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奇怪少年(11) “姐姐,我怕”……

與沈望打了一場籃球後,趙越奇跡般地不逃課了。一有空就轉悠到一班教室門口,喊沈望出去打籃球,要麽就是打游戲。被晾幾次後,眼看着期中考試就要到了,他倒是沒再來。

聽他那群小弟說正在臨時抱佛腳,揚言要在成績上将沈望踩在腳下。也不曉得趙越從哪裏聽說的少年成績不好,竟然會産生要在分數上一較高下的念頭。

不過葉渺還真不清楚沈望的成績如何,就上課的表現看不出什麽。沈望也從來不跟她談論學習上的事情,就連對方的作業本她都沒見過。略微有些擔憂,她便問起了少年考試準備的情況。

沈望沒有回答,收拾完書包走到教室門口,站在走廊邊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喃喃道:“下雨了。”

一句話就被轉移了話題,葉渺跑到他身旁并肩站立着,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今天終于不用跑步了。随即又犯了愁,因為她書包裏沒有放傘。

“你帶傘了嗎?沈望。”冰涼的雨絲斜飄進來,将葉渺的手掌都沁濕了。不過片刻,濃墨潑滿了天際,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耳畔的雨聲淅淅瀝瀝的,隐隐有加大的趨勢。

教學樓的走廊裏稀稀疏疏站了一些人,與葉渺他們一樣被突來的大雨困在這裏走不了。有人用偷偷帶來的手機給家裏人打電話,讓家人過來接,也有不管不顧直接沖進雨裏快速奔跑的。

“沒帶。”沈望搖頭,見雨絲飄了進來,便拉着葉渺進了教室:“我們再等一等吧,說不定待會兒就下得小了。”

一瞧外面那麽黑,葉渺将教室的燈都打開,暗道只能如此了。同學都走光了,裏面只他們兩人在。

把收進包裏的書本與試卷重新拿出來放桌上,寫了約莫半個多小時,葉渺再擡頭望外面,雨滴跟斷了線的珠子般絲毫不見減弱的趨勢:“看來這場雨是不會停下了。沈望,我們還是走吧,再晚點保安大叔要鎖門了。”

“嗯。”将一本有關計算機編程方面的書放進了書桌,少年拎着一個空書包起身。到了樓下過道,他幹脆利落地将校服外套脫了裹在葉渺的身上,又将空書包遮在她的頭頂,而後拉着她的手就沖進了雨中。

斜飄的雨水拂到葉渺臉上,沾濕了她的臉頰,連睫毛上都挂了幾點晶瑩。但她的身上卻是暖和的,少年寬大的外套将她的書包還有整個人都裹了起來,頭上的雨水也被少年的書包遮去了大半。

再反觀沈望自己,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頭發上、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十月底的天氣還是泛着涼意的,穿着短袖再加上又淋了雨,葉渺很是擔心少年的身體。

果不其然,冒雨回到家的當天,沈望就病了。

夜裏的風雨來得越加猛烈,外面的樹影被大風吹得東歪西斜,天空中時不時落下一道驚雷,帶着劃破天際的閃電。

夜裏的溫度驟降,仿佛從秋天一下子過渡到了寒冷的冬季。葉渺是半夜被凍醒的,将收到衣櫃裏的棉被拖出來,又在床上鋪了一層毛毯方才覺得暖了些。

她本是要繼續睡的,想起沈望淋了雨,氣溫又降了這麽多,遲疑了一瞬便去敲了少年的房門,想問他需不需要加床被子。敲了幾聲沒人應,葉渺轉身想離開時,忽地聽到房裏傳來細微的響聲。

實在放心不下,猶豫了幾秒鐘,她出聲道:“沈望,你醒着嗎?我進來了。”

門是沒有鎖的,葉渺輕輕擰一下把手就推開了。房間裏一片昏暗,窗戶緊閉着,一進來便感覺空氣都有點悶悶的。

“沈望?”順手将房間燈開了,葉渺發現床上空蕩蕩的,除了一床被踢得亂七八糟的被子,什麽都沒有。地面也是淩亂的,拖鞋在路中央東一只、西一只橫躺着,垃圾桶側翻,裏頭的紙巾都掉了出來。

站在房間裏不知所措,葉渺抖着聲線又喊了聲少年的名字。偌大的房間裏除了被關在外面的雨聲,就只剩下她自己聲音的回聲,在夜裏顯得格外的寂寥與空曠。

快要被自己的腦補吓軟了腿,葉渺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想少年或許是下樓倒水了,便想去客廳看一下情況。不想還沒出房間,那細微的響聲又隐隐約約傳到耳邊。

