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是個混蛋

微涼的空氣裏依舊帶着渾濁，暗黑的夜空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陰霾，哈利好幾次停下來擦拭自己的眼鏡，卻發現那麽做根本徒勞無功。好在對角巷今夜燈火通明，讓近視的他能看清前方的路。

晚上八點多，平日這個點對角巷的商店應該都關了門，但今天有點不一樣——

各式各樣的成堆成堆的南瓜燈被放置在商店的門口，咖啡館的主人講門口布置成一顆漂亮甜蜜的大糖果，糖果店的店主在店門口飄浮起了五彩缤紛的糖果，只允許小朋友去搶奪，只要小朋友奮力把糖果抓到手就能免費吃掉。冷飲店門口還舉辦了咬蘋果的比賽，幾個打扮成吸血鬼、狼人、小精靈的小巫師對着一個水盆圍成一圈，正在背着手撅着小屁股對着水盆裏飄浮的蘋果拼殺，誓要第一個咬到蘋果。而在卵石道上有不少的大小巫師手裏提着小南瓜燈，身上的裝扮也相當有特色，這麽一比，哈利中規中矩的穿着巫師袍子倒看起來有些另類。

事實上，哈利是進了破釜酒吧才知道今天是萬聖節前夕，而不是日歷上所顯示的九月份。他打開通往魔法界的高牆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小波的萬聖節游行隊伍，這讓他不得不等這些人都過去以後，才走向自己想要去的商店。

這裏很熱鬧，相比之下斯內普的小房間就是另外一個極端，壓抑而灰暗。

感受到了萬聖節獨有的歡樂氣氛，哈利清晰的感覺到了胸口一陣悶痛，心髒的位置被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纏繞，這讓他手腳冰冷，身體也不自覺的發顫。哈利連忙靠向一旁的牆壁，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支撐着他的身體，他沉默的站在那兒好一會兒，終于緩了過來。

哈利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這個世界已經過了一年，如果小斯內普一直在等他的話，那麽……結果可想而知。

其實在昏暗的小房間裏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小男孩情緒的起伏變化，現在回想起來，他更能确定小斯內普肯定是記得他的。

一年的時間很長，他想，或許小斯內普可能一直在期待他的到來。那麽那個臺歷……哈利揉了揉額頭，一個新的猜測讓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小斯內普等了他一年，所以臺歷上最後那個日期，是不準備再等意思嗎？

哈利覺得自己猜對了，也越發覺得自己是個混蛋。他以為只不過是過了幾天，卻沒想到是一年。

想想他都幹了些什麽？

他在小男孩最需要他的時候插了一腳，帶給他希望，送了不少吃的讓他能夠吃飽，還做出了會回來的承諾——如果當年他遭受到德思禮一家刻薄對待的時候，有這麽一個人來安慰他，最後卻一聲不響的走人的話，或許那人再出現的話他會用比小斯內普更激烈的方式去對待他。

他果然是個騙子，依照小男孩沉默敏感的冷淡個性，說出這樣的話似乎已經是極限了，如果他并不在意，根本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與其得到了再讓其一無所有，還不如從來沒有得到過。

哈利明白這樣的感受，他曾經以為擁有了他的教父，最終……将心比心他知道這相當不好受，更別提對方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家裏遭受暴力的、哭着求救的小男孩。

他不能把現在這個只到他大腿的小豆丁當作是以後那個陰冷深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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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就在他意識到月歷意味着什麽後，哈利近乎是以一種逃離的方式從那個房間，他不敢再對小男孩多說一句話，因為如果他做出任何承諾卻再一次無法達成的話，那他會再在小男孩的心裏補上一刀。

現在哈利不确定自己應不應該再回去，但是他不放心，小男孩那一身的青青紫紫時時刻刻的印刻他的心上。與此同時，他的腦海裏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誡自己，他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護着他。

這種矛盾讓哈利覺得很痛苦，甚至更甚于過去的四年——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于忍耐，但這一次卻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會不會，也是造成斯內普陰沉別扭性子的元兇之一？

……

混混沌沌的走進了一家魔藥店，在對方詢問他需要魔藥還是魔藥材料的時候，哈利才回過神來，他微微調整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在看見小斯內普身上的淤青卻想起自己身上沒有帶任何魔藥的時候，哈利下意識想的是下次來的時候要備上消除淤青和其他常備的魔藥，所以他來到了對角巷。

剛才那個問題時時刻刻的拷問着他，他應不應該再去見小斯內普。

他不想任由這裏的事情發生，可最大的問題是，是他并沒有時間去改變，他似乎也不可能帶着小男孩一起回去，他甚至不知道控制穿到這個世界的方法。

希望他留在這裏的時間還來得及。

哈利買好了魔藥，又在對角巷躊躇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回去——

既然他來到了這裏，他還是沒辦法放任剛剛承受過暴力對待的小斯內普一個人，況且小斯內普也已經見過他了。

——下一次，下一次再來的時候，就不見了吧？

哈利回去的時候，小斯內普正平躺在床上，緊緊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但在熒光閃爍亮起的那一瞬間，哈利明顯的看到了小男孩的眼睛與睫毛落下的陰影都輕微的顫了顫。

小斯內普的眼淚早就擦幹淨，但臉頰上還餘留下一小些淚痕，不明顯，只有湊近了才能看見。這裏過去了一年，小男孩長大了一些，看起來卻還是相當的瘦弱。

他記得斯內普的出生日期是1960年1月9日，曾經在威森加摩上，他把這個人的生平與資料都刻在腦子裏，現在是1964年的萬聖節，小男孩才四歲多快要五歲了，可他看起來的确就跟一個三歲的小孩沒多少區別。

