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才知道他有多火
季遇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說出這麽重的一句話,說完勵嘯愣了,他也愣了。
有一瞬,他看到勵嘯唇角僵住的模樣,覺得很疲憊,心裏很空。
帳篷外的蟲蟬十分響亮地鳴叫着。
昏暗的帳篷燈下,勵嘯沒什麽表情。他一般有什麽情緒臉上都很明顯,但他這會兒就是毫無表情,淡淡的,目光在季遇的瞳孔裏,掃了一圈又一圈。
然後他眼皮一垂,直接哼笑了聲。
“行,我的錯。”
撂下這句平平的話後他就伸手觸了觸帳篷燈,讓視線所及墜入了完全的黑暗。随即直接躺進睡袋裏,側過了身。
季遇還坐着,手臂支在兩膝上,煩躁地揉着頭發。
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在這個節點爆發了。
但罵已經分手兩年的前男友犯賤,真的很傻逼。
這詞兒太重了。
旁邊還放着勵嘯帶來的防蚊水,他猶豫了一下,抓過來草率地抹了抹手臂,又悶頭躺了下來。
兩人背對着背,一動不動。
但過了很久,也沒人睡着。
彼此也都知道。
他們就像要比賽睡覺,呼吸碰撞在狹小的帳篷裏,卻誰都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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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季遇贏了。他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勵嘯呼吸變緩變均勻,然後他直接從睡袋裏爬出來,撈了個煙盒走出帳篷。
山頂晝夜溫差大,季遇哆嗦了下,蹲在草壩裏,點了支煙。
一根抽完,他又抽了一根。
“大佬,你怎麽還在這兒?”
一個清麗的女聲響起。
季遇一激靈,站起身來轉頭,是徐潇。
他下意識地想把煙滅了,徐潇先說:“你抽吧,我不介意。”
季遇淡點了點頭,夜色下煙頭的火星光映着他的臉,有一小簇紅。
“你怎麽沒睡?”他問,才發現嗓子有些發緊。
徐潇揚了揚手機,“做翻譯呢,客戶在美國,有時差。這兒信號實在是太差了。”
她揚起手機時,鎖屏亮了一瞬,季遇看到了時間。
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徐潇很想問季遇半夜三更在這裏幹嘛,但季遇那樣的氣質又讓她問不下去。尤其是缭缭煙氣勾勒着他靜默冷俊的臉。
看上去太憂郁了。
倒是季遇自己說了:“我睡不着,就出來吹風。”
“噢。”徐潇點頭,“嘯哥早睡了吧。”
“嗯。”
“嘯哥很容易困。”徐潇的聲音在夜風中,缥缥缈缈的,帶着一種粉絲的單純柔情,“他平常通告滿,活動也多。他有時候睡着是控制不住的,就太累了。”
“嗯。”
徐潇也不知道為什麽面着季遇,就很想講勵嘯,站姐本能像突然被激發了一樣,她又說:“嘯哥以前采訪,說自己外號就叫勵小覺呢,很有意思。”
“勵小覺?”
“對,睡覺的覺。我們還笑,說嘯總把自己搞得這麽萌。”
季遇眯了眯眼,沒說話。
徐潇看着他,張唇想說點什麽,卻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兒,她實在是忍不住了,趁着無人的夜色,不再顧忌,把憋了幾天的猜測問了出來:
“大佬,你和嘯哥……不只是大學室友吧。”
季遇手中的煙火光一抖。
良久,他才微微點了個頭。
“嘯哥說的那個初戀就是你,對不對?”
