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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雙眼幽深濃黑,不見任何感情,秦瑜不免心下惴惴,張了張嘴,言語蒼白道:“想來是市井中哪個得了失心瘋的地痞,受了刺激不知為何就污上為兄,七郎莫要多心。”
“若是我定要多心呢?”秦瑛淡聲道。
末了,他再不管秦瑜作何想法、有何舉動,直接令荀弋和衛武從侍衛手中接管了賊人。
“七郎!”秦瑜知曉是徒勞,可他仍出聲阻止,“此人持刀行兇,不若交由京兆府審問定罪?”
“堂兄在怕什麽?”秦瑛挑眉,“本王不過想問一問他口中的小娘子是何種情況?怎的堂兄卻如臨大敵?”
“還是堂兄當真做了甚見不得人的勾當?”
雅集賓客中有位禦史臺的老臣,雖已在致仕之齡,可監察百官是職責所在,是以他出列秉公道:“三皇子,容老臣一句勸。”
“此事既已鬧到衆人眼前,三皇子的名聲也随之受損,不若就當場審問,孰真孰假也好還三皇子的公道。”
一人起了頭,餘下附和者甚衆。
秦瑜心中惱恨交加,迫于形勢也只得順了秦瑛的意。
說來也是他自作孽,文人雅集而已,廣邀賓客不算,名公巨卿也不在少數。如此,倒是與公開審理的三司會審無異了。
瘦高賊人被繳了兇器,周身用麻繩捆了個嚴實,讓荀弋揪在手中,衛武在旁相護。
秦瑛耐心有限,只道:“長話短說。”
許是麻繩捆得緊,賊人掙了掙,不期然對上秦瑜的臉,他唾了口濃痰以示憤怒,而後才條理明晰的說起眼前的這樁官司。
“七月十八,也就是二十日前,一個嘴角生痣的面白漢子找到我和我的兄弟,直言一旦我二人能擄走景陽侯府的娘子并且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則許我們千兩黃金、良田百畝,更有宅院幾座,美婢無數。”
“區區一個小娘子的命竟值得用這般豐厚的酬勞來換?我又不傻!收了定金後,我兄弟二人跟蹤了她大半月,總算将其綁架。我第一時間找到那漢子問他兌現餘下的報酬,誰知那厮改口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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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接頭的人呢?”老禦史詢問道。
“被我殺了。”賊人輕描淡寫的,“他死活不承認先時的承諾,我一氣之下就動了刀子。在他咽氣前,松口道一切皆為三皇子指使。”
“一派胡言!”秦瑜面色漲得通紅,似是不堪承受這莫須有的污蔑,“我與景陽侯無冤無仇,為何要害他的女兒?”
“你既然指證我為幕後主使,那令你綁架的是哪個娘子?”
“三娘子!”賊人脫口而出,就在秦瑜臉色煞變時,對方又改口道,“不對!是四娘子!”
正是他的猶豫,讓秦瑜瞬時抓出使自己脫身的錯漏,“哼,三娘子、四娘子你都分不清,也敢言之鑿鑿诽謗我作惡!”
“三娘子與我有君子之交,而四娘子則是安國公世子的未婚妻,我以何目的害她二人?”
對呀,此事乍聞就覺荒謬,況且也全無邏輯。
只須臾,在場多數賓客的立場倒向秦瑜,已然覺得他定是被人構陷了。
窸窸窣窣的低語不止,老禦史在人群中張望尋找片刻,還問:“景陽侯府可有人到場?”
秦瑜拱手解釋,“景陽侯不精書畫,因而我未向其下請帖。”
老禦史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又道:“使人去景陽侯府詢問一番,便知真僞。”
秦瑛卻道:“一來一往多有麻煩,不若讓這賊人帶領諸位前去藏匿陶家娘子的地點一探究竟,也好做個見證。”
“畢竟當朝皇子的清譽,可容不得阿貓阿狗輕易诋毀。”
饒是國朝對女子束縛甚少,可無端被擄,且還一夜未歸,即便清白無損,然對外或多或少都要引人非議。
而以秦瑛的性子,又如何會願意将陶滿滿的慘相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秦瑜的思緒轉得飛快,乍然意識到這或許是秦瑛做的局以後,瞳孔驟然緊縮,緊張得渾身血液都幾乎倒流!
他被耍弄了!今日種種,皆是安排!
那麽,事實是陶滿滿無事,秦瑛睚眦必報,定然對他以牙還牙,而三娘!失蹤的是三娘!
他驚惶的擡眼去看秦瑛,赫然發現對方眉梢眼角隐有得意,挑釁意味十足!
“不可!”秦瑜大聲制止。
賓客們本就詫異他的反常,老禦史也肅容嚴辭道:“三皇子,公道自在人心,你若無愧于心,為何一再阻攔?”
秦瑛悠悠然的冒了句,“許是三堂兄心虛了吧。”
“秦瑛!”
秦瑜算是明白了,他一早便窺得自己的計劃,而後不動聲色的靜候在旁,再刻意以贗品書畫誘導他舉辦雅集,只為在大衆面前揭穿他!
如此一來,他名聲掃地,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派也有了借口在朝堂上聲勢浩大的攻讦他!父皇為平衆怒,自然得嚴懲他以作表率!
