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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璃回過神來,眼前便是一個古樸卻韻味十足的銅鏡,鏡子最下方還鑲着一顆圓潤漂亮的寶石,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鏡子被打磨得非常清晰,她一擡眼,就能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五官倒是十分漂亮,但容貌消瘦,下巴尖得能戳人,臉色也十分蒼白,沒有血色,看着像是久病之人。

而她一身素衣,又為這樣子更添幾分柔弱,讓人看着就覺得心酸。

偏偏此時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正在給她上妝,桃紅的顏色塗抹在她唇瓣上,頓時增添了幾分豔色,少了些柔弱。

輕微的腳步聲靠近,又一個丫鬟捧着一看就非常華麗的衣服,輕聲道:“少夫人,夫人把衣服送過來了。”

青璃只看了一眼,沒有吭聲,緩緩閉上眼睛。

丫鬟們面面相觑,都有幾分茫然,唯有一個看着更為體面的丫鬟大着膽子說:“少夫人,夫人說得對,爺都去世這麽久了,也該走出來了……”

別看少夫人如此年輕,可她已經嫁人五年,嫁的是青梅竹馬的郎君,然而兩人恩愛數年,卻在半年前郎君出去辦事,便傳來噩耗,他失蹤了!

之後又有人在一處山崖找到郎君的衣服殘料,所有人都覺得他死了,唯有少夫人不願意相信,府裏辦喪事她數次哭暈,之後就一直這般,身體也每況愈下,便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或許是同病相憐,曾經對她百般挑剔的夫人在前兩天總算對少夫人和顏悅色,還要她好好打扮一下,出門散步。

雖然丈夫死了沒有三年,孝期未過,可為了夫人一腔慈愛,少夫人還是同意了,所以才有如今的打扮。

丫鬟說完,便自己在心中嘆息,為少夫人心酸遺憾。

可惜造化弄人。

然而以往每每提起郎君就動容的少夫人,這一次卻只是眼皮動了動,唇瓣微勾,偏偏看那神色,不是在笑,更像是……諷刺。

丫鬟心頭有一瞬間微妙,下一秒又搖頭,應該是自己感覺錯了。

卻在這時,被打扮的女子忽然起身,清冷的聲音似乎帶着些許寒意:“把妝容洗了吧,才半年,大少爺屍骨未寒,我實在不想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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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丫鬟聞言皆是鼻尖一酸,難過自家少夫人年紀輕輕就守寡:“少夫人……”

她們原本還想再勸勸,但見女子唇瓣微抿,重新睜開的眼眸比往常銳利許多,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樣,那話本能的咽下,不敢再多說,順從的端來熱水,重新給她洗漱。

不過一會兒,那臉上的脂粉洗去,只簡單的塗抹護膚膏,再次變得柔弱消瘦,青璃眼眸才重新褪去銳利,垂眸看着自己一身素衣,無聲嗤笑。

總是恨不得磋磨死兒媳婦的夫人會這麽好心?

不過是有陷阱等着她罷了!

青璃是被天道選中的快穿任務者,在大千世界為那些歷經苦難的人消除怨氣。

這不是她第一次做任務,上次任務結束後,她休息了一陣子,休息累了,現在又開始重操舊業。

這一次青璃穿越的身體是姜國大将軍之女季青璃。

原主和那半年前失蹤的丈夫鄭翊涵是青梅竹馬,兩人從小感情好,長大後自然而然的結親。

不過原主父親是大将軍,殺敵無數,也有不少仇人,原主十歲時被父親仇人綁架,救回來時她傷了身體,大夫說對生育有礙。

結親時,這件事原主也跟鄭翊涵說清楚了,大将軍的女婿是不讓納妾的,所以鄭翊涵娶她,就代表着可能無後。

鄭翊涵還是娶了。

他并不是獨子,還有一個親弟,一個親妹和好些庶弟庶妹,真的沒孩子,那就從他們那過繼一個孩子,也是一樣的。

也因為這個事,大将軍原本不喜他文弱,如今也覺得他有擔當,努力扶持女婿,只希望他好好對待女兒。

原主和鄭翊涵結婚五年來一直恩愛,唯一的不好就是婆婆一直想要兒子納妾,為此婆婆整天折騰原主。

五年來每天早晨從不間斷的讓兒媳婦伺候自己用餐,一日不找幾個借口讓兒媳婦不舒服,她就不開心。

這一折騰就是五年,原主為了愛人咬牙忍受,對着家人報喜不報憂,但也沒松口,就不願意讓丈夫納妾。

一直到半年前,丈夫被提拔,為皇帝做事,偷偷收集地方官員貪污受賄的證據,卻因對方的臨死反咬,他掉下山崖,不管派多少人去找,都找不到,又在看見當時鄭翊涵失蹤穿的衣服碎片後,将失蹤變為死亡。

