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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三吉原本心裏還很難過,但聽了兩個年輕刑名的話,那早就被歲月湮滅的熱血似也在血脈裏重新複蘇。

他用袖子使勁蹭了一下眼底,這才啞着嗓子道:“我先說一下案情。”

“這個案子已經過去多年,但對于當年的我來說着實有些震撼,因此一直銘記于心,幾乎沒有忘記過,”鄭三吉道,“案發時我正巧跟師父在通州辦案,因為當時通州的仵作病了,無法協助查案,所以知州特地請了當時小有名氣的師父去通州查案。當時剛結案,我跟師父便準備回城,但次日清晨剛要出門,卻被通州的知州請了過去。”

通州是順天府管州,因此通州的知州也要聽命當時的順天府尹,可請順天府仵作辦案。

鄭三吉道:“當時那位知州我記得姓馮,倒也很和善,平素總是客客氣氣,那日卻變了臉色,同我們說通州城中有一處很有名的花園,就在那花園中今晨被百姓看到了一名死者。”

“我同師父一聽又有案子,便自也不能離去,便跟着衙差一同前往那一處花園。”

鄭三吉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清晰,一看便對當年之事記憶猶新。

“那一處花園自不必靜夜花苑大,因是在城中,倒是修葺得精致小巧,風景如畫,山水皆有意蘊。我們到時衙差已經封鎖好現場,待得剛一進入花園沒多久,我一眼便看到在一處薔薇花叢中躺着一個素白的身影。”

“四月春時百花盛開,薔薇自是滿牆豔紅,只那素白身影異常突兀,尤其是她通身都是素白顏色,只有背部露出一片繡着紫紅薔薇的繡片。”

姜令窈心中立時泛起驚濤駭浪,如鄭三吉所言,那這兩個案子便當真相似至極,幾乎可立即便并案而處置。

她跟這段南軻都未打斷鄭三吉,只認真聽鄭三吉的話。

鄭三吉道:“我那會兒雖已經做了兩三年學徒,但這樣的案子還是頭回見,平日裏最多的是跌打磕碰,拌嘴鬥毆的案子,命案其實都不算太多,這樣驚悚現場當真未曾見過。”

“那會兒我年輕,就有些害怕,只跟着師父畫驗屍格目,其他的都不敢多看,當時的現場跟這個極為相似,除了花不同,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擺放方式。”

姜令窈追問到:“兩者之間可有區別?”

鄭三吉想了想,道:“你別說還真有,我記得當時那個死者是閉着眼睛的,而本案死者雙目大睜。”

段南軻沉聲道:“這種案子雖不常見,但也并非沒有,在錦衣衛的檔案庫中,自開國以來有數十件此類案件,此類案件的兇手往往都很偏執,他們認定什麽便是什麽,諸如此案而言,死者的眼睛可能也屬于他的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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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三吉當年不懂,但現在也是有經驗的老仵作了,故而一下便說到點子上:“是了,段大人所言甚是,咱們說回當年的案子,當時第一個死者大約十八歲左右,她應該未婚,頭發松松散散編成長辮,在詳查完現場并把死者運送至停靈房後,官府就發了告示。”

“但很遺憾,并無人來認領,師父便動手剖屍,進行複檢,複檢的結果是,死者身上并無太多磕碰傷,但胃中空空,應該久未進食,她也未遭受非人折磨,師父猜測她應該被人囚|禁超過五;六日,最後饑餓虛弱的境況下被兇手切開背部,血盡而亡。”

“死者的屍體被抛屍時,已經死去多時,肯定超過十日,身上屍斑斑斑點點,很是可怖。”

姜令窈聽着越發難受起來。

這種死法比一刀斃命要殘酷得多,死者要煎熬數個時辰,在無法掙紮和抵抗的情況下,在孤獨和絕望中死去。

可以說,這個兇手的兇殘和冷酷是姜令窈至今僅見。

鄭三吉見兩位大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便也嘆了口氣:“當時查出死因後,師父也很生氣。死者手腳只有輕微捆綁的痕跡,屍體表面并未有更多傷痕,死因其實不太好判斷,但當我們取下死者背部的繡片,師父終于看到了死者背部縱橫交錯的傷口。”

鄭三吉道:“當時師父認為,兇手應該是第一次殺人,因此屍體背部的傷痕參差不齊,縱橫交錯,皮膚是死者死後被取下,但切口也并不平整,有各種各樣的瘢痕。”

姜令窈依舊蹙着眉頭,她若有所思地道:“那麽我們是否可以認為,兇手不選手腕脖頸等有大血脈處劃痕,就是為了死者看起來外表完成無傷,他選在背部劃傷死者,是因為背部的皮膚本也要被取下,替換成繡片,所以無論傷口如何難看,死者會多疼都在所不惜?”

