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奇怪少年(6) “我可以自己走的”……

鬼使神差的葉渺就想伸手去撥他微微發顫的睫毛,然而手還沒貼近,少年似有所感唰的睜開眼,一把擰住了她的手腕,眸色深邃黑沉,像是看不見星光的漆黑夜空。

見到是她,沈望怔了一瞬,歉意地松開了鉗住她的手:“很抱歉,弄疼你了嗎?”

揉了揉被捏得有些發紅的手腕,葉渺搖搖頭:“不是很疼,過會兒就好了。你剛才是有做什麽噩夢麽,感覺情緒很不安穩。”

“沒有哦。”沈望翹起唇角,竟帶了點小孩子的俏皮,偏頭沖她眨眨眼:“于我而言,那算不上什麽噩夢。老實說,我從不做噩夢。”

少年雙手交疊放到腦袋後枕着,吹了片刻的涼風,忽然傾身靠近,貼着葉渺的耳邊低低笑道:“因為,我是噩夢本身。”

卷着熱氣的氣音鑽進耳朵,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令葉渺十分不自在,她往過道邊挪了挪身子,白皙的臉上浮了一點緋色。根本沒聽清沈望在說什麽,她只覺得少年與往常很不一樣。

平時沉靜內斂,不愛說話,對着誰都冷着一張臉,像是要把所有人都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此刻又過分熱情,恣意且張揚。

葉渺有留意到他一直都在笑,淡淡的、淺淺的,那笑容裏流露出來的不是喜悅,應該說什麽都沒有,仿佛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符號。

“到站了,我們下車吧。”前後座之間的空隙夠大,沈望站起身輕輕松松就走了出去。走了兩步回過頭,見葉渺還在發呆,便上前牽了她的手腕,語氣聽着有些無奈:“回神啦,再不走要坐過站了。”

盯着少年非常自然地牽着自己的那只手,葉渺臉色還是茫然的。她跟沈望關系有這麽好嘛,都到了可以随意觸碰的程度?

一直被牽着下了車,少年都還沒有松開的意思,葉渺有點難為情,小聲道:“沈望,我可以自己走的。”

聞言沈望頓了頓腳步,不過并沒有松開她的手腕,輕笑着解釋道:“天色有點黑,我怕你不小心踩到石子什麽的會摔倒。昨天半夜你下樓倒水時,不小心撞到了放在客廳路中間忘記搬走的椅子。當時外面是有月光的,我猜想你可能在夜色中看得不是那麽清楚。”

“你怎麽知道?”葉渺一驚,喃喃問道。

她的确是有輕微的夜盲症,夜色中視物沒那麽清晰。因而她平時都是把水杯灌滿放到卧室的,昨晚一時忘了。實在太口渴,又忘了把手機放到了哪裏,便摸黑下了樓想去開客廳的燈,結果半路撞到了橫在路中央的椅子。

“是指半夜你起來的事嗎?”沈望腳下沒有停,牽着女孩兒的手慢慢走着:“我那時聽見椅子腳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開門出來看了眼。看身形知道是你,怕貿然出聲會把你吓到,就沒開口說話。”

沒想到沈望還挺心細的,葉渺暗暗地想。

幾分鐘的路程生生走了十分鐘才到家門口,沈望掏出鑰匙開了鎖,率先進去把客廳的燈開了,回過身接過葉渺的書包:“進來吧,這下不怕撞到東西摔了。”

“你可以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我去做飯。”少年熟練地将圍裙往身上套,從冰箱拿了魚還有各種佐料進廚房,把魚洗幹淨就往菜板上放。

看少年行雲流水片魚的動作,葉渺都呆了,湊到廚房問:“不需要我洗菜、切菜了?你不是不喜歡做這些準備工作的嗎?”

一刀将魚頭切下,再将片下來的魚骨、魚片分開裝,炒了鍋底将片好的魚依次放進鍋裏煮。只需要幾分鐘便可撈起來,出鍋澆上熱油。

廚房裏彌漫着麻辣魚的香味,沈望又炒了個醋溜白菜,關火後洗淨手才笑道:“記錯了,我并沒有不喜歡。”

葉渺皺着臉,随即恍然。不是不喜歡,沈望之前可能只是單純不想做而已。将盛菜的盤子端上桌,她無意間瞥見少年的食指上似乎有血珠滲下來。趕忙上前捏着他的手指查看情況,面露關切:“怎麽弄傷的?”

“這個啊,”沈望毫不在意,拿了張紙巾随手一擦,态度随意得仿佛這不是他自己的手一樣:“可能是魚鳍沒剪好,不小心将手紮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紙巾擦了滲出來的血,又有血珠冒了出來。沈望連擦都懶得擦了,想直接不管,說等會兒就不會流血了。

這無所謂的态度令葉渺心裏一梗,她拉着少年去廚房用流水沖洗傷口,而後找了醫藥箱用醫用酒精消毒,見傷口不流血了才小心翼翼地貼了一張創口貼上去。

全程沈望坐在沙發上沒有動,目光一直緊緊盯着低頭給自己處理傷口的女孩兒。說實話這條小口子他并不覺得有什麽,就算不處理也沒什麽要緊,反正又不會死人。以前受的傷比這嚴重多了,他現在不照樣生活得好好的?

