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勾人

歲妄攥着衣袖的手一下子收緊，又觸電般地縮了回去。

之前急于擺脫Cr.對他手機的控制，他來不及拿自己的外套，披着江寓聲的外套就匆忙回了自己的酒店。

江寓聲身高比他要高，骨架也比他要大上一圈。他的外套披在歲妄肩上，直接嚴嚴實實地将他完全包裹住，比他自己的外套要暖和許多。

——而“貓”的天性都是喜歡親近溫暖的東西的。

身陷“溫暖”鄉內，歲妄不知不覺就把這件事給忘了。直到剛剛江寓聲開口，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歲老師這算是......口是心非嗎？”江寓聲略帶笑意的聲音突然一頓。

因為他看到，對面原本一直沉默的人倏然擡頭看了他一眼。

——不複之前鮮活的無奈與憤怒，歲妄的眼神又恢複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冰冷淡漠。

“歲老師...”江寓聲心中突然有些發慌。

歲妄站在飯店門口，直接開始解外套的扣子。

江寓聲的外套是那種隐藏內扣的，解起來很是費勁。

飯店外的寒風逐漸呼嘯，吹得歲妄蒼白的指尖有些發紅。他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着，卻依舊垂着頭執拗地解着扣子。

“等一下.....”江寓聲嘴角的笑意收斂，他微微皺眉想要上前一步。

歲妄卻突然擡眼，平靜地說了一句，“別碰我。”

江寓聲的手停在半空。

歲妄大概是南方人，之前和他鬥嘴生氣時，尾音中會帶出些許吳侬軟語般的柔軟與顫抖。

但此時他的聲音清冷疏離，仿佛又重新縮回了自己給自己築起的冰冷巢穴中。

嘩啦——

歲妄終于将全部的扣子解開，他迅速将外套脫下，直接塞進了江寓聲的懷裏。

江寓聲沒有接。

他就這麽靜靜地盯着對面凍得臉色青白的人，嘴角的笑意也全部隐藏了起來。

“...你要幹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江寓聲才終于開口，不帶絲毫情緒地問道，“外面天氣這麽冷，你不要命...”

“要不要命是我的事，但因為一件外套而被江大影帝扣上那樣的‘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歲妄，你是不是...”江寓聲的聲音忽然頓了一下，沒有接着說下去。

但他也将原本想要開口道歉的話咽回肚子裏，心裏有些動氣。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他不明白歲妄為什麽突然這麽敏感了起來。

“是什麽？”歲妄追問，江寓聲沉默不語。

歲妄卻仿佛猜到了什麽般，他嘲諷般地笑笑，擡起頭直視着江寓聲。

“是啊江寓聲，你說的沒錯…”

他的聲音被凍得有些發顫，但雙手依舊舉着那件外套，聲音平靜地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可…病得不輕。”

江寓聲皺眉望着他，沒有接話，也依舊沒有動。

歲妄閉了閉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蒼白的笑意：“但...你也別自作多情了，江寓聲。”

他微微仰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根本就不熟。”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外套：“不接就算了...到時候連着洗外套的錢一并還你。”

外套被直接扔在了地上。

歲妄用圍巾将自己胡亂一裹，冷着臉快步走進了寒風裏。

江寓聲在原地站了許久，才突然一轉身，快步向和歲妄相反的方向離去。

那件外套依舊躺在飯店門口，被走廊的燈光照得仿佛格外“溫暖”。

·

歲妄一回到酒店，便忍不住沖到衛生間吐了一回。

他的身體原本就不好，今天晚上吃了很多辣椒又情緒波動很大，他脆弱的胃脘終于忍不住，率先抗議了起來。

“嗯...”

歲妄跪坐在衛生間的瓷磚上，按住腹部低低地□□了一聲。

——真痛。

胃裏的惡心感又逐漸上湧，歲妄吐得渾身不停地戰栗，他半彎下腰，手指顫抖地扣在冰涼的洗手臺上面。

——但早斷幹淨了也好。

歲妄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垂下頭低低地喘息着。

——他本來和江寓聲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手機鈴聲在這一時刻突兀地響了起來。

歲妄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醒了，他遲鈍地擡起頭環顧四周，才按着腹部慢慢向外走去。

是一個陌生來電。

歲妄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細想，他脫力般地跌坐在床邊，伸手接通了電話。

“忘忘。”

Cr.熟悉的怪異笑聲從電話裏傳來，他的聲音帶着些許驚訝，似乎也有些驚異于歲妄直接就接通了他的電話。

“怎麽今天這麽快就接通電話了？”Cr.似乎對于歲妄很是了解，他直接看出了歲妄現在的狀态不對，“你不開心？”

歲妄：“......”

他顫抖着擡起手，直接便挂斷了Cr.的電話。

但幾秒鐘過後，熟悉的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歲妄按下挂斷。

鈴聲再次響起。

......