鄭三吉閉了閉眼睛,他把杯中已經冷了的茶一飲而盡,聲音在幾經夜裏飄蕩成了風。

“當時師父說過,兇手根本就沒有把死者當成人來看,他只把她作為展示自己精美畫卷的物件,就那麽冷酷無情的殺害了。”

許青不愧是燕京的仵作大家,他的眼光精準,一眼就看透了這樁案子的本質。

段南軻道:“兇手不是在報複死者,同死者應該也沒有任何仇怨,他只是精挑完選出一個最符合他要求的物件,用來盛放他的畫卷,對嗎?”

鄭三吉點頭:“對,正因如此,這個案子才如此難查。”

“死者是個十八歲的年輕姑娘,她家中并無人報案,她身份難尋,本就不好破案,死者和兇手也并無仇恨關系,就更難通過死者尋到兇手了。”

這種案子,是最令衙門頭疼的。

鄭三吉道:“師父仔細驗屍過後,也只發現死者的皮膚有些粗糙,她雙手有反複凍瘡留下的傷痕,手指粗大,皮膚粗糙,卻又無風餐露宿的窘迫,也無被人傷害過的陳年舊傷,因此只能推測她是外地的農女,可能是無父無母的孤女,若是鄰裏有好,還能去官府報個失蹤,若是人情冷漠,連失蹤都不會有。”

而且死者那時剛剛死去,案子又那麽轟動,街頭巷尾的百姓都有議論,通州衙門甚至都貼出了死者的畫像,卻依舊無人認領,那麽死者一定不會是通州人士。

這種情況下,只能反複核查案發現場的線索。

鄭三吉道:“當時順天府的推官也趕到通州,協同知州一起辦案,順着死者背部的繡片,官府詢問了整個通州的繡莊,也沒有尋到相同手法的繡娘。”

說到繡片,姜令窈忽然一頓,她問:“鄭哥,那繡片的葉子是什麽顏色?”

鄭三吉斬釘截鐵道:“是同薔薇一樣的紫紅顏色,當時大家還很奇怪,為何繡片上的花葉顏色一致,後來認為這是兇手故意為之,就是為了配合那一片薔薇花叢。”

姜令窈心中一動,卻沒有立即開口,只等鄭三吉說完。

鄭三吉道:“當時師父認為死者重量在七十斤上下,死後人會很僵硬,不好搬動,若是尋常女子肯定不好搬運她,還不在現場留下任何拖拽痕跡,死者身體上也無拖拽屍斑,那麽只能是兇手抱着或者背着死者進入花園,擺成那個場景。”

“師父認為兇手最起碼是個健康的男人,手腳都很有力氣,那麽繡片便不太可能是兇手親繡,亦或者他有同夥,也可能是從外地采買,帶來通州犯案。”

“至于他為何選了通州,為何選了那名死者,又為何選了城中花園,在當時我們是一切不知的。”

鄭三吉那張略顯疲憊的面容上,浮現出幾分痛苦神色:“那個案子實在太難查清,作為仵作,我跟師父能做的都做了,但也不過只能給出一份詳盡的驗屍格目,之後的事便不是仵作能管的了。”

“術業有專攻,偵案我跟師父不行,因此又在通州等了三日之後,案件還是沒有任何進展,當時的推官趙大人便留在了通州,我跟師父回京繼續辦案。”

仵作只偵查現場,檢驗屍體,給出驗屍格目,一般也會協助推官或衙役畫出現場草圖,标記所有疑點,這大約便是仵作辦案的全過程。

比之他們而言,推官要更核心得多,往常都是由推官或者按察使主查案件,憑借經驗偵破案件。

以這個案子來看,當時無論是順天府還是通州都沒有任何問題。

顯然,這只是第一個死者,剛才鄭三吉說,當年一共有兩名死者。

鄭三吉再度閉上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複下思緒,然後才緩緩睜開眼眸。

“就在我跟師父回到燕京十日之後,趙推官也從通州回來,他說這個案子無法再查出更多線索。這十日衙役甚至拿着死者畫像挨家挨戶詢問,最終也沒有詢問到死者身份,兇手的線索也沒有查詢到更多,只能知道此人是個健康男性,僅此而已。”

這種案子,在調查一月之後還無結果,往往就會整理卷宗,挂為懸案,不在耗費人力物力沒日沒夜偵破。

鄭三吉道:“我跟師父雖然很遺憾,也很無奈,但也知大家都已盡力,還安慰了一番喪氣難受的趙推官,結果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就在案發之後的兩個月,也就是在當年的六月,還是通州的那個花園,還是一個明媚的晴日,還是一處花開錦繡的花壇裏。”

“但這一次,兇手選了一個很古老的品種,”鄭三吉道,“他選了城中花園中最有名的一叢綠萼月季。”

“這一叢綠萼月季是古種,往年那都是四月開放,哪一年不知為何,一直未曾開放,知道六月初時才競相綻放。”

鄭三吉聲音幹澀:“綠萼月季綻放時,就是無辜死者命喪時。”

“我們從中發現了第二個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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