可是瞧着女孩兒認真的神情,他又覺得有趣,便支着下巴放肆地打量。畢竟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像這樣給自己處理過傷口了,印象中只有一個鄰居奶奶曾經如此溫柔地待他。可惜那位老人已經過世了,子女們草草将其下了葬,為了争奪遺産争來吵去,連死都不讓她安寧。

簡單地包了下傷口,葉渺總算是舒了口氣,一擡頭差點撞到少年的下巴。她才發現少年靠得很近,身子往她這邊傾了傾,呼吸間都能聞到對方衣服上皂粉的味道,淡淡的檸檬香。

“你怎麽、這樣看着我?”太近的距離讓葉渺緊張起來,說話都不自覺有些磕巴,她抱着醫藥箱想起身,卻被少年拉着手跌坐回沙發上。

少年沒有開口說話,反而越靠越近,伸出的手快要觸碰到她的臉頰時驀然拐了個彎,最終從她頭發上拿下來一個東西。攤手一看,是一朵桂花。

小區道路的兩旁種上了很多棵桂花樹,如今十月份,正是桂花大量開放的季節。打開窗站在窗邊,都能嗅到空氣中流淌着的桂花飄香。

“謝謝。”不知怎的,對上少年黑亮的雙眼,葉渺隐隐感覺面上發燙,連忙移開了視線,慌慌忙忙抱着醫藥箱起身。

“不客氣。”沈望晃了晃自己包着創口貼的手指,輕聲回道,只是眼裏卻并無多少笑意。

這次吃過飯是葉渺洗的碗,因為沈望手傷了,不方便沾水。回卧室洗完澡出來後,她的手機震動了下,點開一看有人添加她的微信好友,昵稱是“老子天下第一”。

葉渺不曉得這人是誰,直接點了拒絕。沒想到添加好友的請求再次發送過來,這回倒是附了個介紹過來。原來是趙越。

趙越居然會主動加自己微信,葉渺感覺天上都要下紅雨了,問他:【趙越本人?】

那邊一直顯示回複中,半晌才慢吞吞發了條消息過來:【除了老子,還有誰叫這個名字?】

【……有事嗎?】葉渺将紮起來的頭發散開,往床上一躺直嘆太舒服了。

【我去問了吳婧,然後……】

就看到那個然後後邊的省略號,等了半天那邊沒動靜了,葉渺發了幾個問號過去,并沒有得到答複。

她暗自猜想興許趙越得到的答案令他傷心了,那個三中的學生說的是真的,吳婧真的收了他送的很多貴重的禮物。

在司命星君傳送的那段劇情中,沒顯示吳婧是否有做過這種事。不過她身邊的愛慕者的确大多都是家裏有錢有地位的學生,趙越算是一個例外。

不是說趙越家沒錢,而是趙越這人吧就有點不太正常。別人都是炫富,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喜歡裝窮。也不是刻意裝出一副沒錢的樣子,就是從頭到腳的穿着打扮透着一股子廉價感,可能身上最貴的就是那雙五百塊錢的運動鞋了。

家裏父母對他并不吝啬,每個月零花錢是五十萬。衣服褲子都是置辦好的,鞋子買的大品牌,一雙都要四十多萬。在學校必須要穿校服,否則門衛不讓進去,于是那些常服趙越就只有放假才能穿。

幾百塊的鞋子是他自己買的,因為覺得父母買的鞋子太招搖了,不适合穿到學校。他便從自己的零花錢中擠了一點出來買了幾雙便宜的鞋,剩下的拿去買游戲機,充值游戲幣,買皮膚、買裝備。

折騰下來也沒剩多少,堪堪留了點飯錢。一個月裏除了在打游戲上滋潤,其他方面就過得苦巴巴的。導致班裏的好多同學對他産生了誤解,以為他家境一般,甚至到了窮苦的地步。

吳婧也并不曉得趙越家裏很有錢。還是高考結束,趙越邀請了包括她在內的一群關系比較好的同學來家裏做客後,她才知道原來趙越不是什麽窮小子,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

久等不到趙越“然後”後面的內容,葉渺将手機随手一放,拿出書本與金考卷,開始沉下心做題。

到了往常該睡覺的時間,她将書桌上的資料全都收拾好放進書包。關了燈,睡下沒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卧室裏的鬧鐘指針滴答滴答走着,迷迷糊糊間,脖頸上傳來輕柔的觸感,她覺得似乎有一雙手在那處輕輕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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