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鐘祈

白阿姨還是綠阿姨，我都恭喜

“那不是我的妹妹，我親生妹妹早就死了，還沒生出來就死了！我媽只有我一個孩子，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有兄弟姐妹！”

“沒錯，就是我故意推得她，我知道她懷孕了故意想害她流産，因為我要報仇，想當初我媽也是這麽失去孩子的！”

“我就是故意開藍色的車去刺激她的，那輛車還是你買來送給我的，你還記得嗎？我媽最喜歡的就是藍色。”

“你去告訴她，不用再懷疑了，鐘宣就是我害死的，我當時根本沒喝醉，故意騙他上我的車，故意搶方向盤造成了車禍。”

“我媽死了，憑什麽害我媽的人卻依然好好活着？他們母子的忌日，一定要過在我媽的前面！鐘宣死了，白如梅也快了！”

“鐘華盛，你最好盼望着白如梅能平安生下孩子，千萬別像我媽一樣一屍兩命！你親口說的，懷孕的人最容易受刺激，也最容易抑郁了！”

“到時候你根本不用親自動手打我，直接報警抓我，因為出了事，肯定是不懂事的我幹得！”

鐘華盛一張一張看下去，越看臉色越難看，直氣得面色鐵青渾身發顫。

這些紙上，字字句句明面上寫得是鐘祈自我诋毀，話裏話外卻全是在拐着彎兒罵鐘華盛這個父親。

“你！你——”鐘華盛惱羞成怒，伸手又想去打鐘祈耳光。

不過還沒等鐘家奶奶阻止，他舉起高高的手自己就停頓了下來。

鐘華盛看到了最後一張紙的內容，讓他咬牙切齒，卻又內心五味陳雜。

上面寫着鐘祈最後的話，他說：“白如梅差點流産正好，你明天好好陪着她別去打擾我媽！最好以後也好好守着她，別不小心被我害了，你要是怕的話，那就一輩子都不要去我媽墓前，千萬千萬別讓她再看見你，她在天上都會惡心！”

心頭一股怒火無處發洩，鐘華盛的手重重落下，打了自己一巴掌。

“鐘祈，你就是仗着你現在是我唯一的兒子，你想氣死我！”

“馬上就不是了，說不定你的小老婆給你再生一個兒子呢。”這次鐘祈沒再寫字，直接用智能語音接了話。

冷漠的機械男聲突然響起，朗讀得一本正經，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的陰陽怪氣。

“好，你真好，真不愧是我鐘華盛的種。我告訴你鐘祈，你不光馬上會有一個弟弟，還會有一個後媽！過段時間我就娶你白阿姨進門！”

“無所謂，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不管你是娶白阿姨還是綠阿姨，我都恭喜。”

父子倆正生氣鬥嘴鬥得厲害，沒注意到白如梅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過來了。

她只聽到了想聽的部分，驚喜地從背後抱住了鐘華盛，“華盛，你說的是真的？沒騙我？我等了這麽多年，你終于要娶我了！”

待視線觸及鐘祈的身影，白如梅眼神裏的欣喜馬上被怨恨蓋過，她溫情款款地對着鐘華盛說話，話裏卻在惡毒地攻擊鐘祈。

“華盛，我一定會為你生個男孩兒的。鐘家的繼承人，總不能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鐘家的事兒還輪不到旁人做主，我話今天還就放這兒了，鐘家的繼承人只會有鐘祈一個！”

在父子倆争執的時候鐘老太太也沒閑着，她從鐘華盛手裏奪回來了鐘祈寫得紙條。她也生氣，卻不知道該怪鐘華盛還是怪鐘祈。

看完後正火氣不知道往何處發呢，白如梅正好撞到了槍口上，老太太說話要多狠有多狠。

“鐘華盛，你別以為老頭子走了你就能無法無天了。我鄭重警告你，有我老太太在一天，姓白的女人都不能進我鐘家的門！”

鐘老太太正眼都沒瞧白如梅一下，就只是指着鐘華盛鼻子罵。

白如梅氣得不行，然而鐘華盛在這兒她也不能拿老太婆怎麽着，只能哭着回了病房。

不過也是她太不長眼色，老太太還在這兒呢就當面說那種話，可不是把老太太激怒了麽。

鐘老太太都沒顧忌她的身子，怕是連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想認了。

“阿祈，我們走！奶奶啊，今後就只有你一個孫子咯，兒子不孝順，指望着你養老送終了。”

鐘老太太說完，朝鐘華盛冷哼了一口氣，轉身拉着鐘祈就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老太太步伐矯健，身體硬朗地很，鐘祈由着她牽着自己往前走，卻仍舊不死心地回頭望着，唇動着無聲強調着什麽。

鐘華盛看着祖孫倆越走越遠的身影，垂頭喪氣，終究是閉了閉眼，妥協地向鐘祈大聲喊道：“放心吧，我答應你了，明天我不會過去。”

得到鐘華盛的允諾，鐘祈一直僵着的身子才終于松懈了下來，攙着奶奶離開再也沒回過頭。

**

出了醫院，直到回到家，車上一路鐘老太太都沒說一句話。

她滿腦子都是鐘祈在紙上寫的東西，顯然那些話都是假的，故意用來氣他爸爸的氣話。

鐘祈這孩子就這點不好，有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直接說出來。

比如去年那場車禍之後，鐘宣死了，警察都把他當嫌疑人審問了，他愣是咬緊牙一個字兒都不提事發時他和鐘宣在車上到底怎麽回事。

車禍醒來後好些天鐘祈都一個人靜靜呆着，誰也不理。

他外公外婆，他舅舅，他爸爸，乃至他這個最親的奶奶也跟他說不上話。

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鐘祈變啞了，只以為他經歷車禍受了太大驚吓。

直到有一天晚上下雨打雷，鐘祈大半夜噩夢驚醒，自己一個人從醫院偷跑了回來。

鐘老太太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鐘祈他赤紅着雙眼，害怕卻又小心翼翼地問她：“奶奶，我媽媽她，是第三者嗎？”

