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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三人便到了別莊。

別莊依地勢而建，若是站在遠處，甚至都能看到盤桓在山崖間的飛檐樓閣和連綿起伏的連廊。

時值正午，秦瑛命莊子的管事備下珍馐美馔置于後院的曲水流觞亭。此間秋泉潺潺，可聽遠處的陣陣山濤，陽光自枝桠間灑下，光點斑斑。

韋思危與裴俶、秦珏早已等待多時，待見人返回，齊齊迎上疊聲問道：“慕容奚那雜碎在我大啓境內作威作福，七郎你與他交手了？”

說話間，他上下打量秦瑛，還有陶滿滿兩位小娘子，見他們俱是全須全尾，連頭發絲兒都不曾有一絲散亂，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我就曉得，慕容奚慣會虛張聲勢，見七郎孤身前去，指不定也吓得渾身膽顫。”

秦瑛對他的吹捧不以為意，領着陶滿滿和吳寶儀在亭中落座。

裴俶給陶滿滿二人各自斟上一杯熱茶，問道：“聽聞是太常家的四郎言語挑釁了慕容奚？”

吳寶儀撇嘴道：“分明是那二王子的狗腿子耀武揚威，讓楊四郎小懲大誡了一番。”

“哪曉得二王子是個小肚雞腸，拿楊四郎問罪不算，還有意找茬滿滿。”

“好在楊四郎平日裏就是個刺頭兒，而滿滿也不懼其跋扈，讓那雜碎沒能讨着好。”

秦珏在旁饒有興致地問“你們怎麽奚落他的？”

吳寶儀一五一十的還原當時的情景，講得跌宕起伏、聲情并茂，手中就差一塊驚堂木，便與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沒差。

秦瑛手執雕花銀刀，将炙好的鹿肉片好再放到陶滿滿面前，又與她道：“待午休後，去跑馬如何？”

“山林中有野兔、小鹿，我帶你狩獵。”

“嗯嗯。”陶滿滿就着菊花釀，小口吃鹿肉，聞言頗有些自得，“我的馬術可是大有精進呢，定不會拖累你！”

吳寶儀在旁聽了，興致勃勃的提出要加入他們。

秦珏本就是個人來瘋，見她湊熱鬧，當即嚷嚷着自己也要去。

餘下韋思危和裴俶，則是來都來了，那就一道兒的态度。

膳後，陶滿滿和吳寶儀同宿流芳閣。

僅是小憩了半個時辰，便有侍女捧着騎裝進得屋子來，伺候她二人梳洗換衣。

待收拾規整，兩個小美人又手拉手去馬廄挑馬。

秦瑛和韋思危他們早來片刻，正湊在一處閑聊。

陶滿滿好奇的探着腦袋張望，棚子裏的高頭大馬俱是皮光油亮，身姿矯健，将國子監裏那些用作教學的老馬襯得灰頭土臉。

她瞬間就看中一匹棗紅色的馬兒，正要與秦瑛開口，誰知就被對方搶先道：“我給你挑了一匹溫順的。”

豢馬小厮得了授意，很快從棚子裏牽出一匹皮色金亮的馬。

陶滿滿繞着它看了一圈，甚是滿意道：“就它吧。”

吳寶儀在家中有自己的馬兒，于挑馬也懂些門道，不消人幫忙，很快就選出自己的心頭好。

萬事俱備，六人便往山林中去。

夕霧山因海拔低，又人跡頻繁的緣故，等閑不見野豬、熊等猛獸，多是野兔、山雞一類的小動物。

不過聊勝于無，對實戰經驗缺乏的兩個小女郎而言，已經足夠過瘾。

進入林子不多時，吳寶儀東竄西跑，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她是個冒失鬼，行事又風風火火，秦珏和韋思危及裴俶三人都跟上去，以防她出現好歹。

相比之下，陶滿滿就謹慎得多。

山道平緩卻窄，她自以為大有長進的騎術立馬現了原形。

她緊緊揪着缰繩一刻也不敢放松，即使看到眼前跑過了一只灰兔，也不見任何動作，令背上的弓箭成了擺設。

秦瑛笑看她的緊張，不緊不慢的從她的箭簍裏抽出一支箭矢，再擡臂搭弓，甚至不需要過多的瞄準，離弦而出的箭便正中那毫無防備的灰兔的左後腳。

“今晚吃烤兔。”他道。

陶滿滿見狀正當雙眼發亮，聞言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兔兔這麽可愛，幹脆爆炒吧？”

她想到以前吃過的又辣又香的冷吃兔，口水就吸溜吸溜的泛濫。

“過來，我帶着你。”秦瑛看着她道，“照你這戰戰兢兢的模樣，實在不宜狩獵。”

陶滿滿也不矯情，聞言立時就要翻身下馬，秦瑛卻搶先一步傾身握着她的腰将人給抱了過來，穩穩當當的在身前放好。

“呀！”陶滿滿小小驚呼，“我都沒準備呢！”

秦瑛勾勾唇，止住她亂動，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噠噠快跑起來。

陶滿滿坐在前面像個小探測器似的，眼睛咕溜溜的轉，很快她就發現一只錦雞在灌木叢中踱着小步找吃食。

她急忙拍打着秦瑛的手，小聲低呼，“快看快看！”

“左前方的連香樹後面有野雞！”

