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陣兵荒馬亂後,三個男子來到船艙之外,青璃和宋氏在裏面。

因為剛剛青璃彪悍的舉動,宋氏三觀受到劇烈的沖擊,一向被贊會說話的她,此時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偏偏青璃也不是一個會主動說話的人。

尴尬的氣氛在狹小的船艙裏蔓延,還是宋氏沒穩住,也是剛剛的沖擊過大,她語氣比平時要重一點:“季小姐,就算你再怎麽讨厭鄭翊涵,也不能打人啊!”

青璃神色冷淡,禮貌道:“三皇妃說的是,是臣女魯莽了。”

宋氏臉色反而更難看。

她道歉了,她知錯了,可這樣輕飄飄,不是傻子都知道她沒覺得自己錯,不過是堵了她的嘴。

宋氏頭一次感覺憋悶,想要發洩又找不到地方說,最終重重嘆息一聲,喝了杯熱茶,才說:“季小姐,我知道你對鄭公子有怨,但我覺得他還是最适合你的人,畢竟女子再嫁,就算夫家再怎麽和善,也不會真的一點不介意的。”

青璃眼眸彎彎,語氣一如既往的淡定:“沒關系,我不介意就行。”

“???”宋氏被這回答弄得愣住,遲疑了好幾秒确認自己沒理解錯,才說:“季小姐,你不介意,可是你未來夫君介意,你怎麽辦?”

青璃理直氣壯道:“那就讓我爹、我兄長們打得他不敢介意。”

宋氏:“……”

她看着眼前的茶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裏面泡的什麽茶了,再抿一口茶水,都不如以往的清香,反而多了幾分酸酸的苦澀。

她艱難道:“你這樣不太好吧?”

青璃直言:“只要我開心,不傷害旁人就好。”

宋氏頓時精神了,像是抓住了青璃話中漏洞,急忙說:“可你未來丈夫并不會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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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璃詫異:“可假如未來我嫁人,他肯定知道我再嫁過,真的介意,別娶我就好啊,若是為了季家,娶了我,那就得忍受我的脾氣,都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利益交換嗎?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樣的人我若是忍他,那我一定是瘋了。”

宋氏更詫異了:“你不怕被人說你悍婦?”

青璃搖頭:“說就說呗,反正我聽不見。”

宋氏哽住了,再次無言以對。

她其實想說之前張氏欺負她的事,她不是一直忍着了嗎?怎麽現在就成這樣了?

但她知道說了沒意義。

季青璃的一字一句,都非常堅定,自帶邏輯,雖然這邏輯和宋氏自己自幼的教育完全不同,她甚至瞧不上這樣不自愛的女子,可心底……卻酸溜溜的。

宋氏不敢再想,趕緊喝了口茶。

青璃也不主動說話,宋氏眼中的怪異她看的明白,但她更明白自己和宋氏是兩種人,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不要開口了。

船艙裏安靜下來,外面反而傳來說話聲。

三人圍着一個小桌子坐着,一人飽含探究,一人捂着臉氣息消沉,另一人背脊挺直,端坐着,眉眼疏離恭敬。

姜存銳主動給鄭翊涵和衛平淵倒茶,得到兩人的感謝後,他探究的看着衛平淵,暗自打量,言語試探:“衛大人是如何跟季小姐認識的?”

衛平淵眉眼頓時柔和了一些,說:“下官在李府時因撿荷包不小心弄髒了鞋子,是季小姐叫了小厮過來幫我。”

姜存銳笑道:“這也是緣分了,不過衛大人,季小姐畢竟是女子,你們二人如此單獨出來,怕是有些不妥。”

衛平淵正色:“下官心儀季小姐。”

心儀便是奔着成婚去的,單獨出來,便不會有不妥。

姜存銳眼眸微眯,不待他反應,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鄭翊涵就已經黑着臉擡頭:“衛大人,上次一見,記憶深刻,為此鄭某特意了解了一下衛大人,可是聽說了一些事,比如要不是阿璃,你根本當不了這個寺正,所以你憑什麽心儀阿璃!”