對面的Cr.似乎極有耐心，一次次地锲而不舍地打着。

原本就頭暈腦脹的歲妄被這鈴聲搞得幾近崩潰，終于在電話第十次響起時，歲妄忍無可忍地伸手，按下了接通鍵。

“你想要幹什麽？”歲妄神色冰冷地望着床上的電話，開口冷冷地問道。

“誰惹你了，忘忘？”對面的Cr.聲音也發生了變化，他原本愉悅的笑聲消失不見，聲音嘶啞而煩躁。

“誰讓你生氣了？”

“沒有人，你滿意了？”歲妄冷冷地回答道。

嘔吐給喉間帶來的刺痛感讓歲妄有些難受，他偏頭咳嗽了一聲，又立刻捂住唇，眉眼間滿是隐忍。

“你怎麽又咳嗽了？”對面的Cr.注意力似乎被吸引了過去，“你身體又難受了？”

“...是啊。”歲妄沉默了一瞬，突然開口笑道，“拜你所賜，開心嗎？”

對面的Cr.嘆了口氣，“你知道我也不想這樣的，忘忘。”

“我沒有辦法。”

歲妄沒有接話，他感覺自己額頭又燒了起來，他晃了一下神，好不容易聚攏的意識又開始渙散了起來。

他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聽着電話那頭的人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忘忘，你知道當年我已經竭盡全力想要去幫你了，如果不是我...”

“別再說謊了好嗎，別騙...你自己了。”歲妄感覺自己撐着床的手臂一陣陣地發軟，他終于無力維持着坐姿，上半身慢慢彎折，緩緩趴到了床上。

對面的Cr.一時之間沒有立刻接話。

他似乎對于歲妄的身體狀況很是了解，聽着對面的人話語呢喃，就知道歲妄已經要撐不住了。

“忘忘，你不告訴我是誰惹你了也沒事，你先好好睡一覺，我來解決。”Cr.最後深吸一口氣，他放低了聲音，仿佛試圖安慰。

歲妄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心中想要開口制止Cr.的舉動，但他手腳發軟，眼皮仿佛有千斤沉般，最終也只能任由意識劃入黑暗的深淵。

他最後聽到Cr.帶着笑意的聲音說道：

“你別着急，我一定會慢慢查到的。”

·

另一邊的江寓聲晚上還有夜戲要拍。

他沉着臉走進化妝間，除了必要的對詞與搭話之外，其餘時間全都一言不發。

而今晚要拍的戲份恰巧是之前劇本修改時的偵探發現真相的大高潮。

鄭文導演在旁邊喋喋不休，江寓聲掃了一眼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劇本，突然露出了走進片場以來的第一個笑意。

不就是，情緒爆發麽。

——他今晚剛好有的是情緒。

“卡——”

鄭文導演滿意地一拍板，他立刻戴上耳機，仔細地看着剛剛的錄像回放。

江寓聲将次人格的煩躁不安與主人格的憤怒恐懼完全展現了出來。

“江哥今天的情緒非常飽滿。”鄭文導演不停撫摸着長滿胡茬的下巴，完全一副贊不絕口的樣子，“只是好像次人格那裏煩躁的情緒有一點過了，有點些微...歉疚的意思？”

鄭文導演有些困惑地撓撓頭。

依舊伫立在片場正中央的人動了動。

江寓聲深吸了一口氣，将自己從那些情緒中抽離開來。

他走到攝影機後邊，陪着鄭文導演又看了一遍回放，沉默了一瞬說道：“抱歉導演，情緒有些沒把控好。要不我再來一條？”

“沒事沒事，你理解的這樣也行，情緒層次更複雜，更能引觀衆猜想。”鄭文導演回味了一遍後，直接伸手一拍大腿，滿意地說道，“行，就這樣吧，再補拍一些遠景，咱們今天就收工！”

江寓聲勾唇輕輕地應了一聲。

他面上似乎已經恢複到了從前的一派平靜，但周圍人想着江寓聲拍戲前的那副神情，依舊有些不敢靠近。

其他人不敢觸江寓聲的黴頭，而唯一知道江寓聲之前幹什麽去了的劉助理小心翼翼地上前，遞過來一杯水來。

“江哥辛苦。”劉助理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問道，“江哥現在....還生氣嗎？”

江寓聲沒有接話，他深藍色的眼眸微微閃爍，似乎正思索着什麽。

鄭文導演認為，他演示出來的“歉疚”情緒是次人格對主人格的感受。

但只有江寓聲知道，這個“歉疚”并不是完全出自對劇本的體悟。

還有對歲妄的。

——歲小貓，你真的是。

江寓聲嘆了口氣。

——怎麽用貓爪子勾人呢。

江寓聲一邊想，一邊倏然站起身。

他再次走入了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江大狗下一章哄人預訂！

評論找我玩嘛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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