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1)
澹臺漭見他抖得太過離譜, 一腳踹在了他的膝彎上,讓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免得太丢人了。
澹臺漭見不論是洛無塵還是蓼實都沒有動作, 只好殷勤地上前把盒子打開。
裏面裝的全是各種鞭。
洛無塵:他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清心咒, 免得一會兒忍不住沖動, 直接一巴掌把澹臺漭那笑彎了眉眼的臉給他呼後腦勺去。
“那便多謝統都了。”洛無塵目不斜視。
澹臺漭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賤神附了體,洛無塵都趕人了,澹臺漭還不走,還在朝洛無塵天花亂墜地說什麽房術之事。
若不是洛無塵知道澹臺漭自己都還是個雛兒,他都快信澹臺漭當真如此風流無度了。
洛無塵露出來的那雙眼睛裏帶上了幾分譏笑,那眸間清透精明得好似一眼就看穿了澹臺漭的謊言。
不過澹臺漭覺得就算洛無塵看穿了也無所謂,反正他又不是洛無塵這種的。
澹臺漭過來陰陽怪氣地勾着洛無塵的肩膀, 剛下手, 他便覺得肩膀的手感有些熟, 不由擰緊了眉, 面上卻是分毫不變,已經非常自來熟地喊他無塵兄了, 一邊攬着他一邊往琉璃殿走,“說真的無塵兄,你跟太監不一樣,太監是沒那部件, 你還有痊愈的可能。”
蓼實已經聽不下去了,一腳就朝澹臺漭那不老實的手踹了過去,澹臺漭飛身一閃,直接躍出了殿外, 白芍這時候倒是識趣, 立即大喊了一聲:「放狗」。
好幾條不知道什麽品種的狼便從琉璃殿內沖了出來, 澹臺卓立即飛身出去主動關上了門。
昨日經歷了宋羽衣一事,蓼實就讓人牽了好幾條狗過來,打不過,咱就放狗。
澹臺漭看着狠狠關上的殿門,樂得彎腰拍腿大笑,一直看着澹臺漭的何旺……
就連他都看出來了他們統都對國師的針對,按他說,放狗咬都是輕的。
“哈哈哈,樂死我了。”澹臺漭的笑聲伴随着狗叫聲,簡直不要太辣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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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殿裏隐約傳來一聲「小混蛋」,初始的時候澹臺漭還沒聽出來。
可是再細聽的時候,只聽得一聲非常輕的「小混蛋」,那聲音溫潤,仿若那一聲小混蛋是自己的錯覺。
澹臺漭一邊笑一邊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可是沒見着洛無塵真容,他也不是很确定。
他把何旺從地上扶起來,順手摟着何旺的肩,道:“走,國師看不上咱的禮,這禮我送你。”
何旺:他很想說自己還小,也沒娶親,用不着。
可是澹臺漭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手感不一樣。
何旺雖然也長得纖瘦,可肩膀的手感跟洛無塵的不一樣。
洛無塵的肩膀,幾乎跟他曾經摟着邵雪月的手感一模一樣。
何旺感覺澹臺漭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整個人吓得打了個激靈,捧着一堆盒子,狐疑地看着澹臺漭,見他沉默,不由小聲道:“統都?”
澹臺漭:……
“沒事兒,我就是試試手感。”
何旺:他整個人都快裂開了啊喂。
琉璃殿裏。
洛無塵輕輕撫了撫方才被澹臺漭捏過的肩膀,微微擰了擰眉。
“公子,這話鐵定是邵雪月傳出來的。”除了邵雪月,一般人極難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兒。
“傅勝可還安好?”洛無塵轉了話題,珉武王今日态度反常,就算知道洛無塵「有這麽一隐疾」,也不該這麽高興。
“并無異常。”
“那就怪了,如果不是為了傅勝,邵雪月派一煞來宮中,就是為了打探這麽一個無關痛癢的消息?”這不像是邵雪月的風格。
洛無塵都不知道,蓼實就更不知道了。
“不過公子,風來信傳來消息,”蓼實的視線很沉,洛無塵擡首看去,就聽蓼實道:“邵雪月就住在風來信,初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誰?”洛無塵從未聽過邵雪月在京都與誰關系好,就聽蓼實道:“楚陵。”
“楚陵?”