徐潇的語氣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卻也更是斬釘截鐵。
季遇夾着煙猛吸了一口。
山裏的夏夜凝滞而沉重,拖着他颀長的影子。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煙掐了。
“是。”
猜測被驗證的一瞬間,徐潇有一種“我他嗎就知道”的如釋重負,也同時被更大的驚愕布滿。
“怎麽看出來的。”季遇問,眼神越過遠處看不清的黑色群山。
“其實……挺明顯的。”徐潇撓了撓頭,有些呆滞,“可能是因為我是粉絲,看嘯哥看得太多了。你知道吧,粉絲都是用顯微鏡研究自己愛豆的,有些事兒比當媽的還看得清楚。”
季遇笑了笑。
“第一天嘯哥看你那眼神兒,我都覺得不一樣。不誇張的說,我就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認真地去看一個人,而且我每天都盯着他,就純粹粉絲想欣賞愛豆那種盯哈,但他每天都盯着你。”
季遇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還有你們倆相處那感覺……”
“很尴尬是麽。”
“不不不,”徐潇搖頭,“是太自然太默契了。就……就比如今晚不是燒烤比賽嗎,你倆選菜的時候也沒問過對方的忌口,烤的時候也不說話,就嘯哥烤,你給他遞調料,你可能不知道那感覺有多和諧。刷油啊放孜然粉兒啊,嘯哥不說,你也能在需要的時候遞過去,好像你們不需要交流,也不需要問對方的口味兒,媽的主要是那種氛圍,我真形容不出來。”
季遇又扯着嘴角笑了下,挺苦澀。
徐潇說了半天,才意識到這兩人已經分手了,是被迫做節目才擠在一塊的。
她微微一滞,有些歉然,假裝用盡量輕松的語氣閑聊:“不好意思哈大佬,我真就是……太驚訝了。很早之前有資深老站姐說勵嘯有個帥比前任,我沒想到這竟是真的……”
“不,徐潇。”季遇突然打斷了她,聲音很淡,“我頂多只能算勵嘯的初戀。”
夜色中他挂着一絲蔑然的笑意,墨色的瞳孔更是黑沉沉得看不到底。
他的語氣稀松平常:
“但勵嘯的前男友,并不是我。”
他話音落了好一會兒,徐潇才緩過神來。
“什,什麽意思啊。”
季遇聳肩:“就字面意思。”
說着他嘆了口氣,覺得疲憊不堪:“去休息吧,挺晚了,我也去睡了。”
徐潇依然是一副信息量過大還在緩沖的表情,站在霧蒙蒙的黑色中。
季遇回去時,勵嘯是平躺着的,睡袋中露出半個腦袋,臉微微往旁側着。
他看着他。
他已經很久沒有端詳過這副樣子了,當然他也不否認自己是在刻意避開。
以前他太喜歡看這人睡覺,那副難得的溫溫順順的模樣。
讓他上瘾。
黑暗中,勵嘯安靜的臉并沒有那麽清晰。但季遇能看出他眉心是皺着的。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剛罵了他,季遇覺得這模樣有些委屈巴巴。
他坐了下來,一直看着勵嘯。
最後他伸手,用指腹抹了一下他眉心,又帶着一股似不能久留的警覺,迅速收回。
第二天從歸雲山下山後,他們又輾轉去賞花、漂流、釣魚,穿插各式各樣的雙人合作任務。六人靠着微薄的幾千塊錢在江城又茍了三天。
這三天的熱度倒沒有前幾天那麽高,主要是勵嘯和季遇的互動變少,不到必要時很少有交流。而他們任務又完成得很默契,次次第一,也就不會遭遇什麽節目組故意設置的懲罰,更加平淡無奇。
這一對純粹只能看臉了,單從看點來說,完全沒有另外兩對異性組合多。連導演組的人都專門過來提醒他們互動可以多點兒。
季遇總覺得是自己的話讓勵嘯憋着了火,雖然看不太出來。
如果是勵小絕生氣,絕對直接就炸了。
但這兩晚睡在一個标間裏,場面确實太過安靜。氣氛倒不尴尬,只是純粹的,沉默。
勵嘯很早就上床,也很快就睡着。晚上基本上就是他睡覺,季遇自顧自轉會兒筆。
三天一過,【江城篇】便錄制結束,直播間暫時關閉。而這只是【一星一素】的預熱篇。
“這一周只是嘉賓們互相了解的階段,兩周後我們開啓【S國篇】,那才是正片噢。”導演組如是說。
季遇一整個筋疲力竭。
這天晚上十點,他們搭機從江城回京。
結果剛到江雲機場還沒下車,就看到标着“出發”的幾個口下都站滿了女孩兒,一看就是有組織性的,站得很秩序井然,但車過來時,她們還是忍不住發出一片激動不已的驚呼,以及按捺不住地往前湧。
“勵嘯!!勵嘯的車!!”
“嘯總來了!!”
