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工具

歲小貓的耳尖羞的通紅。

記憶裏他只在小時候, 向陸和教授要過一個擁抱。

歲妄記得很清楚，那是他父母去世的那天，他在靈堂前跪了一夜, 雙腿都跪麻了，才在陸和教授即将離開時猶猶豫豫地伸出了手。

——您能......帶我走嗎？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旁邊的玻璃被風吹得發出劇烈的響動，陽光映射到搖晃的玻璃上又倏然反彈，直直地跳進正對着他的深灰色眼眸中。

歲妄倏然回過神。

他望着面前許久未動的江寓聲, 臉上的熱度逐漸消退，周身一點點冰涼起來。

——不願意......嗎。

歲妄面無表情的放下手,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直接轉身疾步向外走去。

腰部和膝蓋處的傷口随着走動傳來陣陣刺痛，歲妄一聲不吭地咬牙向前邁步, 拼盡全力加快了腳步。

身後依舊沒有傳來任何腳步聲。

歲妄心中的失望漸漸被茫然所代替, 他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 腳下踉跄了一下, 直接向前倒去。

——該死。

歲妄咬牙皺了皺眉, 腰腹處刺痛帶來的無力感讓他沒有辦法調整自己的下落趨勢, 只能閉上眼盡量将身體蜷縮起來, 以此最大程度減少受傷。

但他的手腕突然間便被人拉了起來。

歲妄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感覺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內。

江寓聲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各種傷處, 将人穩穩地托在自己胸前，快步向前走去。

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歲小貓緩緩眨了眨眼, 下意識地脫口問道：“你什麽時候走到我前面的, 為什麽我沒有聽到腳步聲？”

江寓聲驀然失笑。

“是我的錯, 我一着急腳步就會下意識地放輕, 下次故意再放重一點。”

江寓聲下意識地先笑着認錯，這才開口解釋道，“不過剛剛歲老師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實在太入神了，我在後面叫了你一聲都沒聽到。”

歲妄默然，自從上次的兩個事情發生後，他發現自己一無法控制自己情緒時，便會陷入一種被“屏蔽”的狀态，究其産生原因......可能和昏迷中能聽到旁人說話類似。

心中終于舒服了不少的歲小貓撇了撇嘴，将臉又埋在了高領毛衣間。

“我還以為你不想......”臉皮薄的歲小貓低聲嘟囔着。

“不想什麽？不想抱歲老師嗎？”聽力絕佳江寓聲立刻就明白了歲妄的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閉眼裝作沒聽見的歲小貓，輕輕将人往上托了一下。

“你幹什麽！”歲妄被他吓了一跳，立刻睜開眼，緊張地望向使壞的江大狗。

“我是在想，歲老師缜密的時候是真缜密，不想讓我們知道的秘密，直到現在都藏得滴水不漏，”江寓聲輕笑道，“但迷糊的時候也是真迷糊，一眼就能識破所有心思。”

“我要是不願意的話，幹什麽一開始主動去抱歲老師？想鍛煉臂力啊？”江寓聲慢悠悠地說道，“歲老師有空想這個，不如想想晚上請我吃什麽吧。”

一臉懵的歲小貓莫名其妙地擡起頭，只見江大狗恍若颠東西一般感受了一下歲妄的重量，低聲笑道：“得養胖點，太輕了。”

歲妄：......

因為後邊路上歲妄都閉着眼不回應江寓聲的任何話語，所以兩人到達巷子口時，正好撞見迎面趕過來的沈琢。

沈琢望着對面兩人的動作，一張娃娃臉瞬間跨了下來。

地面上的微風揚起細微的塵土，沈琢一言難盡地站在一片塵埃中，莫名将他複雜的神色扭曲成一副悲憤的模樣。

達到目的的江大狗微微一笑，他輕咳了一聲，放在歲小貓腰間的手不着痕跡地拍了一下。

原本還裝作睡着的歲小貓倏然睜眼，細小的尖爪又微微露了出來，但在看到旁邊低氣壓的小徒弟時，動作瞬間一僵，直接從江大狗身上滑了下來。

“師父睡得可還好？”沈琢滿臉麻木地問道，“沒有打擾師父吧？”

歲妄：......