九皇子還未離開時,蓼實說過不了幾日應該就能查出楚陵的底細,可是這過去已經不止三日了,楚陵的底細依舊像是一個謎。
“聽說,邵雪月花了很大手筆,買了楚陵一個月。”
“邵雪月可不是什麽花錢如流水的人。”洛無塵的嘴角勾着笑,方才被澹臺漭故意氣了一通的氣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口。
“你讓人送一只信蠶給掌櫃的,讓他務必每日一報。”
蓼實立即領命去了。
洛無塵看着旁邊的赤雪,赤雪的嘴已經被洛無塵綁起來了,他心情頗好地走過去,“小赤雪,下次你若是再喊我小混蛋,我怕是真會摘了你的舌頭。”
赤雪眨巴了一下眼睛,裝不懂。
洛無塵伸出手,輕輕彈了一下它的喙,伸手給它把布料解開道:“莫要吵了。”
赤雪當真閉了嘴。
白芍進來的時候,朝洛無塵道:“大人,今日不用去天牢了嗎?”
“剩下的交給澹臺卓将軍變好。”傅敏一問三不知,傅勝手殘舌扔,想必已經活不過今晚了。
不過麽……
洛無塵又怎麽能讓傅勝死于珉武王之手呢。
他垂眸看着自己有些蒼白的手,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白芍看着洛無塵那笑,明明看着與往日沒有分毫區別,可就是讓人膽寒得緊,好似那笑是對着一堆鮮血而綻放。
當日,澹臺卓審完傅勝,便将傅勝的供述送來給洛無塵過目。
洛無塵看過,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臣便告退了。”澹臺卓拿着供述走了,直接将傅勝的供述送去了乾寧殿。
只是翌日,當聖旨下到天牢的時候,面對結果,除了洛無塵,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的。
整個傅家都被判以淩遲之刑,翌日執刑,由洛無塵監刑。
傅敏跟傅勝口不能言,他們明明什麽都沒說,為什麽會是淩遲之刑?他不服。
天牢頓時傳來傅勝跟傅敏的嚎叫聲。
澹臺卓雖然覺得憑着一張若有似無的供述,此刑未免過于殘忍,可照傅勝的罪行,皇帝原本的品性,又覺得這結果卻也不難所料。
五年,這五年,好似讓他們所有人都忘了,皇帝的本來面目究竟是什麽?
五年會磨去一個本就暴戾的人的暴戾因子嗎?
不會,暴戾,只會讓一個本就暴戾的人變本加厲;反觀現在,皇帝顯然已經收斂很多了,是有珉武王做牽制,還是……
只是,他送去的那紙供述,遠不會讓傅勝一家被處以如此極刑。
澹臺卓的視線落在洛無塵身上,這位國師,他究竟是想做什麽?
單純的只想助纣為虐嗎?
