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只為活着

謝延的精神體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發現不了黑漆漆的洞裏藏着人，但因為哨兵的聽力和視力非常好，可以察覺到普通人無法察覺的細節。

所以這組人把藏着的人全部抓了出來，仔細一數，一共有三十五人之多。

他們大多衣衫褴褛，雙手粗糙得像是砂紙，指甲縫裏都是洗不幹淨的污垢，因為在洞裏待了許久，皮膚呈現病态的蒼白。

他們在被特別行動隊抓到後，全都縮着腦袋和肩膀，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如同面對老鷹的鹌鹑。

這些人是偷偷挖礦的礦工，等官方挖掘隊到來，他們就沒機會再挖礦了，所以這些人沒日沒夜地在洞裏待着，想要多挖點礦。

經過格裏?何的盤問，他們了解到這些礦工裏居然有人去過礦洞第三層，他立刻帶那人去見了謝延。

格裏?何帶着人進駐點屋時，看到周圍那些華而不實的裝飾，先是愣了愣，然後才道：“隊長，這人說他去過礦洞第三層。”

屋內的人将目光都投向了那人。

其他人的眼神還好，謝延黑漆漆的眸子掃向這人時，那人直接吓得臉色煞白，身體抖成篩糠。

“我……我沒去過下面，我只是在吹牛，我……”那人說到一半，直接跪了下來，“長官，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吹牛不該撒謊！求你饒了我！”

謝延：“……”

林江樾嫌棄地拍了拍謝延：“誰讓你這麽兇，看把人吓的。”

轉頭，他又笑眯眯道：“老鄉，我也是第十二星區的人，沒事，這人就是看着吓人罷了，你不用看他，看我就好了。”

那人看了林江樾一眼，露出絕望的表情：“我、我認識你。”

“哦？”林江樾挑了挑眉。

那人看了看林江樾，有點不确定又帶着期望地詢問：“M19星的樾哥，白發藍眼，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很親切，就是……就是您？”

林江樾熱情地說：“對對對，就是我。”

林江樾又得意地看了謝延一眼：“我挺有威名吧。”

謝延不置可否。

那人是真的絕望了，他知道在第十二星區有個關于林江樾的傳說，那就是得罪他和欺騙他的人，會不得好死。

這不奇怪，這個私自挖礦的礦工，常年接觸的都是星際走私的那撥人，那撥人對林江樾的評價自然影響到了他對林江樾的認知。

那人左右為難地想了想，最後露出一副求死的模樣，咬牙改口道：“我說，我什麽都說，長官……長官，嗚嗚嗚……”那人乞求地望着謝延，“我只求一件事，求你可以讓我死得痛快點。”

林江樾：“……”

科米爾哈哈笑道：“看來你的威名挺有用，比我們隊長還吓人。”

這反轉讓林江樾猝不及防，他感覺很沒面子，罵道：“滾。”

謝延道：“說，不死。”

謝延的簡潔話語只對聰明人有效果，那人一臉茫然，似乎沒聽懂的樣子。

林江樾氣呼呼地翻譯道：“他讓你把真相都說出來，饒你狗命。”

那人大喜過望：“謝謝！謝謝長官！長官，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

自诩為好人的林江樾沒有得到這樣的評價，反倒讓這冰山臉得了，他陰恻恻地說：“少廢話，為什麽去礦洞第三層？在那裏看到了什麽，發生了什麽？要是不說實話，就把你扔進去喂怪物。”

被搶了臺詞的謝延看了林江樾一眼，似乎無意追究。

那人被威脅，吓得一哆嗦：“我說實話，我說實話！我……我只是想去看看那裏面有沒有值錢的好東西……如果不是這樣，誰會去死過那麽多人，那麽危險的地方啊！”

那人坐在地上，回憶道：“可我越往裏走，越害怕，因為裏面太安靜，太黑了，就好像……走到了深淵裏，探照燈都只能照見腳下的路，再往前一點，所有的東西都被黑暗吞噬了。”

林江樾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有啊！當然有！我覺得裏面哪裏都不對勁，可能是因為死了很多人，我總覺得有鬼魂在看着我！你說那會不會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啊——”那人越說越玄乎。

林江樾打斷他的話，抓重點問道：“我說的是感到精神亢奮之類的。”

那人茫然道：“亢奮？怎麽會亢奮？我只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腿都有些發軟。”

那看來是沒有。

林江樾與謝延對視了一眼，顯然，他問到了謝延也關心的問題上。

哨兵在裏面發了狂，這人卻沒有。

要麽是下面的東西只對哨兵産生了影響，要麽是這人體質特殊，不受影響。

由于只有這一個普通人下去了，可參照樣本太少，林江樾和謝延只能做此判斷。

林江樾又問道：“後來？”