斂聲屏氣聽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挪到聲響發出的位置蹲下察看。是一個大衣櫃,那種細細簌簌的響聲就是從裏邊發出來的。葉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碰櫃門,連手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唰的一下,她将櫃門徹底拉開。裏面沒有老鼠或者別的可怕生物,除了一個蜷縮着身子藏在裏邊的少年。

“沈望?”葉渺睜大了眼睛,借着吊燈的光線她能夠清楚看到少年雙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将腦袋埋在膝蓋間。身上只穿了件薄款的睡衣,赤着的腳有些紅,渾身都在發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害怕的。

刺眼的光線照射進衣櫃裏,外面的雷聲又落下一道,少年像是受了驚般将身子蜷縮得更緊了,差點将自己擰成毛團。看到這樣怯懦的少年,葉渺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只覺得有些酸酸的。

顧不得想太多,她輕輕伸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小聲哄他出來:“沈望,你是不是怕打雷啊?沒事了,我在的。”

過了幾分鐘,少年終于擡起了埋在膝蓋彎間的腦袋,眼睛朦朦胧胧的,仿佛被水沖刷過。見到葉渺蹲在他跟前,單薄的身子總算沒那麽抖了,怯生生地揪住葉渺的衣袖,癟了癟嘴一下子撲到她的懷裏,小聲道:“姐姐,我怕。”

被撲得一釀跄,葉渺險些一頭栽在地上。她将身高腿又長的少年從逼仄的衣櫃空間中撈出來,将人弄到床上躺着,又從自己那邊的衣櫃中找了一床厚被子蓋在少年身上。

見他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伸出手背擱在他的額頭量了量,擔憂地嘆了口氣:“有些發燒的樣子,你沒覺得自己不舒服嗎?”

少年睜着眼睛直直盯着她看,就是不說話。只要她一轉身,就掀了被子跟在她身後走,連外套都不穿一件。不得已,葉渺只得重新将他摁回床上躺着,哄他說去客廳倒水,馬上就上來。

然而等她找了感冒藥、倒了杯溫水過來,就見少年眼巴巴地守在門口張望。看到葉渺的身影,他才直挺挺地躺回床上,假裝自己很乖、很聽話的模樣。

“先吃藥,再睡一覺。如果明天不見好,就請半天假去醫院挂水。”撐着少年的身子将人扶起來坐着,葉渺把感冒藥放到少年手中,可少年只是看着并不吃。

她試着把藥喂到嘴邊,沈望倒是張嘴吃了。沒喝水,硬生生嚼了吞下去的。挺了沒過一秒鐘,眼角就沾了淚漬,皺着臉說苦。葉渺又給他調了半杯蜂蜜水喝下,聽少年咂了咂嘴,嘟囔着不去醫院。

“那就不去。”哄小孩子葉渺還是很有一套的,如今沈望跟個小孩子也沒什麽差別,她就盡量順着他的話講,三兩下就将人順了毛。

眼看着把人哄睡着了,她疲憊地打了個哈欠,一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多了,打算回房間接着睡。不料她的手被少年攥得緊緊的,剛一起身少年就跟着醒了,驚慌失措地尋找着她的身影,表情可憐兮兮的,仿佛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狗。

一見着她還在跟前,少年不安的情緒稍稍褪了些。不僅攥着她的手不放,還一個勁兒地往她懷裏鑽,雙腿壓在她的身上,水潤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殷紅的唇抿了抿:“姐姐,抱。”

被迫躺床上的葉渺盯着天花板出神,耳邊是少年漸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勢似乎小了下去,雷聲與閃電都沒了。屋子裏的燈光仍舊亮着,周圍安靜一片,葉渺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只小奶狗在吐着舌頭歡快地沖自己搖尾巴。葉渺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想切點肉丁喂給它。沒想到剛轉身,腳背就被舔了一口。

下意識低頭,她看到自己的腳背上沾了幾滴血,而那只皮毛光亮的小狗全身都是紅色,如同在血水中浸泡過一樣,就連眼睛都是血紅色的。

被這個夢吓出一身冷汗,葉渺喘着氣坐了起來,鬧鐘還沒響,外面的天剛剛亮。她發現自己沒在沈望的房間,而是睡在自己的卧室。

踩着拖鞋下床拉開遮光的窗簾,再将窗戶打開些,一股雨後泥土的芬芳彌漫,沁人心脾。昨天一夜暴雨,今天倒是個晴朗的天氣。

開了卧室門,葉渺走下樓,果然又在廚房看到了少年忙碌的背影。她沒提昨晚的事,上前幫着少年端碗,末了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彎着眼笑了下:“好像沒那麽燙了。你感覺怎麽樣,需要去醫院嗎?”

沈望不自在地別過臉,耳垂染了一點薄紅,嘴唇嗫嚅着。眼神複雜地望了葉渺一眼,他默默搖頭,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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