衛平淵面色不變,淡定道:“這個就不勞煩鄭公子了。”

鄭翊涵臉色青了青,緊咬牙關,臉頰被打腫的地方因為肌肉牽扯,又開始疼了,他卻不管不顧,只是瞪着對方。

然而如同上一次一般,衛平淵似乎沒有察覺,一動不動。

姜存銳看着兩人,笑道:“雖然鄭兄有些不對,不過話是沒錯,衛大人真心儀季小姐,但你們二人之間,鴻溝巨大,怕是無法讓季将軍滿意了。”

這時一道女聲回應道:“三皇子,家父滿意與否全看臣女心意,您多慮了。”

姜存銳握着茶杯的手一緊,朗笑道:“是我想多了,還請季小姐不要介意。”

青璃笑道:“不會。”

鄭翊涵卻難以置信道:“你真的要嫁給他?他哪裏值得你嫁?!”

青璃收起笑容,冷漠的掃了一眼過來,淡聲道:“他長得好看,夠了嗎?”

鄭翊涵不甘心道:“可他連官職都是你替他忙活來的!”

“他要是沒本事,我怎麽說都沒用,你以為大理寺是我能控制的?我做的不過是将衛大人的功勞拿回來!最起碼人家知道感謝!”青璃冷聲道:“再說我嫁不嫁人與你何幹?鄭公子過于多管閑事了,可是臉上的傷不痛了?”

鄭翊涵臉皮抽抽,怎麽不痛?

青璃下手狠,毫不留情,臉頰已經腫得高高的,疼得發燙,說話時扯到了臉皮都疼得背後一陣冷汗。

他心有餘悸,一時沒有說話。

青璃嗤笑一聲,對姜存銳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就先告辭。”

“慢走。”姜存銳颔首。

“衛大人?”青璃含笑喊了一聲。

衛平淵早已準備好,當即伸手:“我扶季小姐。”

青璃将手搭上。

鄭翊涵看她轉身就走,連一點餘光都沒留下,身邊又是衛平淵,一個在他看來要家世沒家世,要錢財沒錢財的男人,心中又嫉又妒,沒忍住喊道:“你真的一點機會都不願意再給我嗎?”

青璃腳步停下。

衛平淵眼眸微動,沉默的站在那等着。

鄭翊涵眼眸微亮,升起了幾分希望。

青璃和他目光對上,上下打量一下,發出真誠的疑惑:“和你在一起有什麽好處?”

鄭翊涵:“???”

四目相對,他被這一句話問懵了,呆呆的沒辦法回答。

在一起難道不是因為愛?

青璃勾唇輕笑,上前一步,鄭翊涵就本能有些慌亂的後退一步,青璃明明身高比不過鄭翊涵,氣勢上已經完全将他壓制,才一字一句道:

“嫁給你,我從大将軍嫡女,變成鄭少夫人,地位下降了;嫁給你,我從我母親的掌上明珠,變成你母親的眼中釘肉中刺,身份變了;嫁給你,我從一個只需要被人伺候的大小姐,變成一個需要照顧你、你娘、你爹、你弟弟、弟妹的傻子,責任變了。”

“就因為當初我愛你,所以我放棄了這麽多,可你給我的回報是什麽?帶了姜聽雪回來,不顧誓言非要納妾!”

鄭翊涵被她說的面色漲紅,想要反駁,偏偏無從反駁,只能憋悶的看着她明目張膽的嘲笑自己。

青璃見他如此,反而笑得更加開懷:“如今我們和離了,我重回現在的生活水平,不知道多開心,然你呢?被姜聽雪用過的男人,現在我連圖你這個人都不能,所以嫁給你能帶給我什麽?難不成真是為了扶貧?”

轟!

最後一句話,直接讓勉強撐着的鄭翊涵渾身上的鮮血都在這一下直沖腦門,心中的絲絲希望徹底消失不見,轉而浮現的是被赤果果羞辱過後的憤怒。

她……居然這樣說!

他氣的胸膛起伏劇烈,垂在身側的兩手緊緊握拳,指骨泛白,十分用力。

青璃半點不懼,說完這個,才施施然轉身,嘲諷道:“就算扶貧也不扶你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賤人!”