“然後我感覺洞裏似乎有活物，那東西在石壁上爬來爬去，可是我的燈一照過去，那東西就跑了，我只能看到一個黑影閃過，我實在太害怕了，就趕緊跑出來了。”

林江樾疑惑道：“沒有東西攻擊你？”

“沒有。”那人又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我跑的時候還被東西絆倒了，那東西硬邦邦的，我不知道是什麽，也不敢碰，就是吓得大叫了一聲。然後我感覺好像周圍那些東西都被我激活了一樣，我知道我驚動到這些東西了，不敢再叫，後來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就跑出來了。”

別說，這些人雖然生活在最底層，從沒有接受過教育，但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反而還挺聰明，知道該安靜的時候就安靜。

“回來後，我就提醒其他人千萬別再下去了，我能活着回來，全靠運氣和體力好。”

那人知道的也就這麽多，說完便被格裏帶出去了。

人一走，林江樾就開始邀功：“謝隊長，你看我幫你這個溝通障礙者問了那麽多有用的問題，是不是應該有點報酬？”

一邊損人，一邊問人要錢的行為，恐怕只有林江樾做得出來了。

謝延打開儲物櫃，随便拿了一瓶水，遞給林江樾。

林江樾：“就這？”

謝延沒說話，但他的答案應該就是「就這」。

林江樾接過水，吐槽道：“謝隊長，你是不是太小氣了點？這可是馬庫的東西，你就是動動手拿給我，四舍五入你什麽都沒出啊。”

“嗯。”謝延絲毫不介意林江樾的嘲諷。

“行行行。”林江樾打開水瓶，喝了一口水。

不一會兒，格裏又回來了，詢問道：“隊長，外面那些私自挖礦的礦工怎麽處理？”

在格裏等謝延下令時，科米爾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些人可真不怕死啊。”

林江樾唇角微揚，嘲諷地笑了笑：“或許不來這裏也是個死呢？餓死，病死，冷死，被海盜打死……在第十二星區，死可太簡單了，活着才難。”

“挖礦，賣給走私犯，就能賺一筆生活費。”

“自打這裏出事，官方暫時停止開發，便一直有偷渡飛船往這裏跑，帶人上來偷偷挖礦。如果他們不挖足夠多的礦，可能連回程的錢都沒有。”

“上不了偷渡飛船，回不去，就得在外面待着，別說這星球的氣候不适宜人居住，就是連找吃的地方都沒有。早晚也要死，還不如在礦洞裏拼一把，挖夠了礦就有了錢，就能坐飛船回去了。”

林江樾說完後，其他人都陷入沉默。

他們剛從隔壁第十一星區出來，那邊的落後與窮苦已經超出他們的認知，沒想到這第十二星區更甚之。

宋亦舟和科米爾聽完林江樾的回答，忽然有點懷疑，剛才林江樾是故意搶話詢問的。

因為如果照着他們隊長的性子，大概只會問那人在礦洞第三層看到什麽，發生了什麽，不會問他為什麽去。而林江樾問了一句「為什麽去」，讓那人有了解釋的機會，好讓他們隊長動恻隐之心。

他們隊長應該已經看出這家夥的小算盤了。

格裏再次詢問道：“隊長？”

謝延淡淡道：“放人。”

“任務是調查搜尋隊隊員死亡的真相。”

格裏臉上挂着笑容：“明白！”

出了駐點屋，林江樾看到其中一條隧道裏，燈光如同星火閃爍，緩緩前行。

那是那些私自挖礦的礦工，他們沒有往外走，而是回礦洞裏挖礦去了。

林江樾注視着那些燈光越走越遠，然後聽到身邊的科米爾小聲道：“那些人可以繼續挖，直到有官方的挖掘隊接手這裏。”

其實不需要科米爾解釋，林江樾也明白了。他「啧」了一聲，道：“我現在承認你們隊長一米八了。”

“錯了。”謝延面無表情道。

林江樾噎了噎，他總是被謝延莫名其妙的接話點搞得猝不及防。

他當然知道謝延身高不止一米八，「一米八」這個梗是已經過時了幾千年的地球梗，他只是這麽一說。

不過林江樾可不會錯過這麽好的搭話機會，他追問道：“那你說你多高？嘿，你知不知道「一米八」其實是個老地球梗啊？對了，他們還有一個老梗呢，就是但凡一個男人超過一米八，就會忍不住要把他的正确身高報出來……”

林江樾故意拖長了聲調問道：“謝隊長，你說是不是啊？”

謝延沒有理他，徑自向前走。

林江樾忽然看到謝延頭頂緩緩飛出一條黑色的小龍，深黑色的眼睛正盯着他。這是林江樾第一次見到謝延的精神體，不待他細看，那條黑色的小龍又消失了。

作者有話說：

小黑龍：我噴你一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