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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看到姜令窈的目光看向錦衣衛們,待得錦衣衛們的消失在樹影中,李大才撇嘴道:“看看人家那排場,那身飛魚服當真是好看極了。”

姜令窈扶着沈素凝起身,笑笑未多言。

李大卻似毫無顧忌,還是憤憤道:“錦衣衛在京師一貫橫行霸道,有他們在,京中堂官都更謹慎一些,其他衙門還好,錦衣衛除了抓人,輕易也牽扯不到,倒是咱們順天府,都不知被搶了多少功勞去。”

他話說到這份上,姜令窈只得接言,不過卻是話鋒一轉。

“原我沒來順天府,這些倒是不知,不過姚大人新任以來,北鎮撫司又換了頭領,似乎好了許多?”

“姚大人當真是好官,他和氣,不同人争執,反而在京中頗有口碑,錦衣衛那些錦衣狗們也不會随意動他,原來那岑大人下刑部大牢,這位新的鎮撫使雖說是領東司房事,聽聞卻也暫代了北鎮撫司。”

姜令窈有些咋舌:“這麽厲害啊,到底是什麽來頭?”

兩人說話間,衙差終于請來的魏茍身邊的小太監。

小太監鼻孔朝天,甭管是從六品的推官還是順天府的地頭蛇,一概不搭理。

他冷冷站在庫房門口,壓着嗓子道:“開了門,諸位盡快查,不可動房中任何器物,也不可拿出任何器物,我會在門口守着。”

這般的冷傲,比那魏茍魏公公都像掌印太監。

姜令窈看他那年輕面容,不由莞爾一笑。

李大嘴再碎,都不會當面去說二十四司的閹人。

幾人沉默進了庫房,李大才繼續回答姜令窈的問話:“那位鎮撫使什麽來頭咱是不知,大人也沒查到,只不過他頗有些手段,整日裏弄得神神秘秘,從不輕易示人,上任兩月都不知是何種面貌。”

李大說着,沖外面瞧了一眼,這才罵道:“裝神弄鬼,真沒意思。”

順天府同錦衣衛天生不對付,李大如此貶低他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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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窈想起那高大朱紅身影,不由感嘆:“倒是厲害人物。”

閑話說到這裏,大抵也就差不離了,衆人一進庫房,就被裏面堆放如山的滿目琳琅所吸引。

姜令窈目光迅速在貨架和櫃子上掃過,道:“李哥,你跟其他兄弟去家具那邊查看,注意看地上是否有尺寬的新鮮痕跡,是否有遺留之物,我跟沈衙差查金玉之處。”

李大點頭,領着衆人走了,姜令窈才跟沈素凝一起往另一側行去。

禦用監中家具是大頭,琳琅滿目的雕花屏風、衣櫃、箱籠、架子床占了整個庫房的五之三四,剩下的小件才多金玉之物,不過擺了幾箱櫃,姜令窈跟沈素凝兩人就能查完。

不過即便東西少,卻因東西過于金貴,而不好随意走動,這般小心翼翼差了半個時辰,也一無所獲。

倒是另一邊,傳來了李大聲音:“喬大人,您看看是不是這個。”

姜令窈聽了,立即便往另一邊行去。

李大畢竟是老衙差了,他祖輩都是做這差事的,對搜尋證物頗有心得。

昨日倉促,也沒什麽思緒,今日有了線索再查,就簡單許多。

他找到的東西,确實是姜令窈所想不到的。

那是一個石燭燈座。

燈座約莫半人多高,下是細長的支柱,上是可放燈籠的燈箱,只一眼,姜令窈便看出那底座恰好一尺見方。

這燈座做工并不精致,且上多有雨打風吹痕跡,一看便并非禦用之物。而且在這庫房內,它被仔仔細細掩蓋在了一個竹簍下面,若不仔細瞧,還真容易被忽略過去。

“大人,這是應當是禦用監自己所用燈柱,只是這一個單獨存放在了此處。”

姜令窈點點頭,她讓衙差把燈座放倒,彎腰查看燈座底部,這一看,果然在底部看到了清晰劃痕。

待得燈座放好,姜令窈便伸手在燈座中摸索。

這燈柱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面滿是歲月痕跡,各種刮擦劃痕重重疊疊,已經看不出是何時劃出。

姜令窈摸索着,突然在燈箱中摸出一段殘破的麻繩。

這麻繩同昨日從現場發現的一般無二,皆是禦用監經用之物,姜令窈眼睛一亮,同沈素凝對視一眼。

就連李大,也似乎看出了什麽:“大人,難道這燈柱,就是現場消失之物?”