秦瑛自然也察覺到那處的動靜，不消她說就将弓拉滿，箭矢直奔那無知無覺的野雞而去，正中其脖頸。

随後，立時有侍從跑步上前将獵物收進囊中。

同秦瑛這樣箭無虛發的好手狩獵，陶滿滿全程躺贏，滿載而歸的回程。

吳寶儀他們收獲也不小，甚至還找到了兔子洞，捉了一窩剛出生不久的小兔子。

她拉着陶滿滿給它們搭了個窩，還千叮咛萬囑咐要管事好生養着，待她日後來取。

當日頭偏西，天光晦暗時，溧陽郡主的侍女前來尋吳寶儀回府。

吳寶儀因玩得盡興，自是百般不願，最後好說歹說，總算求得母親同意她多留一晚。

晚膳吃的多是野味。

陶滿滿撐得肚子滾圓，愣是繞着別莊晃悠了兩三圈才覺得好受了些。

在此期間吳寶儀已經興致沖沖的挑選了中意的湯池去泡湯，她靠在池壁上撩着水，不停地喚陶滿滿快下去。

要說秦瑛這別莊是長安城裏人人豔羨的獨一份兒呢！

整個莊子自帶天然溫泉泉眼，室內外加起來攏共有七個，幾乎相當于皇家行宮的規模。

每個湯池在建好後還命了名。

吳寶儀眼下在的池子就叫“蓮花湯”。

陶滿滿看她像魚兒似的撲騰，直言道：“我喜歡星辰湯，待會兒去那處泡去！”

“山裏夜間寒涼，你緊着莫要着了風寒！”吳寶儀游來游去，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的。

陶滿滿起身離開，“我知道啦。”

星辰湯在戶外，旁邊就是避暑閣。池子旁堆疊着假山花木，池岸上杏樹高大，樹冠如蓋，若是在早春時節過來，自然是落英缤紛之景。

侍女們井然有序的将香膏、浴巾等盥洗用品放好，而後再點上驅蟲的熏香。

在陶滿滿的要求下，池子邊還置了小桌，其上擺着模樣景致的點心以及色澤清透泛紅的櫻桃酒。

夜露悄然凝聚，熏香袅袅中，陶滿滿抿下一口滋味甘醇的酒液，喉間溢出滿足的喟嘆。

賈島寫“石室人心靜，冰潭月影殘”，眼下情形當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星辰湯之所以得其名，是因為即使在無星無月時，它的水面都蕩漾着熒光閃閃的波紋，若是有星月相伴，更添情致。

她指尖撩起一捧水，弦月的倒影被打散，晃晃悠悠幾瞬，又恢複了原樣。

“你倒是好享受。”

聽到熟悉的聲音，陶滿滿的眼裏有瞬間的迷蒙，她晃了晃腦袋，轉過去笑道：“你的事兒都處理好了嗎？”

連廊的石階兩旁有地燈，她擡眼打量秦瑛。

他當是已經沐浴過。

白日裏穿的那身玄色窄袖錦衣已經換成更為輕便舒适的廣袖交領直綴，鴉羽一般的長發透着微微水汽，僅用了一只玉簪別在腦後，渾身淩厲的氣勢盡收，襯得他那張本就俊美無俦的臉多了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秦瑛負手上前，在岸邊蹲下看着她，也不知道她紅撲撲的小臉是被水裏的熱氣熏的，還是酒勁上了頭，“酒量差還好喝，真有你的。”

“泡湯的時候總得找點事做呀！”陶滿滿聲調軟綿綿的，她側身趴上池岸，泛着水光的雙眼盯着秦瑛，“你也一起來泡泡呀！可解乏了！”

比起聽到陶滿滿邀請自己共浴的意動，秦瑛更多的是對下池子的恐懼，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不要。”

“為什麽？我都不嫌棄你。”

陶滿滿的小腦瓜這會兒運轉的稍顯遲鈍，“現在只有我們在，不會有旁人看到的，你的清譽不會受影響。”

秦瑛尴尬而不是禮貌的微笑，似是在問她，你确定自己沒有說反話？

見他久不開口，陶滿滿不覺有些着急，“嘩啦”一下從水中站起來，伸出玉白的胳膊去拉秦瑛，“你陪我一起泡吧！”

“我自己待着有些無趣。”

小姑娘上身穿着與西域樣式的坦領露腰上衣，下裳是長短僅到大腿根的荷葉邊短裙，她多半的膚色都裸/露在外，瑩白瑩白的，其上又遍布水珠，在月光與水面的映襯下都在發光。

本以為還是嫩生生如豆芽菜一般的小女孩，卻不知何時長成了有着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段的大姑娘。

秦瑛貫來鎮定的臉上閃過非禮勿視的窘迫，饒是如此，玉白面龐上飛起的霞紅也暴露了他當下的心慌意亂。

他側臉避開陶滿滿的視線，“大大咧咧成何體統！”

“快躲進水裏去！”

陶滿滿少見他有兩手無措之時，“咯咯”笑着跟他唱反調，嬌裏嬌氣的不滿，“我不！”

“你下不下來？”

“你不下來我就一直這樣站着，凍死我自己！”

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她頗有氣勢的跺跺腳，池子裏的水也因此四散飛濺，蒙蒙水霧更是彌漫蒸騰，她眉眼如畫般置身其中，恍若那天上墜落凡間的神女，聖潔、無暇。

秦瑛按捺下心中那點子意亂情迷，他盯着她的雙眼，暗沉一口氣，克制又冷靜，“泡夠了？”

“我喚人進來伺候你更衣。”

“我沒有！”

陶滿滿撅着嘴，對他的不配合很不滿意，鼓圓了清淩淩的杏眼瞪他，撒酒瘋兒似的胡攪蠻纏，“你為什麽不陪我？”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哼，話本子裏說的好，無論年齡大小，男人就是狼心狗肺！得到了就要棄之如履，将我視于無物！”

“我的命好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