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微信

外面的走廊裏似乎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病房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沈琢攥着物證袋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坐在床上的人慢慢直起身子，平靜地望着神色緊張的小徒弟。

“師父怎麽知道......”沈琢僵硬地開口，突然又回憶起了什麽般, 嘲諷地笑了笑。

“是，師父一向觀察細致入微，”沈琢一邊說一邊慢慢後退一步，“不像我，當年被瞞了那麽久, 也沒有觀察到一點端倪。”

歲妄半坐在床上沉默不語。

當年的事情實在是牽涉過多，又事發重大, 他的小徒弟一直被他保護的很好，一派天真正直，遇事難免會沖動......

所以歲妄直到如今, 都不想讓沈琢參與進來, 也不想讓他被無辜連累。

歲妄垂了垂眼, 眼神又瞥到了沈琢腳上那雙自己送的舊警靴。

——只是沒想到, 沈琢會記這麽多年。

“師父其實從始至終都不信任我吧……”沈琢手掌攥拳, “明為保護我, 實則什麽都将我摒棄在外, 明明我……”

“我和江寓聲出門的時候, 你和鄭文導演......聊了什麽？”歲妄輕吸一口氣轉移了話題。

他擡眼望向面前低垂着頭的沈琢，深灰色的眼眸将最後一絲情緒都收拾的幹幹淨淨。

沈琢擡眼盯着對面的歲妄半晌, 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當時鄭文導演知道我和師父早就認識時，我就意識到有些不對。”沈琢失望地收回目光, 低聲回答道。

“這兩年, 我慢慢從當初剛剛轉正的小警察走到了隊長的位置, 但我卻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我過往的事情。”

沈琢深吸一口氣, 皺眉分析道，“所以......能知道師父你的存在的，一定是當年跟我們同時期的人，不可能是現在的同事。”

“于是你就特意詢問了鄭文導演。”歲妄點了點頭，開口繼續問道，“你問出什麽了？”

鄭文導演恐懼中帶有一絲無措的臉又浮現在沈琢面前。

“他一開始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承認。”沈琢想着鄭文導演的反應，撇了撇嘴，“但後來被我一吓唬，就基本全說了。”

“基本？”歲妄皺眉，嚴肅道，“當時你們具體是怎麽對話的，跟我仔細描述一下。”

病房的窗戶被風吹得輕輕顫抖了一下，沈琢一邊說一邊慢慢陷入了回憶裏。

·

兩小時前。

鄭文導演眼睜睜望着歲妄和江寓聲一前一後地走出門。

他擡腳又想追過去，面前突然被一道陰影直接攔住。

鄭文導演回頭，發現是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沈琢。

“沈警官還在這裏幹嗎？他們都出去了，您不趕緊追嗎？”鄭文導演不死心地催促道，“您不是說會全程盯着嗎，這才剛剛出門，就......”

但沈琢沒有如他所願立刻轉身跟出去。

他眼眸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上前一步低頭望着鄭文導演，低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和歲老師曾經認識的？”

鄭文導演一愣。

沈琢比鄭文導演要高上不少，低頭的瞬間壓迫感直接撲面而來。

他見面前的人不回答，又抱起雙臂不緊不慢地重複了一遍：“鄭文導演，我再問一遍，到底是誰告訴的您這些？”

“我，我自己查的還不行嗎......”鄭文導演試圖狡辯。

“公安人員的檔案都是有相關保密制度，絕對杜絕以任何形式洩露的。”

沈琢面無表情地打斷了鄭文導演的話語，“不知道鄭文導演是在個網站查到的，如果不能提供相關依據，那麽我只能——”

沈琢又慢慢上前一步，臉上冷冽的表情和剛剛的歲妄竟然莫名有些神似：“認定是鄭文導演自己竊取公安檔案機密了。”

“不是不是，我沒有！”鄭文導演崩潰般地後退一步，立刻改口道，“不是我自己查的，是有人告訴我的，有人告訴我的總行了吧？和我沒有關系！”

“那也麻煩鄭文導演提供一下，告訴你這些信息的那個人的聯系方式。”

沈琢在心中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但他面上不顯，依舊嚴肅着臉，進一步對神色猶疑的鄭文導演施加着壓力：“如果鄭導演不能提供相關證據，那麽我們也只能以侵犯他人信息為由将您......”