姜令窈點頭,道:“八|九不離十。”

“李哥,你帶人擡好這燈柱,”姜令窈道,“我去同那小公公說。”

別看那小公公剛才鼻孔朝天,滿臉傲慢,卻一直守在庫房門口,一瞬不瞬盯着庫房裏。

見姜令窈等人擡着個東西出來,他立即橫了眉眼:“咱不是說不能從裏面取物?這都是禦供之物,磕碰壞了誰都擔待不起。”

姜令窈兩三步上前,臉上笑容溫柔:“小公公,你瞧,這并非禦用之物,應當是禦用監的經用物,不知為何錯被存放在此處,經查,此物應當是殺人案的證物,故而取出,要由專人看守。”

姜令窈這麽一說,那小公公竟沒有萬事不管,他上前兩步,竟是當真查看起來。

別看他年紀小,卻似乎已經是禦用監的老資歷了:“這确實是前庭的燈柱,不過這幾日佛塔下架了橫木,怕燭火走水,這才撤走,只在前庭留了一個。”

還留了一個?可前院卻一個都不剩了。

這個燈柱,大抵就是剩下的那一個。

姜令窈記下這點,又笑道:“小公公當真厲害,我還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公公挺起胸膛:“你問吧,禦用監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姜令窈便問:“小公公,剛要開這庫房,必要去監司取鑰匙,那這鑰匙是只有監司才能存放,還是旁人也有?”

小公公面容忽而一沉,他皺眉道:“一般只能存放于監司,需要由咱們親自來開,不過近來因佛塔之差,另配了一把給榮大家……”

說到這裏,他聲音驟停。

姜令窈同他對視一眼,小太監道:“咱能确定,另一把就在榮金貴手中。”

此言一出,順天府衆人皆是一驚。

李大道:“大人,昨日經查,榮金貴住處并無無用鑰匙。”

姜令窈略一蹙眉,看來,這榮金貴的住處還要再重新查驗。

查驗至此,姜令窈同李大正要再去榮金貴廂房搜查,回廊後處,突然行出一個赤色身影。

來者是個頗為年輕的錦衣衛校尉。

他對衆人一拱手,道:“諸位順天府大人,我們大人西廂房有請。”

順天府衆人俱是一愣,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姜令窈才溫言道:“謝大人相邀,我們即刻便去。”

姚沅并未一起過來查案,此刻順天府官職最高的便是姜令窈,她先讓手底下的衙差擡好燈柱,然後才同那小公公道:“小公公,庫房我們已查完,暫時無需再開,公公可鎖門離去。”

這小公公雖看着很是傲慢,但同姜令窈說了幾句話,不由就顯得熟稔起來,大抵是因姜令窈對他如同常人,因此他戒心逐漸放下,說話也客氣起來。

“無妨,如今禦用監不能行差,我也不忙,若是大人還需再查,只管派人叫我便是。”

他說着,自顧自進了庫房,在裏面仔細看了一圈,這才退出來鎖門。

姜令窈等人便跟着那名錦衣衛,一路穿過樹影小徑,穿過略顯破敗的月亮門,這才老到顯得有些荒涼的西廂房。

此處應當是工匠們的舊居所,因年經年無人居住,也無人打理,因此院中雜草叢生,五六名錦衣衛校尉守在院中,見了生人也面不改色。

那名領路的錦衣衛便一路把衆人帶到西廂房之前,然後清口門扉:“裴大人,順天府大人到。”

随着他的報聲,西廂房正門應聲而來,裏面站着個面白無須,滿面秀氣的年輕錦衣衛,他見了姜令窈等人,目光一挪,最終落到姜令窈面上。

姜令窈只覺得那那雙秀氣眉眼在自己臉上停了片刻,似是有些遲疑。

她到底未做更多易容,只因做推官時氣質同自身迥然,因此常人未有疑惑,但到底還是面容太過相似,只要是同姜六小姐略有些相熟之人,一般還是會多問一句。

但此刻,姜令窈可以肯定,這位姓裴的錦衣衛她從未見過,對方又為何會對她生疑?

不過姜令窈一貫臨危不懼,她面上端着順天府推官的氣派,一步踏入西廂房明間內,對眼前的年輕錦衣衛疑惑問:“這位……裴大人,可是有事?”

男生女相的年輕錦衣衛細眼一挑,笑容客氣:“您是順天府推官大人?我是錦衣衛北鎮撫司東司房千戶裴遇。”

錦衣衛千戶分兩種,十四所千戶為正五品,其餘千戶職為從五品,之前見過的鄭峰同這位裴遇裴千戶應當同品,都是從五品千戶,看來都是新鎮撫使的副手。

這兩位大人以前都沒見過,大抵才被提拔上來,應當都是新鎮撫使的心腹。

裴遇的官職比姜令窈高,姜令窈便拱手見禮:“裴大人安好,下官是順天府推官,我姓喬,不知是否可拜見鎮撫使大人?”

裴遇面容上帶着不散的暖笑,他聲音輕輕柔柔的,似是一點脾氣都無。

“喬大人,鎮撫使大人已經等在裏間,請随我來。”

姜令窈只帶了沈素凝和李大,三人跟着裴遇一起往裏間行,剛一進裏間,就看到一個人影被吊在刑架上,正在痛呼出聲。

刑架一側,則擺了一盞芙蓉戲蝶屏風,屏風之後,一道大紅身影慵懶而坐。

審訊室中只開了一道高窗,白日光影似被窗外樹影遮擋,無論如何都照不進來。

在忽明忽暗的光陰裏,那身影森冷開口:“可算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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