澹臺卓深深地看着傅勝,似有所言,卻又無言,最後只好請洛無塵一起離開天牢。
“将軍先行,無塵稍後便來。”洛無塵低垂着頭,聲音溫潤。
澹臺卓雖然不知道洛無塵留下做什麽,可洛無塵都這麽說了,他自然不好再留。
于言上前道:“大人,你可要保重身體啊。”
皇帝對洛無塵的看重,是真的當做自己的命來對待的。
澹臺卓不知道皇帝為什麽會給傅勝處以重刑,于言可清楚得很。
他是當着皇帝跟澹臺卓的面兒做的手腳,将那份若有似無的供述掉了包,那是傅勝斷手的那天晚上,洛無塵親自去天牢逼着傅勝寫下的。
傅勝一直以為自己将自己知道的全說出來就會活一命。
可是洛無塵,從來就沒想過要留傅勝一命。
審訊室的人都走了,只留下傅勝、蓼實,還有洛無塵三人。
傅勝想要撲上來質問洛無塵為什麽說話不算話,洛無塵卻摘了面具,微笑着看向傅勝,“傅大人,在下已經盡力幫忙了。”
你說謊,你說謊。
傅勝一直在「啊」,可洛無塵卻懂,因為太激動,傅勝的嘴裏再次流出了鮮血。
洛無塵當初年齡雖小,可卻清楚地記得當時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那些人大多都還好好地在朝中,享受着他們的榮華富貴。
洛無塵臉上的笑輕塵淡絕,可是看在傅勝眼中卻全然不是如此。
他覺得洛無塵那副看似真誠的表皮之下,藏着的是一顆修羅心,他沒有人性。
“傅大人,你當真覺得,皇上會放過你的家人嗎?還是……”洛無塵緩緩走進他,奈何傅勝被綁着,根本靠近不了洛無塵,“你覺得,珉武王會來費心來救一個已經沒用了的你?”
他語氣輕柔,卻字字戳在傅勝的心尖上。
是啊,他确實存了這麽一份念想。
就算洛無塵說他的舌頭跟手都是珉武王雇傭了雪月閣做的,可是珉武王給他傳來的消息并非如此。
他說他會來救他的。
洛無塵看傅勝的神情就明白了傅勝的想法,他道:“枉你與虎謀皮多年,這只虎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虎,你居然都沒看出來嗎?”
自私大概是雍國國風了。
皇帝為了自己能六親不認,親子又如何,為了保全自己,為了自己能活命,他誰都能放棄。
皇帝當真如表面看起來那般昏庸?太子前腳對付了他,後腳太子就落了馬,甚至沒了命,皇帝當真沒有半分懷疑嗎?
不可能。
可是皇帝卻選擇相信他洛無塵,只因為他洛無塵現在勢不大,又因與他性命牽系,又因珉武王現在才是重中之重,他洛無塵可以推後處置罷了。
畢竟,現在洛無塵作為他手裏的一把刀,還不曾威脅到他的江山。
要說皇帝自負也好,說他什麽也好,皇帝始終認為,只要他還在皇位上,這天下就仍然是他的天下,江山仍然是他的江山。
洛無塵那雙眼睛笑得妖異異常。
傅勝看着那笑,忽然認清了現實,從他決定跑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沒有了退路,被皇帝抓到,他的下場也只會如此。
珉武王他當真不知道嗎?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相信。
當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還有輪得到他不相信嗎?
可是傅勝知道,自己跑與不跑,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從進入天牢的時候就知道了,可還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存了那樣一個念想。
傅勝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是心如死灰,還是求一個了結,洛無塵都不在乎。
他不會讓這些人死得容易的。
洛無塵離開前,特意囑咐了獄卒看緊傅勝,別讓他自戕。
當晚,傅府一家全被羁押入了天牢,整個晚上,天牢就的「冤枉」聲就沒停歇過。
當天晚上,皇帝一通聖旨,要求文武百官翌日全部到場觀刑。
這是威吓,皇帝要讓他們知道,背叛他的人的下場。
自八月八開始,壓在衆大臣心裏的石頭不輕反重。
他們都知道皇帝的做事手法,有了一顆開路石,接下來很多都會順着傅勝這條線被牽連,是他們主動投降認錯舉報,還是緘默,這是皇帝在給他們機會做選擇。
選錯了,是萬劫不複,選對了,至少還有名在。
京都上空,陰雲密布,明明還是秋天,空氣卻讓人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涼。
傅勝被處以極刑的事,很快就從洛無塵不行的茶餘飯後的樂子,演變成了戰戰兢兢的恐懼。
将軍府。
澹臺漭一下子就樂不起來了,他跟澹臺卓坐在正廳裏,面面相觑,父子倆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澹臺漭最先沉不住氣,他看着澹臺卓,“你別說這事兒你不知道。”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傅勝的結局改變不了。”他們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的。
澹臺漭雖然覺得傅勝死有餘辜,可他想的是斬首,京都刑場已經許多年不曾用過了,更何況這一次更是這麽嚴峻,要求文武百官全部觀禮。
最重要的是,監刑人還是洛無塵。
“洛無塵監刑之事,是你的主意?”澹臺卓覺得他爹不至于這麽做。
他爹向來不管這些事,但是傅勝的供述是澹臺卓呈上去的,這容不得他不多想。
澹臺卓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
澹臺漭也覺得應該不是自家爹,可會是洛無塵自己嗎?