原主失去丈夫,整天活在痛苦中,恨不得跟着一起去,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不能自殺,便選擇不将自己身體當回事,眼看着身體越來越羸弱,一直對她看不順眼的婆婆忽然将她叫到跟前。

婆婆說:“你是個好孩子,從前是我對不住你,但也不想你這樣蹉跎後半生……”

原主自然聽出婆婆想要自己改嫁,一時感動不已,卻又不願意,拒絕了。

之後幾次勸說,她都沒同意,直到婆婆改口說不想她這樣痛苦難過,想看她出嫁之前那明豔奪目的樣子,為此還特意給她量了尺寸做了衣服,還讓她借着出去禮佛之事散散心。

長輩勸說到這個地步,原主素來敬重這個婆婆,雖然不情願,但也同意了。

可萬萬沒想到當她打扮一新出門,迎面而來的就是失蹤半年的丈夫!

是的,鄭翊涵沒死!

他掉下山崖,卻被一女子救了,期間失去記憶好幾個月,一個月前恢複記憶,就傳信回來,然後一直趕路,直到現在出現在家門口。

婆婆歡喜相迎,原主卻傻眼了許久。

面對的丈夫詫異的目光,她低頭看着自己穿着光鮮,雖然達不到豔麗的地步,但也不是一個還在孝期的妻子該穿的衣服,原主十分羞愧。

這一場見面,對于原主是錯不及防下的驚喜和懵逼,對于鄭翊涵卻是期待已久的失望。

同時原主這穿着也被看熱鬧的人傳出去,人人都道她耐不住寂寞,短短半年就打算改嫁,名聲十分不堪。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原主見到了丈夫的救命恩人蘇聽雪。

原主誠懇的給對方道謝,感激她救了自己丈夫,卻不想剛直起腰,丈夫就說要娶蘇聽雪,希望妻子能理解,因為他破壞了蘇聽雪的名節。

婆婆則一臉歡喜,甚至義正言辭的指責原主企圖改嫁,還生不出孩子,憑什麽不讓她兒子納妾?

如今原主的大将軍父親還在邊關殺敵,在京城的她勢單力薄,蘇聽雪又有救命之恩在先,被壞的名節在後,所有人都覺得她該同意。

但原主到底是大将軍之女,性子堅毅,硬是沒松口,她和丈夫鬧,和婆婆鬧,和蘇聽雪鬧,本希望能将這件事鬧沒了,到最後反而把丈夫推得越來越遠。

就在原主也開始心灰意冷時,她看見丈夫和蘇聽雪抱在一起。

恨意在此時沖上頭腦,她趁着蘇聽雪去上香拜佛時,策劃了一起山賊事件,想要将蘇聽雪遠遠帶走,送到邊關讓她父親給她尋一戶人家。

可惜失敗了,反而讓蘇聽雪和豫王世子相識,帶着她重新回到京城,在這時豫王見到蘇聽雪,認出她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兒!

豫王認親,蘇聽雪一下子成了王爺的女兒,再也不是原主能随便欺負的,同時豫王知道這件事,直接告到皇帝那邊,原主成了讓歹徒殺人滅口的惡毒原配。

丈夫對她一臉失望,扔下休書一封,送到尼姑庵讓她了此殘生。

原主徹底崩潰,在蘇聽雪和丈夫成婚當晚,尼姑庵來了刺客,她無動于衷,任對方對自己下手。

死後,原主怨氣深厚,恨意濃郁。

她恨婆婆明知道丈夫要回來,還故意勸她改嫁,讓她穿新打扮;恨丈夫辜負當初下聘時許下的諾言,執意納妾;恨蘇聽雪明明自己給了她更好的選擇,卻偏要嫁給自己丈夫做妾破壞自己家庭;也恨豫王逼迫刑犯更改口供,讓她變成殺人者。

可她最恨的是自己,明明身為将軍之女,卻做出這等蠢事,令父母蒙羞!