紙上“第三者”那三個字被勾勾劃劃了好多遍，可以想象他寫出來的時候內心是多麽糾結。

鐘祈不知道，鐘奶奶早就和警察他們從行車記錄儀裏聽到了錄下來的聲音，對車內鐘宣和鐘祈為什麽發生争執一清二楚。

當時鐘宣竟然說鐘祈死去的母親才是鐘華盛和白如梅之間的第三者，是小三，喝醉的鐘祈聽到了不受刺激才怪。

所以根據錄音，最後警方才确認鐘祈沒有作案嫌疑，宣布結果車禍純屬意外。

不過因為錄音涉及鐘家的隐私，在鐘老太太要求下并未公開，鐘祈也就不知道。

所謂隐私，自然就是鐘華盛和妻子祈攬月以及情人白如梅之間錯綜複雜的陳年舊事。

再怎麽說畢竟鐘華盛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鐘老太太并不希望給外人徒增談資。自然，她也不想讓孫子鐘祈知道自己父親犯下的荒唐大錯，使得父子反目成仇。

于是當鐘祈問起的時候，鐘老太太不忍心當着孫子的面說兒子的不好，就一直沒有說出全部事實真相。

不過她很肯定地告訴了鐘祈，他的母親并不是第三者。

“阿祈，你千萬不要亂想，你媽媽是個好女人，絕對不是第三者。當年攬月是經過我和你爺爺的認可明媒正娶進鐘家的，也是你爸爸千辛萬苦一番追求她才答應結婚的。那時候你爸爸和白如梅早就斷了，直到你媽媽有了你，我們才知道鐘宣的存在。”

鐘老太太只能跟鐘祈說這麽多，更多的就說不出口了。

可是錯了就是錯了，終究是鐘華盛和白如梅兩個人害得鐘祈的媽媽祈攬月懷着孕慘死，到底鐘祈還是察覺了什麽，恨上了他的爸爸。

隐瞞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鐘老太太十分猶豫，要不要告訴鐘祈全部的真相。

不過還沒輪到鐘老太太開口，向來脾氣硬的鐘祈倒是先開始道歉解釋了。

鐘老太太一直沉默不吭聲，鐘祈很少見過這樣的奶奶，還以為她是真的生自己氣了。

媽媽和爺爺死後，奶奶是自己最親的人了，剛才是故意氣鐘華盛，鐘祈不想奶奶誤會。

——奶奶，對不起，我錯了。

——您別生氣，我寫那些話都不是真的，我沒害鐘宣，也沒推白如梅。

鐘老太太打住鐘祈的話，問道：“孩子，你別憋在心裏，你告訴奶奶，白如梅那女人都跟你說什麽了？”

鐘祈愣了好一會兒才落筆，在紙上寫下了簡短幾個字。

果然她猜對了，鐘老太太一眼看過去就看到了“啞巴”，然後是“車禍”和“鐘宣”，最後眼前卻是赫然兩個字： “小三”。

白如梅口裏的小三想當然知道是罵得鐘祈的母親，也不怪他那麽生氣，後來在醫院把火氣都撒向了鐘華盛。

怎麽罵鐘祈都可以，但是母親卻是他的逆鱗觸碰不得。

鐘老太太心疼得摟着孫子，下意識得罵起了白如梅，“白如梅那種女人壞透了，你還幫她做什麽？”

萬萬沒想到鐘祈的答案卻是，“我想到了我媽媽，我總在想，如果當時我能快一點再快一點，及時找到人來救她，或者就在她身邊一直陪着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想不開丢下我……”

鐘祈永遠都忘不了當時的場景，那年他才七歲。

媽媽祈攬月懷孕了，肚子已經鼓起來了，跟他說裏面是個小女孩兒。

“阿祈，媽媽給你生個小妹妹好不好呀？”

“好呀，弟弟妹妹我都喜歡，我會當一個好哥哥的！”

玩耍回來的鐘祈累得滿頭汗，媽媽用紙巾溫柔仔細地給他擦幹淨。

突然鐘祈看到媽媽的肚子上動了一下，媽媽說是裏面的妹妹淘氣在踢人。

鐘祈又驚喜又好奇，連忙抱住媽媽貼在她肚子上聽妹妹的動靜。

“媽媽，妹妹叫什麽名字啊？你和爸爸想好了嗎？”

“嗯，具體什麽名字沒想好，不過我和爸爸決定妹妹跟媽媽姓。”

“那就是姓祈？”

“對啊，阿祈也可以想想，媽媽把給妹妹取名的權利交給你了。”

聞言鐘祈開心得轉圈，馬上就要回房間裏拿字典給妹妹取名字去。

他很認真，在字典上查了半天，取了好幾個好聽又好看适合女孩子寓意又吉祥的名字。

但是他糾結好了好久怎麽都挑不出最中意的，于是他去找媽媽選一個。

然而出來卻看到，有個阿姨跪在媽媽面前哭，身邊還有一個比他高的男孩兒。

“求求你不要讓華盛離開我，孩子已經這麽大了，不能沒有父親。”

“阿姨，求求你了，不要搶走爸爸，把爸爸還給我。”

後來的後來鐘祈才知道，那是父親鐘華盛的情人白如梅，和他們的私生子鐘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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