“季青璃!”身後一聲爆怒傳來,他忍不住了,想要動手。

青璃已經上了腳踏,足尖用力,來到自己船上。

衛平淵帶着笑容,快步跟上,随後揭開船繩,兩船分開,各自離去。

鄭翊涵慢了一步,只能看着雙方遠離,徹底氣急敗壞,想要發洩,欺負自己的人都已經碰不到了,船上的人都比自己地位高,他憋悶的低吼一聲:“啊——”

青璃原本都要進船艙,聽見這麽一聲,揚聲道:“衛大人,你知道什麽是無能狂怒嗎?”

衛平淵順勢大聲回答:“剛知道。”

鄭翊涵的低吼戛然而止,周遭頓時一片寂靜。

他崩潰的回頭看向自己報以期望的好友三皇子,想要尋得一點安慰。

卻見姜存銳面色陰沉,冷眼看着他。

鄭翊涵臉色一變,被怒火充斥的腦子立馬如同迎接一盆冷水,冷靜下來,迅速跪地請罪:“殿下,我失禮了。”

姜存銳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冷哼一聲,揮袖進入船艙,一個字都沒說,這個人已經不配自己跟他說話了。

宋氏見此,趕緊跟上:“殿下,這……”

姜存銳厭惡道:“把他扔下去!”

“殿下!”宋氏一驚:“這才三月天!”

姜存銳漠然道:“這是他背叛我的代價。”

真以為他不知道鄭翊涵已經将豫王的證據拿到手了嗎?

老八手中的證據絕對是他流出去的,至于是主動還是被動都不重要。

當初沒有立馬發作,不過是想着他還有用,要是籠絡了季青璃,也能将功贖罪,可現在,看季青璃的态度,他是一點用都沒有了。

宋氏不敢違抗,乖乖點頭,讓人去做。

接着就聽見“噗通”一聲入水的聲音。

青璃的船還未徹底走遠,将這一幕看在眼裏,鄭翊涵狼狽的水中掙紮,她默默看着,假如這人是這樣子出現在原主眼中,怕是她怎麽也不會為他忍受多年。

可他們是青梅竹馬,鄭翊涵帶給原主多少美好的記憶,所以哪怕後來他對自己的苦楚視而不見,他違背誓言非要納妾,她都抱着記憶裏的美好,舍不得怪他。

衛平淵将披風給她披上,笑着道:“起風了,有些冷,要不進船艙?”

“好呀。”青璃笑了笑,轉身進去。

三月底

八皇子傳來消息,豫王擁兵自重,謀反一事證據确鑿,他整頓封地,卻遭反對,需要支援。

恰好此時季恒大勝歸朝,還在路上,接到消息,直接轉路過去,一路勢如破竹,又拿到一等功,和八皇子一起回到京都。

從青璃穿越到搞定季家,季恒等人因為人在邊關無法參與,幸好女兒并未跟那些傻乎乎被洗腦的女孩子一樣委曲求全,季恒非常欣慰,也不打算對鄭家趕盡殺絕,甚至在鄭翊涵父親請求外派時,攔下來了。

季恒直言:“就讓他們待在京都,看着我女兒幸福快樂!”

讓他們當初不珍惜,如今就看着吧!

青璃非常贊同。

她的計劃可還沒有結束呢,可不希望鄭家人就這樣走了。

季恒帶着季家衆人打了勝仗,得到的好處也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季恒主動交還兵符給姜帝,大大降低了他的防備,為此直接封了季恒定安侯,季書元等人也各有封號。

包括青璃,都因家族蒙陰,得到一個縣主的爵位,只是因着不是正統皇室人,沒有封地,但有俸祿。

四月,京都安靜下來了,衛平淵就上門提親。

青璃要求的,那天船上,因三皇子,兩人之間戳破了那點東西,再相處了一些時日,都覺得對方很好,那邊盡快嫁人,免得旁人還以為她舍不得一個垃圾。

而且……

她想要個孩子,原主上輩子除了對鄭家人的恨意,便是遺憾一直不能生育,青璃已經将身體調理好了,男人也選好了,孤身一人,還長得好看,性格溫和,何必遲疑?

