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深紅色的幕布高高在上,仿佛能遮掩住整個舞臺。

林楚沉默着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狀若癫狂的“催眠大師”,眼神裏除了冷漠之外,就是幾分荒涼。

他最終還是把一切都想起來了。

這也是林楚當年為自己催眠時設立的一個安全機制。如果他的生命受到了直接威脅,那他就會被動地恢複當年的記憶。

畢竟,他催眠自己,初衷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平靜地做個普通人。

……一般人覺醒了特殊的天賦之後,或許會欣喜若狂,或許會覺得自己成為了天選之子。

但林楚覺醒天賦的整個過程都稱不上美妙,甚至可以說是一場折磨。這份天賦對他而言不是賜福,卻更接近于詛咒。

在大師墜樓而死之前,林楚就已經完成了對自己的催眠。

他連親眼看着仇人去死的興致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即使是大師的死也無法填補對方在他心中鑿出的裂縫。他或許會因對方的死而感到快活——但在那之後呢?手上沾血的他又該怎麽繼續生活下去?

而且,當時的他,多少是有些混亂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影響着他的神智,甚至時不時讓他感覺到一陣頭痛。

正因為林楚的敏銳和大膽,他才決定要将自己的能力給封印住——這是他未經太多思考後下意識的選擇,但卻無比正确。

如果林楚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覺醒者,他就會知道,大多數覺醒者都會在剛剛覺醒的時候經歷一段難熬的紊亂期。在紊亂期內,他們往往會承受天賦失控的風險。

所以,很多覺醒者都會選擇在一個沒有人的、安靜的地方閉關,熬過這段紊亂期。如果他們一定要在人類社會裏呆着,那就需要更強大的覺醒者來監督他們、壓制他們。

林楚的自我催眠,陰差陽錯地幫助他熬過了那段紊亂期——也避免了他因那段黑暗、瘋狂的經歷而心理失控。

……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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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蘇醒的林楚,依舊是林楚。

只是,任何一個經驗豐富、技巧高超的催眠師與現在的他相比,都要相形見绌。

——他才應當被冠以“催眠大師”的名號。并且是實至名歸的那一種。

林楚微微冷笑了一聲,擡起頭,直面那個在他的記憶中如魔鬼一般醜惡的老人:“怎麽,你居然還敢在舞臺上繼續表演你的蹩腳戲法?”

老人沒有回應他,只是兀自癫狂地笑着,要将手裏的長針紮進林楚的眼球裏。

林楚眼睛都沒眨一下。

那長針眼看着就要紮進林楚的眼珠子上……最後卻像是撲了個空,任老人怎樣憤怒地紮,卻什麽都紮不到。

“我可真蠢。”林楚流露出一絲苦笑,“我跟你說什麽話呢?你不過是從我的記憶裏被提取出來的虛影而已。你不是什麽‘大師’,那個沽名釣譽的‘大師’已經死了……”

“你只不過,是我心中恐懼的投影罷了。”

“只要我不怕你,你就什麽都做不了——對不對?”

說完這句話,林楚身邊的老人似乎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老人憤怒地睜大了眼,在林楚冰冷的注視下,他的皮膚開始變得青白、死氣沉沉。“嘩啦”一聲,他的後腦勺缺了一塊兒,粘膩的黑色血液和化成膿水的肉塊從他腦後一直流淌下去,滴答滴答地濺在了舞臺的木質地板上。

“是你……是你……是你害死我的……”老人滿臉猙獰地說道。

但林楚不為所動。

漸漸地,老人像是個融化的蠟像那樣,失去了四肢,失去了五官,失去了骨骼……最終,他融化在一灘瀝青般的粘液裏。

與此同時,整個破舊的劇院卻開始坍塌。沙沙的灰塵從他頭頂飄灑下來,橫梁發出令人牙酸的彎折聲,似乎下一秒就會斷裂。

林楚深吸一口氣,有些費力地嘗試着掙脫繩索——說起來真是見鬼了,這個回憶裏的大師居然比現實世界裏的大師更精通綁架藝術——他打出來的繩結,比現實裏的大師用過的那些個繩結還要牢固。

現在林楚倒是不擔心被大師捅死了,他該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劇場的橫梁給砸死。因為他被困在這場名為《催眠大師》的電影中,還沒找到離開的方法。

林楚咬着牙不斷蹬腿,試圖把自己坐着的這張椅子給拆了。

可惜椅子質量太好……它的腿兒怎麽都折不斷。

林楚幾乎要絕望了。

覺醒了天賦又如何?他總不能催眠這條繩子讓它趕緊放開他吧!

就在這時,林楚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隐約的唳鳴,聽起來像是什麽大型鳥類的聲音。林楚恍惚了一秒,險些覺得是自己幻聽了。但轉瞬間,他又想起分開前,司青玄囑咐他的話——

林楚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他低着頭,低聲吟誦出司青玄教給他的咒語,力求将每一個發音都清楚地複述出來。

噗嗤一聲,他的肩膀上忽然出現一個小小的紅色光圈,從裏面飛出來一只體型迷你、憨态可掬的小小烏鴉,兩只眼珠子鮮紅,像是鑲嵌了上好的紅寶石。

林楚:“……”

雖然這只烏鴉長得的确不醜,甚至還有那麽點點可愛……但它也只是一只烏鴉啊!能頂什麽用?

司青玄教他召喚這只烏鴉,是讓他身邊多一只寵物,閑着無聊可以逗逗鳥、解解悶嗎?

林楚有些無力地仰倒在椅背上。

“小東西。”林楚苦笑一下,說道,“雖然不知道你主人為什麽要把你送到我身邊,但我現在是自身難保。現在看來,咱們倆都只能埋在這兒了。”

烏鴉歪了歪腦袋,用一雙清澈的紅色豆豆眼看着他。忽然,它扇動翅膀,腳爪子在半空中撲騰了兩下,尾羽的部分卻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火焰猛地升騰起來,轉眼間就将整只烏鴉給吞了進去。

等烏鴉破開那團火焰,再次發出一聲鳴叫的時候,它的身形已經足足膨脹到半人高,血紅色的眼珠子時不時轉動一下,隐含着嗜血的光芒。

林楚:“……”

既然這麽牛掰,又何必裝什麽小烏鴉呢?

一早就這樣露面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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