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聽到這話,姜令窈心中一動。

她是輕輕搖着手中的戲蝶團扇,眉峰淡掃,睨了段南軻一眼。

“夫君可是有事?”

不知為何,段南軻一瞧她這眼神,便知她要作怪,但段南軻卻覺得頗有興味,并無被人調弄的不滿。

段南軻臉上是灑脫笑容,他往前探身,盯着姜令窈瞧:“五月初夏,正是踏青賞景的好時節,尤其是宛平的花晝節,更是熱鬧非凡,我便想着請娘子一起過去游山玩水,盡一盡為夫之責。”

這話說得可真動聽,若是那夫妻和睦的新嫁娘,保準嬌羞不已,開懷不止。

但姜令窈到底不是,她不僅不嬌羞,反而疑惑地看先段南軻。

越是看不透他,姜令窈便越謹慎,絕不叫他糊弄了去。

“哦?夫君如今正是建功立業的年紀,錦衣衛北鎮撫司又是聖上的親信,夫君不好好在京中辦差,為聖上效力,怎麽竟是要去看燈市?”

姜令窈語氣微沉,佯裝傷心:“夫君前些時候才說要給我再賺個鋪面回來,怎麽今日就變了卦。”

她用團扇遮住了半張臉,聲音悲切:“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不能信,翻臉無情,不講信譽,我會信你才是我的錯。”

段南軻:“……”

段南軻服了她了,這話真是一套又一套,無論說什麽都能跟得上,非要從他這裏逼出真話才罷休。

她既然想要,倒也不是不能給。

段南軻思索片刻,眼中鋒芒微閃,他突然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團扇柄上輕輕一壓,把那團扇從姜令窈面上一壓而去。

此刻的姜令窈臉上笑意未落,她眼眸中還氤氲這春日百花,一看便知她開心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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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軻有些無奈:“娘子,戲弄我就當真這麽有趣?”

姜令窈也聽出他的無奈,他越是無奈,她就越高興。

“有趣的,”姜令窈矯揉造作地道,“我最喜歡……夫君了。”

最喜歡那三個字并不能讓段南軻心動不已,他更在意姜令窈未說出口的字。

是戲耍、嘲笑亦或者是逗弄?

總歸不是什麽好話。

姜令窈看段南軻被她這一句逗得說不出話來,就連手都僵硬在那,心情便更是舒暢。

她抽回扇子,在段南軻手上敲了一下。

“夫君,咱們夫妻一場,是否要坦誠相待,”姜令窈輕聲細語,“你想讓窈窈陪你去燈市,總得告訴窈窈理由不是?否則窈窈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她說得可憐巴巴,簡直是悲苦的小媳婦。

段南軻聽她窈窈來窈窈去,眉眼一挑,看向她:“窈窈當真想知道真相?”

窈窈兩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總覺得帶着點怪異的情調,讓姜令窈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我當真想知道真相。”随着馬車的颠簸,姜令窈收斂起了臉上的戲谑神色,一瞬正經起來。

此番的姜令窈,才同夜間的喬推官一般無二。

段南軻收回視線,雙手平放在膝上,一下一下撫平上面的褶皺。

“姜令窈,今日馬車內所有之言,皆不可外傳,你能否做到?”

見到過了她作為推官的一面,見到她心細如發,探案如神,段南軻對她雖未有全然信任,但也知她絕非外人所見那般虛榮嬌蠻。

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她心裏皆有數。

姜令窈擡起頭,那雙烏黑的鳳眸定定看向段南軻:“我自可以。”

她反唇相譏:“段大人,既要尋人合作,總要有誠意,含混不清是大忌。”

“若當真以後有人走漏風聲,那也絕對不是從我這裏傳出,”姜令窈語帶嘲諷,“介時段大人得自查身邊人。”

她傲慢無禮的态度,并未讓段南軻生氣,反而讓他眉目中的試探消去幾分。

他斂眉垂眸,聲音清淡:“去宛平究竟為何,具體我不能告知,但你可知此番是為錦衣衛北鎮撫司東司房大案而去,且到了宛平,我需你配合。”

姜令窈搖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頓,她努力平複心中驚詫,臉上笑容絲毫未變:“如何配合?”

段南軻道:“不知。”

“不知?”

段南軻擡頭,道:“是,确實不知,我不知宛平是否能查到線索,不知是否可以有案情進展,只能随機應變,因此只能告知你不知。”

“我段南軻一字千金,從不诓騙別人,娘子,你可放心?”

姜令窈眼睛一轉,她道:“夫君,這都是小事發,夫君要發憤圖強,為國盡忠,我怎能阻攔夫君?”

段南軻道:“剛剛娘子可并非此言。”

“那我不是不知夫君究竟意下如何?”姜令窈道,“夫君,不知夫君此番是領實差還是喬裝改扮,低調行事?”

段南軻看她一臉興奮,不由沉默片刻:“就當咱們夫妻二人去賞景便是。”

說來說去,其實不過就是此事。

姜令窈臉上漸漸綻出如花笑顏,她輕聲細語:“夫君,我家中在闌珊坊有一處宅院,距離花晝燈市左不過兩條巷子,倒時咱們可居于此處。”

她異常溫柔賢惠:“家中上下都可由我打理,夫君自去忙差事便可,如此甚好?”

