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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燕南近日來極易陷入夢魇,醒來後卻忘得一幹二淨。

他驀地睜開眼,額角冷汗淋淋,一摸果然又有些發熱。

天色尚早,窗外晨光熹微,他身上燥悶黏膩,幹脆撐着身子坐起來,試探着叫了聲“小蓮”。

小丫頭脆生生“哎”着回應,聽他說要沐浴,轉身就去準備水,也沒想着走近些看看。

燕南摸了摸額頭,感覺并無大礙,準備下床喝口水壓驚。

剛要起身,就被個硬邦邦的東西硌到屁股,他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大人的玉佩。

燕南心想大人估計還要借玉佩的名頭再來一趟,就将玉收起來,準備下次再歸還。

他伏在桌上,左等右等不見小蓮回來,走到窗前支起窗戶看了看。

春色滿園,開滿白色小花的枝條垂垂壓落窗邊,風中夾雜着一股馥郁芳香,将這方幽靜小院籠罩于春和景明之中。

他病了許久,竟不知小院子內有這麽多競相鬥豔、似乎是在他病中這些日子全數開了來的花。

燕南忍不住走出房門,想要多看幾眼。至于顧以修和嬷嬷的囑咐,早被抛在腦後。他滿心滿眼都是那些嬌柔的花枝,想摸摸嗅嗅,離人間更近一些。

他蹲在花叢中,小小一個人影被花叢遮得嚴嚴實實。

幾只螞蟻費勁地搬着一片百合花瓣,他正看得興起,忽然聽到有人聲從不遠處傳來。

燕南耳朵動了動,似乎聽到了“大人”兩個字。

“大人可算是要回去了,他在這裏我總膽戰心驚,”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另一個粗啞些的附和幾聲,似乎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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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修剪花枝的聲音響起,不一會兒尖細聲又開口,壓低聲音道:“你說大人回京,可要帶着夫人?”

“我覺得未必,夫人病還沒好,再說……”那粗啞聲音“嘿嘿”笑了幾聲,也不知做了什麽,另一個人心領神會,似乎錘了那人一下。

“你說跟個男人有什麽滋味,雖說那小夫人細皮嫩肉,長得也還行,可也不至于倆人都當寶貝似的吧?”

“這你可就不懂了,下次哥們帶你去見識見識。”

“得了吧你!”

兩人聲音漸遠,燕南坐在地上臉上發白。

不是因為兩人話裏話外的不屑和輕薄無禮,而是一點——顧靖淵要走。

是了,他原本就是奉命前來督查水利,事已辦妥,他早該回京複命,哪兒還有再逗留的道理。

這本該是最好的結局,像是原本的故事走向,兩人一別兩寬,他跟顧以修平淡度日,顧靖淵接着去輔佐聖上。

可他竟有幾分不舍。

帶着這幾分說不清楚的心思,他将玉佩拿出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躊躇着要不要親自送去,再去看顧靖淵一眼,問他是否真的要走,幾時回京。

可直到小蓮回來,他泡進水裏也未猶豫清楚。

嬷嬷以為他還睡着,也沒進去打擾,趕回城外準備收拾妥當後多住幾日。

顧以修推門而入,瞧他裹在被子裏,心知燕南醒着,故意掐了掐他的側臉。

小夫人果然皺着眉睜開眼,見到他那一瞬有些錯愕,而後埋怨道好痛。

燕南枕在他膝上,欲言又止,他雖單純遲鈍,也知道不該在夫君面前表現出對別的男人戀戀不舍。

可他略一想,這兩人現在誰是夫君也有點說不準。

黃天在上,兩個人都是明媒正娶拜堂成親的,他若要後悔也該正正經經提了合離才罷。

顧以修見他心不在焉,放下手中書卷,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有些低熱,又要叫大夫來。

燕南拉住他,遲疑道:“你們那裏,如何提合離?”

顧以修心尖一跳,見他垂着眼睛忖度,神情認真不似作僞,拉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半真半假道:

“我們那裏是不許合離的,若犯了七出之罪,也是休棄。”

他的手有些抖,不過心口跳動得極快,燕南倒也沒察覺不對。

他若有所思,顧以修走後悄悄溜去書房,取出紙筆,揪着頭發絞盡腦汁寫了一封信。

待吹幹墨跡,他将信小心收好。恰好嬷嬷回來,他怕老人家擔心,躺回床上等半夜男人來爬窗。

可直到他撐不住閉上眼,也沒有等到那人。

翌日清晨,顧以修輾轉反側一夜未眠,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燕南慢了半拍,才回答:“哦……我只是随口問問。”他說着夾了一個小小的水晶蝦餃放進他碗裏,顧以修張口,他就只能轉了轉筷子,塞進他口中。

顧以修吃罷擦了擦嘴,十分正經地坐直了,看着小燕兒吃完,正準備開口,卻發覺燕南也欲言又止。

他心中一痛,還是退了一步,讓他先開口。

“嗯……大人、他最近在做什麽?”

顧以修心中驟然一輕,很快又揪起來,故作鎮定道:“他近些日子有事在忙,燕南可是想他了?”

“嗯。”燕南點點頭,竟然承認了,“我有些話想對他說。”

顧以修眼神極其複雜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抱住他,臉埋在燕南頸窩。

“燕兒,你就是要休了我,我也是不走的——除了生不出孩子,你沒有理由趕我走。”

他吐息時恰好緊挨在燕南裸露的脖頸,像是那夜裝可憐,微微有些濕潤的觸感如同眼淚一般。

燕南有些不習慣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有些好笑:“我為什麽要休你,先來後到也是該讓他走。”

顧以修擡起頭,近到兩人的鼻尖挨在一塊,他蹭了蹭,笑起來:“我就知道燕兒舍不得。”

他嘴上這麽說着,卻還是同人黏糊在一塊,燕南被轉移了注意力,待他走後才想起還是沒問出來。

他只好轉着圈着急,兩人還在生氣,他不好意思去找大人。心中又有埋怨又有些小小期盼,說不定那下人胡說八道,顧靖淵并不一定要走。

他這封信存了七分報複三分希冀,只是幾天過去不見人影,變成了擔憂不舍和嗔怨。

嬷嬷看出他心中有事,幾番追問下燕南終于吞吞吐吐說出口,将老人家吓得瞪大雙眼,拿起掃把就準備揍人去。

林嬷早先多有猜疑,可真确定了倒是心安不少,只剩怒氣沖天,日日精神矍铄等人過來理論。

燕南多番解釋不成,只好無奈承認,自己并沒有被強迫。

他原是……喜歡的。

爹:不會撒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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