“你們憑什麽這麽做，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并沒有洩露任何重要信息，也沒有用它做什麽事情......”

鄭文導演感覺自己一直在被沈琢牽着鼻子走，梗着脖子昂起頭不滿道。

他的臉又慢慢漲得通紅，在旁人看來，恍若一只即将煮熟的鴨子，在做最後無謂的掙紮。

沈琢突然間笑了：“鄭導演，我想您大概不知道，公安人員檔案洩露後，我們都要第一時間上報相關機構進行全面調查吧。”

鄭文導演張了張口，一時之間沒能想到任何反駁的話語。

“如果一旦被定為檔案洩露，事情可就不是如今這麽簡單了。”沈琢不緊不慢地說着，“而且，您剛剛說‘沒有用這些信息做什麽事情’，似乎不太正确吧？”

鄭文導演倏然擡頭，只間沈琢低下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您剛剛明明當着我的面，威脅了我的師父啊。”

“我說我說，是，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突然加我微信！”鄭文導演後背重重地靠到牆壁上。

他後退一步，神情完全屈服了：“我，我只是想救一救我的這個電影，所以才一直想把歲老師拉下水，我真的只是想救救我們這部戲啊，我是為所有人好......”

“您只是想拉着一個人共沉淪罷了。”沈琢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他皺眉繼續問道，“那個陌生人是怎麽知道您的微信號的？”

鄭文導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沒有仔細問過。這個圈子裏有錢後一切信息都不是秘密，平常經常會有想要巴結我的人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我的微信，我開始以為他也是其中一個，就直接加上了。”

“您的手機我需要查看一下。”沈琢皺眉伸出手，“您确定之前完全不認識他是嗎？”

鄭文導演忙不疊地掏出手機點點頭：“是的是的，他是在昨天副編劇出事之後突然加上的我，我當時正因為這事焦頭爛額，他就直接給我提供了許多和歲老師有關的信息。”

鄭文導演的眼神閃了閃：“要不然，要不然我也不敢這麽使勁往歲老師身上潑髒水......”

沈琢瞥了一眼面前神色惶恐的人，他伸手接過鄭文導演的手機，瞥了一眼那個陌生人的微信，微微皺眉。

——這和自己記憶裏認識的Cr.的微信并不是一個。

但沈琢也并沒有立刻急着去驗證，他将鄭文導演的手機收到物證袋裏，開口道：“我們需要暫時收一下您的手機進行調查，您暫時先待在片場內不要随意出入。”

“那，那沈警官。”鄭文導演吞了一口唾沫，最後一次不甘心地開口問道，“我這個電影，您看什麽時候能繼續拍......”

已經走到門口的沈琢微微停步：“鄭文導演，我希望您明白，現在不是單純的出了一點小事。”

沈琢深吸一口氣，微微偏頭：“是死人了。”

·

醫院病房內。

“具體......就是這樣。”沈琢一邊說，一邊将物證袋中的手機和自己的手機都拿出來，擺到歲妄面前，“我已經對比過了，加鄭文導演的那個人的微信和Cr.之前加我的并不是一個，但具體IP地址我還沒有查......”

沈琢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坐在床上的歲妄突然掏出他自己的手機，靜靜地放在了兩部手機中間。

沈琢目瞪口呆地發現，Cr.加歲妄的微信，和他的并不一致。

——三部不同的手機，三個不同的微信號。

“你也太小看他了。”歲妄勾唇微微搖頭，“但我們現在也不能确定，聯系鄭文導演的這個人也是Cr.”

沈琢回過神，喃喃道：“難怪之前我找您時去詢問Cr.他有沒有和您聯系，Cr.能那麽放心地給我展示他和您的聊天對話日期......原來他壓根就是換了一個號。”

歲妄擡頭看了沈琢一眼，卻見自家缺根筋的小徒弟盯着他的手機，突然開口問道：“那老師這兩年都不回我的微信，不會也是直接換了一個微信號吧？”

歲妄：......