姜令窈好心,段南軻反而不信:“娘子所為如何?”

姜令窈看着段南軻,心情極好:“夫君自是知道我要什麽。”

段南軻:“……”

段南軻深吸口氣,道:“家中在新市坊還有一處商鋪,只已租賃,年末才能到期,若你能等,待此處商鋪到期,我便……”

段南軻仿佛被割肉一般,咬牙切齒道:“我便交給娘子打理。”

姜令窈眼中閃出細碎的光,她眯着眼睛笑:“那房租?”

段南軻笑容僵硬,一字一頓道:“夫妻本為一體,我怎能要娘子房租?不過是個小、商、鋪,娘子拿來玩便是了,只要你開心就好。”

這話說得柔情蜜意,但姜令窈卻能聽出段南軻的咬牙切齒。

他不開心,她就開心了。

姜令窈忙給段南軻倒了一碗茶:“夫君可是口渴?快吃碗茶潤潤口。”

她道:“夫君所言甚是,夫妻本為一體,那我家中在闌珊坊的宅院就讓夫君免費住了。”

段南軻一口把茶水灌進喉嚨裏,這才覺得好受許多。

他深吸口氣,片刻之間,重新換上溫柔親切的笑容。

“多謝娘子,娘子這般大度,真是令為夫感動。”

姜令窈羞澀道:“夫君謬贊了。”

兩人你來我往,不會一會兒就回到家中,姜令窈一上二樓就立即換下這一身厚重悶熱的大禮服,待得重新淨面更衣,這才舒坦許多。

落雪給她端了銀耳雪梨羹上來,聽雨又取了暖春香燃起,窗楞中微風拂過,姜令窈眉目漸漸舒展。

待她吃完銀耳雪梨羹,便叫了行雲,同她咬耳朵。

“一回兒你寫封信,就說姑爺想去看燈,我過幾日就陪夫君一起去宛平,讓家中仆役先過把宅子打理幹淨,讓王媽和老李早些過去。”

行雲道:“是,李叔就在府中,我讓他立即去送。”

姜令窈點點頭,她道:“去吧,我略躺一躺。”

待得寝室內再無旁人,姜令窈才閉上眼眸,仔細思量剛剛段南軻的一言一行。

她可以肯定,段南軻一定是因錦衣衛的差事而去宛平,但他所言只是調查線索,而且線索牽扯東司房的大案,多餘皆未言。

東司房是聖上一手創立,第一任掌領就是段南軻,因此姜令窈可以推測東司房要查的案子就是段南軻所說的案子,也是聖上最關心的事。

為了這個案子,不僅動用了自己的心腹,甚至還單獨建立司房,可見這案子有多重要。

姜令窈垂下眼眸,腦中思緒萬千。

陛下是承初十二年生人,幼時就被立為太子,後經戰亂,陛下一直居于深宮,經景德帝廢黜,後天佑帝複辟登基,重新冊立他為太子,少時可謂頗有波折,并無一帆風順。

還好他一直堅持,待得先帝殡天,他便已太子之位繼承大統,成為新君。

登基時未及弱冠,是少年新君。

對于這樣一位姜令窈并不熟悉的皇帝,她不知對方對何事如此執着,亦不知他想要調查什麽。

但姜令窈以為,同她和父親所要查的線索,應當不甚相同。

姜令窈深思熟慮一番,終于把事情推敲清晰,然後便舒舒服服熟睡過去。

次日姜令窈原想回家一趟,但她前些時候才回去一次,此番在去着實不妥,便也只請了姑嫂幾人一起打牌九。

四個人正熱鬧這,落雪匆匆近來,笑着對姜令窈說:“小姐,家裏送來了莊子上新下的櫻桃,王媽說今年的櫻桃特別甜,夫人道小姐愛吃這個,多給送來些,也讓親家一起嘗嘗家裏的玻璃脆。”

落雪滿臉喜氣,未語三分笑,看着就一團可愛。

她聲音清脆:“奴婢已經洗好了櫻桃,這就給夫人小姐們端上來。”

姜令窈一聽這話,更是高興,她摸出一張牌,眯眼看了看,然後便打出去:“發財。”

“都嘗嘗我家的櫻桃,這品種叫玻璃脆,是外邦的種嫁接而成,一年只能産百斤上下,只夠送親戚的。”

馮蓁蓁笑道:“那好,跟着三弟妹倒是有口福了。”

姜令窈同她們打了一早上牌九,最後才随意說了過幾日要同段南軻出去玩,待得他們回來,便給家裏帶漂亮的走馬燈。

如此到了午時,行雲伺候她用過飯,才單獨對她道:“小姐,夫人說知道了,讓您跟姑爺好好玩,家裏缺什麽就讓王媽去買,可不能委屈自己。”

姜令窈聽罷,忍不住笑了:“那自是不能委屈自己,回頭闌珊坊宅子裏缺什麽,都讓姑爺給補上。”

此時正在禦前湊對的段南軻鼻子一癢,險些沒在陛下面前打噴嚏。

段南軻:是不是有誰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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