希爾的手指已經刺破了暗精靈的皮膚，那殘破充滿污漬的衣服上已經分辨不清血色，只有一股血腥味彌漫開來。

艾妲伸出去的手根本來不及拉住她。

很快，小孩又被彈回了相同的位置。

“他要做什麽！你們怎麽可以這樣随便殺人！”

小孩眼看着那手指就快要刺入心髒，以為那暗精靈必死無疑，急得一把抓住艾妲的手，望過來的眼底是憤怒和恐慌。

艾妲心跳一直不太平順，從剛才伯倫希爾站在暗精靈面前的那一刻起，這種心悸的感覺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般境地？

伯倫希爾到底為什麽這麽執着的要向自己證明……那暗精靈是在白晝城裏誕生的？？

“伯倫希爾！”她沖着背對着她的那人喊了一聲。

這次沒有回應。

“伯倫希爾你要做什麽！快住手！”

依舊不得回應！

他們以為伯倫希爾的手指會直接插進暗精靈的胸膛。

但是沒有。

很快，令她們更加料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以伯倫希爾指尖觸碰到那一點開始，暗精靈的身體開始消融，那消融下來的靈力濃郁到艾妲都可以僅憑肉眼就可以看得見。

那黑色的濃郁到快要化霧凝水的靈氣鑽入伯倫希爾的指尖。

兩股劍拔弩張到分毫不讓的靈力似乎在某一瞬間達成了某種和解。

黑白靈力互相融合，于伯倫希爾的指尖處，形成了另一種黑裏透着白，黑到發亮的那種顏色。

伯倫希爾半阖着眼，本就冷白的面色被靈力的光照的如神祇一般。

在他微垂的目光裏，身前的暗精靈正在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而他背後深藍色的頭發無風自動，飛揚中，更深的顏色逐漸從發根處蔓延開來！

這景象，就像是吞噬一樣。

一個精靈從根本上吞噬了另一個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