他苦心經營的權勢地位!他的皇圖霸業将一應成空!
僅是為了一個女人,秦瑛就對他不擇手段,意在斬草除根,其心狠手辣之處,秦瑜自覺有所領教,并銘記在心!
秦瑛并不在乎秦瑜對他的敵視,現下這一出只是餐前小點而已,精彩疊起的部分還在後面呢!
說來也巧,賊人擄了人以後也不出城,而是就近藏在城裏,還剛好就在靜法寺隔壁的民宅。
大群人浩浩蕩蕩的行進,老禦史緊盯着秦瑜不讓他節外生枝。
趁着人多混亂,宋清彥梭到秦瑛身旁趁機問了一句,“滿滿可好?”
秦瑛這家夥對自己的布局諱莫如深,加之他近來忙于公務,好幾日未見到陶滿滿,對兩人的私下的小動作也是一知半解。
“高枕無憂。”秦瑛道。
在他的王府好吃好喝好睡,比在她自己家還要自在,眼下這個時辰,當是邀了吳寶儀四處閑逛吧。
宋清彥心安,很快與他分開,互不搭理。
靜法寺香火鼎盛,周邊民居也甚是密集。八月時節,楊樹甚是樹蔭濃密,三葉梅的枝條爬滿院牆,風一過,滿地零落。
黑壓壓一群或廣袖博帶或衣文錦繡的貴人士子從巷道穿行而過,令來往百姓莫名的同時,出于新奇也邁出步子跟上隊伍。
正對着靜法寺後門的一處小巧宅院,主人家外出多年未歸,如今已經荒廢了,野草茂盛,亂石嶙峋。
侍衛在前推開痕跡斑駁的院門,荀弋和衛武壓着賊人在後,随後秦瑛與老禦史并秦瑜等人依次進院。
“人就關在後院。”賊人道。
秦瑛頓步不前,甚至還謙虛地請老禦史先行,“鄭公請。”
老禦史很是受用桀骜不馴的清河郡王對自己的恭敬,胡子一抖,昂首闊步向前,末了還不忘拉上秦瑜一道。
餘下之人見秦瑛立在一旁氣定神閑,不似此前那麽暴戾的模樣,心有不解但獵奇心使然,俱是跟在老禦史身後往後院去了。
韋思危鬼鬼祟祟的湊過來,“後院有甚礙眼的不成?”
秦瑛守口如瓶,“你覺得呢?”他說着看一眼秦珏,“九郎必然歡喜。”
他這眼神活像自己不是正經人一般,秦珏撇嘴不屑,“哼。”雖是如此,可他心裏卻是跟貓兒抓一般,沒跟秦瑛多耽誤,拖上韋思危也看好戲去了。
待人散得幹淨,宋清彥還立在原地,見秦瑛的目光轉向自己,他道:“我可沒有窺人隐私的癖好。”
院子中那棵高大的柿子樹,不知因何故枯萎了,僅存的幾片樹葉在秋風中寥落殆盡。
随着最後一片葉子打着旋兒落地,空中随之升起一道響破天際的女子尖叫聲。
秦瑛和宋清彥站在角門處,将老禦史的又氣又惱的責斥聽得清清楚楚,“有辱斯文!實在有辱斯文!”
“還不來人給蕭世子穿衣?!”
片刻前,在賊人的指引下,衆人來到西廂房,此處推門即是卧房。
哪知門開後見到的不是被翹首以盼,亟待被解救的陶家娘子,而是被翻紅浪得忘乎所以的蕭玉信!
屋子狹小,滿屋飄散着不可言說的暧昧氣味。
那在床上赤/條條的兩人先時還未注意到來人,直到老禦史大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麽!”
那纖細柔弱、香汗淋漓的女子才從忘我之境中回神,駭然與無數雙瞪如銅鈴的眼睛相對,神魂再次飛出天外,只留下恐懼的驚叫。
氣氛有剎那的沉寂,很快圍觀之人交頭接耳、啧啧有聲,直嘆世風日下,“蕭世子本月就要成親了啊!怎的還在外與旁的女子媾和?”
“怪道雅集上他早早不見兒蹤影呢,原是趕來做這起子丢人現眼的事了。”
“到底是陶家哪個娘子被劫持了啊?”
“與他茍且的女子是誰?”
“看着有幾分眼熟,好似蕭世子的表妹。”
“當真?既如此,他們怎會在市井中幽會?自家府邸不是更為方便?”
說長道短的話傳入耳中,女子本就羞憤難忍,如今更是無顏見人,不禁掩面哭泣。
比之她理智尚存,蕭玉信才是神志不清,幾近癫狂。
那些往日在他身上存在的溫良、磊落、君子風度早已蕩然無存,而今落在大家眼中的只是一個被欲望支配的動物。
女子眼角挂淚,張皇失措的拖着虛弱發軟的手腳爬到地上撿起那些淩亂的衣裳,而蕭玉信卻眼神空洞但雙目發紅的緊跟其後,一把抓住她本就青青紫紫的胳膊還要再行那不軌之事!
一逃一捉,他二人滿地翻滾,行為滑稽又令人作嘔。
老禦史氣得七竅生煙,一再大喝,“快來人給我拉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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