他并沒有跟自己小徒弟解釋的意思，掩唇輕咳了一聲：“......走吧。”

沈琢似乎第一次這麽不願意看見自家師父，他徑直轉身，剛想直接大步向巷子內走去，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般，偏頭瞥了一眼歲妄的膝蓋，硬生生将步子給收了回來。

“之前我們一直在研究兇手殺人的方式，”沈琢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将注意力轉移過來，“按照屍|檢報告所顯示的情況，死者是被極快的利器攔腰斬斷，傷口平整光滑，似乎是一擊斃命。”

歲妄微微皺眉，點了點頭。

沈琢繼續帶着兩人往巷子深處走去：“但我們當時研究了很多種的可能工具，都沒有任何一個能達到這種完全平行的傷口效果。”

歲妄喃喃道：“平行......兇手在想要盡快結束這一切，所以選擇一種心理上最快捷的方式。但也有可能，他是在追求一種完美。”

一旁的沈琢手指輕輕顫了顫，兩年了，他已經許久沒有聽見過自家師父對兇手的犯罪心理分析了。

沈琢頓了頓，盡力收斂語言間的情緒波動：“是，兇手的想法我們目前不好推測。但痕檢科又在現場發現了其他線索。”

歲妄轉過頭，只見沈琢快步走過當初吊鋼絲的位置下方，在離那裏七八米遠的位置站定。

“鋼絲下方的血液呈小範圍的噴濺狀及濺落狀，我們開始認為是因為兇手在原地将人制服，随即殺人後将人吊起所致。但直到......現場重新檢驗時，我們在離鋼絲将近十米遠的位置，也檢測出了受害人的血液。”

沈琢一邊說一邊向旁邊一起過來的警官點頭，警官拿着一瓶魯米諾試劑走近，在周圍一圈噴灑了許久後，終于在角落裏找到了星星點點的藍白色熒光。

“十米......”歲妄輕聲重複了一下這個距離長度，“一下子将血液的噴濺範圍擴大了不止一倍。”

“是。”沈琢點點頭，“我們之後又在這十米範圍內又仔細搜索了一遍，也發現了十分微弱的魯米諾反應，這說明兇手......是曾經有意地清除了這十米範圍內的血液反應。”

歲妄的手指輕輕一顫。

“兇手是在刻意隐瞞并且混淆自己的作案方式，他想故意誤導我們，”歲妄倏然擡頭。

沈琢點點頭：“是，我們之前模拟了大量的人為作案方式，都沒有辦法與真實情況匹配。”

沈琢說到這裏，一直緊繃的娃娃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但再狡猾的人也終有疏漏。”

“濺落狀血跡發散方向能反映打擊的方向，”歲妄望向沈琢那裏，輕聲說道，“血液能夠噴濺在這麽遠的距離，說明一瞬的極大力度一定極大，人為确實很難達到......”

歲妄倏然擡眼：“所以，你懷疑兇手是借助了有着強大外力的工具。”

“是。”沈琢舒了一口氣，他沖旁邊的警員招招手。警員會意地直接向歲妄走去，沈琢輕輕“啧”了一聲，快走幾步一把搶過警員手裏東西，先一步遞到歲妄手裏。

警員：......專業拿東西工具人實錘。

歲妄猝不及防地被沈琢直接塞了個滿懷，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避開沈琢殷勤的目光：“這是什麽？”

手中的東西呈扁扁的圓球狀，體積不大卻沉甸甸的，觸感冰涼，似乎是由鋼鐵制成。

歲妄将手中的東西舉起來對着光亮瞧了片刻，猶疑道：“這是......用來纏鋼絲的線圈？”

旁邊突然傳來低低的笑聲。

歲妄回過頭，只見江寓聲上前一步拿過歲妄手中的鋼球來迅速擺弄了一番，開口說道：“這是一個動力裝置的輔助工具。”

“确實是像你說的那樣，将鋼絲繩一點點纏在上面，就可以繞很多圈。然後再配上動力裝置，就可以讓鋼絲急速地旋轉起來。”

江寓聲轉頭見歲妄依舊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微微偏了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笑道：“如果要類比的話，配上鋼絲，其實就是類似......小型的吊威亞工具。”

“威亞？”歲妄倏然擡眼。

“嗯。”江寓聲一邊說，一邊随手比劃了一下：“你看，這邊撞上小型動力裝置，鋼絲被拉着快速運動，不就類似威亞将演員吊起的方式嗎？”

