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司青玄靜靜地看着豹人艱難地承受着鬼哭鸫的攻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自他出現不過幾分鐘,但對局面的掌控權利卻完全轉移到了他的手中。

他微笑着,居高臨下地瞥了馬人一眼,說道:“別掙紮了。重新加入我的馬戲團如何?我可以将你改造成更加完美的生物——”

醫師的話踩到了馬人羅尼的痛點。他暴怒地嘶鳴了一聲,眼神惡狠狠地看向了看臺上的蜥蜴族人——

“你們要眼睜睜地看着他破壞祭祀儀式嗎?”

[祭品還在這兒。]

[還有一株枯藤獲得了新生。]

[密林之神沒有理由對源月的使者發怒——他做的都是好事。]

蜥蜴人們信誓旦旦地說道。它們卻依舊只是神态冷淡地圍觀着,就像他們之前圍觀馬人對人類俘虜的壓迫一樣。

僥幸逃過了決鬥環節的人們不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但他們明白,自從青年醫師出現在祭壇上之後,那些怪物們就沒工夫再管他們了——在這節骨眼兒上,所有人都盡量悄悄屏息,生怕惹來哪方的注意。包括那些渾身是傷的覺醒者。他們只是休憩片刻,身上的傷口卻已經有了愈合的征兆——自我愈合能力極強,這也是獸化類天賦的特征之一。

但無論如何,現在所有的俘虜卻是都好好地呆在原地。要倒黴的只是馬人羅尼和他的同伴們而已。

密林之神會在乎他們嗎?

馬人決定以自己的實踐去尋找答案。

他掏出了之前曾經搖過的那枚古銅色小鐘,握在手裏,狠狠捏碎。鐘身發出最後一聲“叮當”之後,化為了碎片,紮進馬人的手心裏。

馬人的手掌頓時鮮血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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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口,以一種吟嘯的方式高聲唱出了某種歌謠,搖曳的樹林為他唱出和聲:似奔騰的溪流穿過暮霭沉沉的山澗,似飛鳥在樹冠間緩緩低鳴。明明是優美純淨的旋律,但馬人卻唱出了一種瀕臨破滅的哀怨與孤注一擲。

看臺上的蜥蜴族們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尾巴,似乎在懼怕着什麽。

【小心了,大祭司。】系統出聲提醒道,【這家夥在‘請神’。】

【這是種信徒向神明祈求力量的儀式。當然,所謂的‘請神’,只是向神明申請,獲取一部分屬于神明的職能——也類似于下屬向上司請求開放權限。】

【如果密林之主回應他了,那他就會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

馬人吟唱了很久。

直至搖曳的樹木停止了和馬人之間的共鳴——他的力量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馬人有些不可置信。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深深的癫狂之中:

“為什麽?”

“神為什麽不肯回應我——”

【看來,對面沒有應答他。】系統松了口氣,說道,【要麽是密林之主表示拒絕,要麽就是祂掉線了,一時半會兒鏈接不上馬人的頻道。總之,沒有引來密林之主的注視,這是件好事……】

【我勸您,還是趕緊宰了他為妙。】

司青玄輕輕點了點頭。

他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覺醒者們。這些覺醒者渾身是傷,看起來,他們是在壓抑着某種陰沉的怒火,而這些怒火大半是沖着馬人去的。

司青玄看着馬人,有些厭倦地說道:

“算了。我看你是染上了瘋病。就你這樣的,即使是重回馬戲團,也只會浪費我的時間而已。”

“——人類的覺醒者們,我可以給你們一個複仇的機會。”

“只要你們除掉這匹瘋馬,我就放你們離開這片密林。怎麽樣?這筆買賣合算吧?”

這些覺醒者大多都是能獸化的覺醒者。在蜥蜴人眼中,勉勉強強也能視作潛在的密林子民。所以,這些覺醒者不适合用來做祭品,問題只在于是殺還是放。

如果他們執意擾亂祭祀儀式,那就該殺;但如果他們識相一些,要放過他們,也不是不行。

因此,蜥蜴人們對司青玄的決定沒有異議。

而覺醒者那頭似乎也出了點狀況——

之前獸化成了犀牛的年輕覺醒者恢複了人形。他的名字叫陸奚。

和他三個隊友不同,陸奚的狀态十分消沉。或許是重傷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他的眼神都是暗淡無光的。

“小陸,你沒事吧?”陸奚的副隊長問道。

他是陵陽市災異防治局第三編隊的副隊長,陳覺民,天賦為“化虎”。

從前第三編隊的隊長束青還活着的時候,陳覺民就作為副隊長輔助他處理各種事物。束青死後,也是他看顧隊伍裏剩下的隊員,穩定人心,才使第三編隊沒有四分五裂。

陳覺民雖然嘴拙,但他的認真負責所有人公認的。他就像是道堅固的屏障,保護着他的隊員們。這次的行動很危險,他們因為馬人手中那根邪門的長矛吃了很多苦頭,是陳覺民自恃皮糙肉厚,抗下了許多攻擊,才勉強保住他們四個沒有受致命傷——和另一支兄弟隊伍、崇寧市第三編隊全體殉職的情況相對比,他們僅僅是四人受傷、一人失蹤,這樣的結果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總之,除了已故的隊長束青之外,隊員們最信任的就是陳覺民。