“我直接把你删了。”歲妄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他嘴上這麽說着，蔥白的指尖卻點開聯系人界面，僅僅六個人的聯系方式中沈琢的名字赫然在列。

沈琢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地慢慢揚了起來。

歲妄沒有再在意自家傻徒弟，他低頭迅速翻閱了一下鄭文導演和Cr.的對話，心中微微舒了口氣。

——還好，都是些沈琢知道的信息，沒有暴露什麽其他。

歲妄突然又自嘲般低頭笑了笑：不過......Cr.那種控制狂，大概也會更願意獨享，那些“秘密信息”。

“但我不相信這個事情和Cr.沒有關系，”沈琢倏然起身，直接道，“我想讓同事去聯系Cr.看能不能将他帶到警局......”

“等一下。”歲妄突然開口，神情凝重道，“先不要聲張，你先去查一下這三個微信號的IP地址歸屬位置。”

沈琢轉回身，只見自家師父半身隐藏在光暈裏。放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成了拳。

·

“沈警官走了？”

歲妄擡起頭，只見出去取藥的江寓聲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依靠在門框旁随意地敲了敲病房門。

“那我可以進來了嗎？”

歲妄轉回視線，冷漠道：“不可以，你走吧。”

“那我可走不了。”江寓聲反而直接笑着走了進來，他慢慢悠悠地将藥物按照服用的先後順序擺放在床頭，随意地開口問道，“歲老師原來，是沈警官的師父啊。但看沈警官的反應，似乎很詫異歲老師在昏睡時也能聽到別人的話語。”

歲妄擡起頭，盯了江寓聲片刻，不答反問道：“江老師在門口偷聽那麽久？”

江寓聲微微眯了眯眼：“沒有，只是剛剛進門時，聽到沈警官似乎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延展範圍很不滿意。”

歲妄揉了揉自己的腰部，強撐了這許久，腰部的酸痛感又一陣陣地襲來。

他一邊緩緩向下躺倒，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确實，就不應該把江老師放到和我一個輩分。畢竟，江老師這麽狗......”

歲妄的話音未落，腰間突然環上了一只溫暖的手。

歲妄：？

“歲老師真是說到點子上了。”江寓聲擔心歲妄移動間牽扯到磕碰處，幹脆将人全身的重量都挪到自己的手臂間。

他一邊扶着人慢慢躺下，一邊開口笑道：“貓和狗，可不就是永遠相提并論的嗎。”

歲妄：......

他拍開江寓聲的手臂轉過身，自顧自地背對着人蜷縮在病床上。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

暗暗等着江大狗繼續和他聊天的歲小貓有些不耐煩了，他想要回頭瞥一眼身後的人到底在幹什麽，卻又最終假裝冷漠地一動未動。

——只是放在床上的貓爪都快要把被單撓破了。

半晌過後，身後的人終于緩緩開口：“歲歲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歲妄突然覺得很煩。

剛才沈琢這麽問他，現在連江寓聲也這麽開口。

歲妄突然沒了聊天的興致，他将身上的被子緊了緊，背對着江寓聲含糊道：“我困了......江老師也請便吧。”

江寓聲望着面前明顯一副逃避狀态的人嘆了口氣。

他繞到病床的那邊，剛蹲下身，卻見歲妄突然伸手，“嘩啦”一聲将床擋豎了起來。

江寓聲驀然失笑。

他伸手輕輕放下床擋，深藍色的眼眸平視着床上雙眼緊閉的歲小貓。

“歲歲既然是沈警官的師父，那歲歲應該不止是編劇顧問吧？”江寓聲輕笑着問道，“歲歲的真實身份......是警察嗎？”

歲妄閉着眼，感受着面前的人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眼睑上。

他的眼皮顫了顫，不自覺地睜開眼，靜靜地和江寓聲對視。

“江老師到底想要問什麽？”

江寓聲溫和地笑了笑：“我只想知道，歲老師來這裏，到底是要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江：貓狗cp嘿嘿嘿

歲：……

來評論區找我玩好不好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