這直接把節目組的人吓了一跳。
【一星一素】和直播用戶簽了很嚴格的合約,觀看直播的人不能來現場,只能守在屏幕前。而除了直播呈現出來的東西,其他行程和計劃也都是保密,這些都是為了防範被粉絲圍堵、影響秩序。
但似乎,他們從江城回京的航班在網上被曝光了。
這事沒人知道,勵嘯也沒想到有粉絲會來送機。他這會兒手上既沒有常用的鴨舌帽也沒有口罩,索性露着個臉就下車了。
于是本來還很有素質的粉絲徹底瘋了。
她們就像無數滴從很陡的斜坡流下來的水珠,迅速在他周圍聚集起來,拿手機的拿手機,舉相機的舉相機,把前路圍得水洩不通。
“嘯總我要為你生猴子!!!”
“嘯總錄節目辛苦啦!”
“嘯總多睡會兒!!”
還有小聲嘀咕的,
“救命,勵嘯素顏也太太太好看了我死了!”
“我剛和他對視了,心髒暴擊!”
為了減少波及,季遇和其他四個嘉賓被安排先下車,讓勵嘯走在最後。季遇是第一次見這陣仗。看着攝制組派了最五大三粗的小C和小Q來維護秩序,也似乎擋不住想直接強抱勵嘯的粉絲們,他第一次那麽深切地意識到。
噢,他現在是明星。
之前要不就是防範得太好,要不就是這人太接地氣,要不就是季遇只關注他是勵小絕,還真對所謂的頂流沒什麽實感。
他回頭,看着被簇擁在人群中最高的那顆腦袋,覺得挺陌生。
勵嘯在粉絲前臉是繃着的,哪怕面對那麽多甜言蜜語也不怎麽笑,頂多是司空見慣的淡然,也就有粉絲給他送信後他才禮貌地說聲“謝謝”。
季遇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人設。
棱角很鋒利,臉挺臭,人很傲。
特別拽。
但也格外冷漠。
到達京城後,粉絲陣仗就更大了。
這會兒明明已經是淩晨一點,本應該是空曠的接機出口處站滿了人,直接圍到了外面的大門口,舉牌子的,舉攝像頭的,舉花的,還有舉玩偶的。包括第二層也擠滿了粉絲,靠着欄杆往下看。
全副武裝好的勵嘯一出來,就是此起彼伏的聲浪與歡呼,粉絲們手擠着手,頭挨着頭,就為看他一眼。各種長焦短焦沒有焦的鏡頭也迅速怼起,燈光啪啪的。
勵嘯這時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态,裹着滿身倦意,只顧埋頭走。
人們圍着他。
“好帥好帥好帥!!”
“嘯嘯嘯嘯——”
“嘯總多注意身體啊!”
“嘯總別和季遇炒cp啦!我想你獨美!”
“嘯總怎麽要參加這種麥麸綜藝啊,我們都看不懂啦!”
這話讓勵嘯腳步突然頓住,擡起頭來。
于是粉絲們腳步也頓住。
季遇等人跟在後面,腳步也跟着頓住。
機場的燈光白得刺眼,勵嘯突然轉過身向後走了兩步,揚起手:“你過來——”
在衆人的目光和鏡頭中,勵嘯把季遇猛然從人群中拉出來,用力地抓住他的手。
然後他以一個季遇掙脫不了的力氣迅速交握。
再十指緊扣。
再舉起。
勵嘯單手把口罩一扯,像是忍了很久終于爆發一樣,将手舉在臉前,拿唇直接抵上季遇的食指。
短短一瞬後,他便分開了。
迅速而果決。
這動作太快,在外人看來,他就像随便撈了個人聞了一下他的手,輕慢随意,沒有情緒。
似乎只是為了怼人和炒作。
勵嘯揚着嘴角,笑得有些嘲諷和滿足。
站姐高清視頻鏡頭下,是他那張格外跋扈嚣張的臉,和不耐煩到極致的聲音:
“那這下看懂了嗎。”
粉絲開始沸騰尖叫,場面愈發混亂。
季遇的手還被勵嘯握着,耳畔逐漸變得模糊。
只有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冰冷指節,被柔軟雙唇觸碰時,那一剎那的酥麻溫熱。
只有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食指是如何,被那一瞬伸出的舌尖,漫長久違地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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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