季恒本來不想讓女兒嫁,但青璃執意,他們無法改變她的主意,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只是提出要求衛平淵和青璃在季家住半年,以便觀察他的為人。

當初他們就是太信任鄭翊涵差點害了女兒,如今可要謹慎。

衛平淵欣然應允,哪怕旁人都道他吃軟飯,他也絲毫不動搖,整日不是在大理寺,就是走訪調查案件,剩下的時間,待在季家,如此心性,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青璃都挺佩服的,她是因為教育環境不同,學會不在乎他人的言論,但衛平淵土生土長,卻依舊如此。

衛平淵便笑道:“日子是自己過的,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就夠了;再說我和你成婚,其實好處更多,他們就算說我吃軟飯,也從不敢當我面說,更不敢對我有什麽冒犯,就是平時大理寺辦案,我上峰都說比以往輕松數倍,好處這麽明顯,何必在乎這點閑言碎語。”

青璃很滿意的點頭,能這樣想就最好了,不必鬧到日後不好看的地步。

兩人成婚後半年,青璃懷孕,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

而這一年,已經是鄭翊涵再次成婚的第二年。

那年四月,季家人全都回來京都,鄭家人就想外放,避免被季家人盯着,被拒絕後,張氏不願兒子打光棍,想給兒子娶妻。

但鄭家名聲已經這樣了,功名也沒了,還是繼室,又得罪了風頭正盛的季家,誰家都不願意将女兒嫁過去。

再娶低門楣的,張氏自己又不願意,于是托關系,給鄭翊涵娶了個家世不錯但帶兒子的寡婦。

她希望這女子能讓大兒子從孤家寡人變成兒孫滿堂。

然而成婚三月過去,兒媳婦肚子毫無動靜。

成婚半年後,依舊沒有動靜。

去看大夫,兒媳婦身體非常好,甚至她都生了一個兒子,肯定不是不能生,張氏急的頭發都白了,又不敢勸兒子去檢查他的身體,這對男人是極大的侮辱。

于是張氏開始給兒子納妾。

直到又是三個月過去,鄭翊涵的妻妾依舊沒一個懷孕,反而季青璃傳來有孕的消息!

張氏慌了,季青璃嫁給自家兒子五年沒生,如今嫁給衛平淵才多久就懷上了?

京都裏一些知道兩家恩怨的人都偷偷讨論,誰知道不能生的到底是誰?

張氏開始拐彎抹角的勸說鄭翊涵去看看,無果之後,看着季青璃肚子越來越大,最後生了一個女兒,着急得不行。

她幹脆偷偷帶着擅長此道的大夫過來,強行逼着大兒子檢查。

到這時,張氏才恍然發現——真的的兒子不育!

她被這一結果驚得呆愣半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歪嘴斜,老眼裏眼淚嘩啦啦的流。

張氏悔啊!

她從兒子第一次成婚開始折騰,就是因為聽說大兒媳婦身體不好,有礙生育。

折騰來折騰去,大兒媳婦和離,嫁給別人才多久,如今都生出一個女兒了。

而她的大兒子,成婚三次,至今無子,一檢查才是不能生育的那個!

鄭翊涵也被這檢查弄懵了,一時間正要怨恨母親亂來讓自己沒臉,忽然腦海裏浮現出他當初強硬對季青璃說要納妾時,她給自己吃的一顆藥丸。

當時她直說是斷子絕孫丸。

自己并未當一回事,只覺得她框自己的,如今想來……也許是真的?!

這一認知讓鄭翊涵又驚又怒,簡直比之前船上被青璃諷刺還要來得熱烈,他也不管中風的張氏,悶頭沖出去,直接去了季府,也就是如今的定安侯府。

去年之前,他求見青璃,從來得到的都是“不見”二字。

這一次,門房禀報過後,已再次為人婦的青璃懷裏抱着已經數月的奶娃娃,被丈夫衛平淵扶着出來。

鄭翊涵沒抱希望,卻見到了,尤其是看見她走出來時的樣子,更是瞠目欲裂,死死地盯着她懷裏的孩子,又嫉又恨,問道:“當初那斷子絕孫丸,是不是真的?!!!”

青璃故作詫異的捂着嘴,圓溜溜的眼眸滿是驚訝:“喲?你不會以為那藥是假的吧?”

鄭翊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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