但此刻,陸奚擡頭看向陳覺民,眼中卻沒有光。

“……副隊長。”陸奚喃喃地說,“剛才,他們都想殺了我……”

一想到陸奚險些死在人類手裏,陳覺民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痛,以及某種無處宣洩的怒氣。但現在他也只能盡力安慰陸奚:“沒有,大部分人還是沒有動的。只有一個沒帶腦子的蠢貨差點傷害你……”

“我知道,動手的只有他一個。但是也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他。”陸奚的嘴唇有些蒼白,說道,“那時候,我能感覺到,雖然一些人的眼神是不忍的,但他們的态度都是默許的——”

“他們嘴上譴責那個最先動手的男人。但實際上,他只是幹了很多人想幹、卻顧忌着廉恥沒有去幹的事。當時,馬人再把他們逼急一點,那就會有更多人的人站出來,要殺了我……”

陳覺民咬了咬牙,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平時雖然照顧着隊員們,但卻很少和隊員們談心。放在以前,這都是束青最擅長的工作。

陳覺民默然,但他還是努力開口說些什麽:“那又如何呢?至少他們沒有像那個男人一樣真的拿起長矛來傷害你。說明他們還是心存善念、有所顧忌的。”

“可我并不滿足于這些——我們随時準備着為民衆獻出性命,但他們根本不認識我們,只是将我們視為異類!”陸奚掙紮着看向陳覺民的眼睛,執拗地說道。

陳覺民:“……”

“束青隊長曾經和我們說過。很多隊員直到死後,連被人稱作無名英雄的機會都沒有。”陸奚說道,“我原本以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做執行員,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朋,不是為了做什麽英雄。但我還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

陸奚恢複人形後,腦海裏還是一遍遍播放着男人拿着長矛要殺死他的模樣,還有事後人們那矛盾而虛僞的嘴臉……

當時的情形确實十分特殊:這些僅存的人類幸存者在幻境裏擔驚受怕了很久,然而災異防治局卻營救不力,再加上他們的天賦是獸化方向的,看起來與密林中的怪物十分相似,人們不僅懼怕怪物,也懼怕覺醒者,這時候忽然得到一個殺死重傷的覺醒者就能活命的機會,有多少人能不心動呢……?

這些道理陸奚都明白。

但這件事已經對他造成了傷害。傷疤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抹平的。

遭人背叛的感覺實在過于痛苦。陸奚自诩不是聖人,他沒有勇氣去遭受第二次背叛。

如果,他能活着離開這個幻境,他大概率會選擇辭職。

陳覺民聽出了陸奚的退卻之意,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說:“這些等我們活着出去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束宴,咱們全隊完完整整地出這個幻境。”

就在這時,司青玄提出了殺死馬人換取自由的提議。

四個覺醒者眼觀鼻鼻觀心,為這個提議心動的有兩個人。

心動的兩人中包括陸奚。而沒有動心的兩人中飽含陳副隊。

陳覺民冷笑一聲,沖着青年醫師問道:“你說要放我們出這片幻境?就我們四個?”

“是的。”青年醫師像是看透了所有的事情,淡淡地說道,“剩下的人,即使你們想救也救不了。我奉勸各位,人要學會知足,要曉得什麽是量力而行——你們無法解救這些人類,不如先救救自己。”

快走吧,抓住機會走吧。

你們剛走出這個游樂場,估計就能看見防治局派來支援的隊伍。等和大部隊碰頭了,再來清剿剩下的這些蜥蜴人也不遲啊!

可惜,這些覺醒者自然是聽不到司青玄心裏在說些什麽了。

結果陳副隊聽完司青玄的話之後,嗤笑了一聲,說道:“你以為我們防治局的都是慫蛋、軟骨頭嗎?要我們抛下剩下的人和隊員一起離開,想都別想!”

司青玄:“……”

那您可太剛了。

司青玄嘆息了一聲,手中的手術刀寒芒微閃。他把手術刀擲了出去,銳利的鋒芒命中了仍陷在癫狂之中的馬人。馬人的側喉嚨被手術刀割開了極大的口子,一時間血流如注。又瘋瘋癫癫了幾秒後,他最終還是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馬人死了。

在場的所有人:“……”

“好吧,既然你們不珍惜這個機會,那只好我自己上了。”司青玄輕輕吸了口氣,說道。

……照臨他們到底什麽時候到?

總不能讓他這個飾演“反派”的人殺死所有蜥蜴族、把俘虜們全部救出幻境吧?

這也太崩人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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