哈利看着小男孩下巴上并不算太明顯的陰影，拿出了剛剛買到的魔藥打開，一陣濃郁難聞的味道瞬間在空氣中擴散，就連已經習慣了魔藥味道的青年都被沖得差點咳嗽起來。

——四十年前的魔藥都這麽難聞嗎？

哈利猶豫了一下，拿着棉花沾了一點。

——藥效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他想了想，現在自己的手上抹了抹，發現沒有什麽副作用後，輕輕的塗在了小斯內普的下巴上。

他的動作讓本來就因為不習慣魔藥的味道而微微皺着眉頭的小男孩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哈利發誓他從來沒有見過斯內普這麽驚恐的表情——

老實說，哈利也被吓了一跳，小男孩僵硬而恐懼的表情讓他呆了好一會兒，手上站着臭味魔藥的棉花就這麽一直低舉在半空中，距離小男孩下巴上兩英寸的位置上。

看起來很危險。

很快，哈利恢複了鎮定，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繼續把臭棉花往下按去。

這一次，明顯對臭棉花有些抗拒的斯內普在那玩意兒接近自己的下意識的偏頭，哈利用另一只手輕輕的把睜大眼睛的小男孩的腦袋掰了回來，固定，他用一種特別溫和的語氣輕聲誘哄道：“別怕，這是外敷魔藥，可以讓你身上的淤青迅速消除。”

下一刻，兩只小爪子忽然從破舊的被子裏鑽了出來，緊緊的握上了哈利拿着臭棉花的手。

哈利看着小斯內普的表情，越發覺得剛才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沒想到在這麽小的時候，以後那個似乎都能與魔藥談戀愛的魔藥教授會對他摯愛的魔藥這麽……咳咳，這種反差讓哈利沒能忍住，噴了。

那張笑意昂揚的臉讓以為自己被嘲笑了的小男孩惱羞成怒的別開了眼，全力擋開了青年的一只手，又去掰開那只按着自己額頭的手，在對方似乎沒有任何動作下，小斯內普成功逃脫了桎梏丙炔迅速的往旁邊挪了挪，可堪堪移開了一點就被抓了回來——他的床太小了，雖然他也是個小豆丁，可距離還是不大夠，再多就要撞牆了。

“別擔心，雖然味道不大好聞，”哈利不顧僵着身體的小男孩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膝蓋上，繼續哄道，他拿着棉花又在自己的手裏抹了抹，魔藥很快在他的手上消失了，味道雖然還是有的，但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怕，“店主說這個很好用，對不起，我剛剛不知道你的身體受了傷，不然我不會……”哈利耐心的用棉花在小男孩的下巴擦拭，直到那兒的陰影消腫了，他小力的觸碰了一下一直被擦拭的部位，“西弗，你這裏是不是已經不疼了？”

小男孩依舊瞪着他，卻似乎并沒有聽見他的話，也不知是在生氣還是在想別的什麽。

“我幫你擦一下別的部分好不好？”哈利看了一眼小斯內普露出來又細又白的小臂，就在袖子沒有露出來的部分，隐隐約約的還有一些陰影。

到底是有多殘忍才能對一個這麽小的孩子下手，為什麽這一次斯內普的母親沒有把他保護好？觸碰到那軟軟皮膚上的青紫，哈利感覺到自己的手有點顫抖，但還是堅定的把小男孩的手臂上寬大的袖子卷起來。

哈利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分明是被掐的，下手的人手勁很大，而且看起來并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小男孩身上的痕跡都跟這些差不多的話……剛才他還這麽用力的抱着，那小斯內普會是有多痛？哈利忽然想起了一直堅忍着疼痛卻因為他的用力過度而脫口而出的那聲抽氣，大腦皮層又一次開始發麻。

大概小斯內普病不願意讓他發現身上這些觸目驚心的痕跡。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哈利知道自己正在很努力的克制怒火，反正到目前為止都是成功的，但每每當他把一處痕跡消除，接着再翻開別處的時候再一次發現更為客觀的痕跡的時候，哈利都特別想把斯內普的父親抓起來狠狠的揍一頓，不用魔法，就用拳頭。

此時的小斯內普沒有再次抗拒哈利的接近，哈利也能感覺到小男孩的身體逐漸沒有這麽僵硬了，可是哈利并不能确定這是不是好現象。

——如果不是他能夠來到這個世界，或許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小時候的斯內普曾經受過怎麽樣的皮肉之苦吧？無論是誰，哪怕是他的母親，按照斯內普什麽都藏起來的性子，他都不會主動去說他所遇到的事情。

有的人不夠強大，然後用自己最兇悍的一面把那些陰暗面都遮蓋在面，他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受傷，更不想讓人知道他那些讓他自卑的過去。哈利想，他可能再一次了解到了斯內普的性格形成。

可是，他又能做什麽？

是的，這樣受到這個世界限制的他根本無法去做些什麽，他可以對小斯內普好，但最終還是會把那些都奪走，一時的幸福換來對比起來更痛苦的記憶，或許斯內普會恨他吧？

小斯內普在被小心翼翼對待的時候有點兒昏昏欲睡，但忽然感覺到自己扁扁的肚子上滴落了一滴晶瑩的液體，又一滴，剛才還在用那臭棉花幫他抹藥的手也停了下來。他艱難的擡起眼睛，朦胧間發現那雙看起來很漂亮的綠眼睛濕漉漉的，還有點兒紅。

小男孩下意識的擡起了手想要給哈利擦眼淚，可很快又縮了回來。

——不要用手揉眼睛。記憶中的哈利是這麽說的。

“男……”

“什麽？”聽到蚊蚋般細小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冷冰冰的沒有什麽溫度，哈利卻聽出了其中了一絲無措與尴尬。

“哈……哈利，”小斯內普似乎終于鼓起了勇氣，奶聲奶氣的小聲道：“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