房裏透露着一股寂靜。

察覺到主子心情不好,丫鬟們誰也不敢亂說話,安靜的仿佛呼吸聲都聽得見。

季青璃的大丫鬟婉月小心的将最後一縷頭發整理好,就聽見一個急匆匆的腳步由遠及近,打破了這一室安靜,在跨入門檻時,傳信的丫鬟大喊:“少夫人!大喜事!”

“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回來了?!

短短幾個字的信息,卻讓屋子裏當木頭人的丫鬟們全都渾身一震,都忘記了規矩,本能的又問了一句:“什麽?大少爺回來了?”

“這怎麽可能!”

“……”

仿佛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裏,噼裏啪啦炸開了花,等最初的震驚過後,所有人都第一時間看向青璃。

青璃适時眼眶一紅,震驚又不敢置信的看向傳話的丫鬟,啞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丫鬟用力點頭:“是真的,少夫人,大少爺沒死,就在門口,夫人已經過去了,命奴婢立馬帶您過去,大少爺見到您一定很開心!”

青璃當即起身,提着裙擺就要跑,然而她身體羸弱,才兩步就踉跄了,婉月趕緊伸手扶着,安撫道:“少夫人,慢點,大少爺會等着您的。”

“不,我要快點過去。”青璃勉強一笑,眼眶微紅,像是喜極而泣,又堅定的搖了搖頭,腳下不停,看着虛弱踉跄,步伐卻極快往外過去。

她要在他們進入府內之前趕過去。

原主身在局中,看不清形勢,也因愛意蒙蔽了理智,做出錯誤的選擇,可她不會。

婆婆張氏的所作所為已經很明顯了。

她一定會稍微拖延時間,好讓季青璃到府門口,讓衆人看見她衣服光鮮的模樣。

青璃自然要如她所願,只是戲怎麽唱可不由她安排!

婉月和其他丫鬟見她這般執着,更是感動得淚眼汪汪,還好大少爺活着,少夫人可算是不用這麽痛苦了。

鄭府

鄭家大公子半年前去世,喪禮過後,鄭家極少熱鬧。

可如今鄭家大門口卻聚滿了人,後面看熱鬧的更是恨不得消尖了腦袋踮起腳看,議論聲紛紛,全都在震驚鄭家大公子鄭翊涵的死而複生。

張氏松開兒子,滿是淚水的眼眸緊緊盯着兒子消瘦的臉頰,心疼的同時餘光瞥了眼門口,心中安定。

很好,這麽多人。

季青璃這妒婦肯定名聲大損,到時候兒子納妾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正妻在丈夫死後半年就要令尋他嫁,即使沒成功,這件事本身就膈應人!

鄭翊涵并不知母親心中所想,重逢的激動過後,他理智開始回歸,和慢了一步過來的弟弟、弟媳見禮,便道:“娘,我們先進去吧。”

張氏眸光微閃,故作難過的拉着兒子:“等會兒等會兒,讓娘再看看你,自從知道你的噩耗,娘是吃不下睡不着,一閉眼就是你慘死的模樣,如今你平安回來,真的是老天保佑啊!!”

“娘……”鄭翊涵動容,又撲到張氏懷裏和親娘抱頭痛哭。

哭到一半,一聲忐忑又帶着濃濃期待的女聲響起:“夫君?”

兩人動作頓住,皆偏頭看去。

張氏首次對大兒媳婦這麽期待,偏頭時唇角的笑容都差點露出來,這一看卻愣住了。

只見來人羸弱纖瘦,被身邊婢女扶着,仿佛弱不禁風的小白花,一身孝服襯得她蒼白無比,但此時她眼眸亮得驚人,噙着熱淚,眼巴巴的看着他們,面上緩緩增加的驚喜和此時才滑落的淚水分外惹人憐惜~

這!

這這!!

這怎麽回事!!!

新衣服不是做好了嗎?不是都說好了今天打扮好看一點嗎?!

如今這副衣帶漸寬癡情人的模樣是要幹什麽!

張氏心頭一哽,宛如被人打了一拳,暗自咬牙卻有苦說不出,她趕緊看向兒子,果然見他滿臉感動,又是後悔。

早知道……先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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