江寓聲說到這裏頓了頓，環顧了一下四周：“不過這裏沒有真正吊威亞時的長吊臂，鋼絲的運動應該也只能局限于——”

“平行移動。”歲妄驀然明白了什麽般，微微擡起頭接過江寓聲的話。

江寓聲愣了一瞬，他想到剛剛沈琢提到的屍檢報告中說的“平行傷口”，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你們分析的沒錯。”沈琢慢慢從鋼絲外走回原地，他沉聲道，“這個小的鋼絲線圈，是我們在發現十米外的血跡後，在牆角的碎瓦片中搜查到的，上面還有兇手的半枚指紋。”

沈琢的神情帶上了些許疑惑：“兇手之前的處理一直都十分妥帖冷靜，表現出極強的反偵查能力，但在十米外搜查到的這些證據似乎都顯得極為匆忙，與我們之前的分析并不相符。”

“最開始我們不是分析，很可能是兩個人協同作案嗎，”歲妄想到最開始工作人員撿到的副編劇的馬甲，那是發現這起案件的開端。

他開口輕聲說道：“兩人一個冷靜一個慌張，一個主謀一個輔助，很有可能這些線索，就是那個輔助的人留下的。”

沈琢沉默不語。

“沈警官既然已經基本分析出來了，那還需要我驗證什麽？”歲妄回過頭，平靜地望向沈琢。

沈琢微微扯了扯嘴角：“我們認為，兇手當時是将動力裝置和鋼絲線圈纏繞在一起，直接擺放在受害者面前。當時巷子裏昏暗，鋼絲又是全然的黑色，因為視覺盲區的緣故，很難進行識別。受害者因為恐懼而向前奔跑，動力裝置啓動，鋼絲平行射出，一瞬間将受害者......攔腰斬斷。”

歲妄微微皺眉。

“但是我們在現場并沒有找到相關的動力裝置，應該是被兇手處理掉了。所以我們準備了假人，同時搜集了各種可能的動力裝置，想請師父一起幫我判斷一下，”沈琢擡眼，低聲說道，“哪一個才能達到兇手的預期目的。”

歲妄盯了沈琢片刻，沈琢面上一派淡然，但垂在身側的手卻如小時候緊張般，下意識的揪住了褲子的邊縫。

——小徒弟在試探自己。

歲妄漫不經心地想着，他在擔心着什麽。

之前羅永醫生随口說的那句“進了精神病院”又浮現在歲妄耳邊。

但歲妄這回卻沒有生氣也沒有詢問，只是望着沈琢，緩緩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沈琢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他立刻吩咐警員開始準備。

他們推測，兇手是通過兩個線圈及兩個動力裝置，将原本松弛的鋼絲拉到變形，在一瞬間平行射出以達到殺人的速度。

幾人在巷子中來來回回實驗了幾個小時，都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這都換了第十幾個了。”沈琢趁着警員更換下一個動力裝置的間隙仰頭按了一下酸痛的脖頸，嘟囔道，“兇手是怎麽精準找到合适的動力裝備的。”

“如果他真的是負責這方面的工作人員，并不困難。”歲妄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的疲倦，神色卻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我們一一嘗試，也總能找到的。”

沈琢捏了捏眉心，他見那邊更換設備的警員遲遲未歸，忍不住揚聲說道：“換好了沒啊？這個怎麽這麽半天，很難裝嗎？”

“不是啊沈隊，”警員略顯焦急的聲音從巷子深處傳揚過來，“這個似乎把鋼絲卡住了，我......哎，好了！”

江寓聲伸手将準備前去查看的歲妄拉了回來，歲妄偏頭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順從地退到了一旁的牆壁處。

砰——

動力裝置啓動，鋼絲彈出。

假人應聲而斷。

“成功了。”站得離假人最近的江寓聲挑了挑眉。

但站在他旁邊的歲妄卻突然感覺周身一涼。

曾經的從警經驗讓歲妄心中警鈴大作，他立刻察覺到，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叮。

歲妄倏然回頭，只見原本應該停下的鋼絲突然繃斷，直接向他和江寓聲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江大狗叼着歲小貓給大家拜年了！

寶貝們除夕快樂，來評論找我玩呀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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