如果是洛無塵自己,他那病體,能承受得了淩遲之刑帶來的血腥?不得當場吓昏過去。
所以……是皇帝的主意?
他要扶持洛無塵是衆所周知的,可是,他要把洛無塵扶到一個能與珉武王叫板的高度嗎?
那現在的洛無塵,未免也太過不自量力了一點。
澹臺漭已經在各大臣家裏打聽過了,根本就沒有大臣願意站在洛無塵那邊,他們更多的,依然是相信現今還有勢的珉武王。
洛無塵如此,不是雞蛋撞石頭嗎?
澹臺漭一時間居然也沒想通,洛無塵能心甘情願坐在那個位置上,能站起來跟珉武王叫板的底氣在哪裏。
澹臺漭不知道的是,洛無塵雖然沒有直接出面跟各大臣說過什麽。
可他放出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就像蜘蛛編織一張網,一條一條的,都是連哄帶騙,暗地裏早就心知肚明。
皇帝現在是什麽樣的,珉武王現在是什麽樣的,他們都知道,珉武王跟皇帝,說到底,其實都是一種人。
他們不論投靠哪邊,下場都不會比傅勝好到哪裏去。
十字路口,想要前行,總得選一條道。
而他們,選擇了看起來無勢,實際卻有皇帝撐腰,還許諾了他們用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毫無保留願意幫他們的國師兼丞相的洛無塵。
洛無塵将這一張網織得密不透風,原本這些包裹着珉武王的樹根,正在暗暗折道,正中心正在外洛無塵那邊不動聲色,一點點的移。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傅勝——只是一個開始。
夜半時分。
江随雲很久不曾造訪将軍府了,此時澹臺卓早已等候在書房,江随雲方從暗道出來,就見澹臺卓愁眉苦臉。
“将軍!”江随雲出聲提醒。
最近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他覺得是時候告訴澹臺漭了,可是他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現今傅勝已然成為開端,未來的朝堂只會更亂,也會更血腥。
他需要澹臺漭有了心裏準備。
澹臺卓起身行禮。
江随雲将他扶起來,雖然說了很多次不必多禮,可澹臺卓就是改不了。
“将軍還不打算告知小将軍嗎?”江随雲知道澹臺卓對澹臺漭的寵愛,微笑道:“小将軍已經入了朝堂,有些事,還是知道更為穩妥。”
澹臺卓知道江随雲來鐵定不是說澹臺漭的事,只道:“阿漭遠比我想象的成熟懂事。”
江随雲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
幼時江随雲曾跟澹臺漭一起玩耍過,那時他娘帶着他來将軍府,雖然不過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可澹臺漭卻讓江随雲記憶猶新。
幼時江随雲性子陰郁,澹臺漭就看不慣他,總欺負他,被澹臺卓瞧見了,上手就是棍子揍。
其實欺負也沒怎麽欺負,只是澹臺漭說了一句:“你沒爹,我沒娘,我看你娘挺漂亮,要不給我爹續了弦算了。”當時江随雲就覺得深受其辱,其實現在想來,其實那時候,澹臺漭應該就有所察覺了。
江随雲為前朝皇族唯一活着的皇子,從未在皇族名冊留下過姓名,甚至在宋默成攻進皇城的時候,他跟他娘都還沒到京都,才有幸躲過一劫。
那時他娘無比慶幸他父皇沒有接他進宮,否則他的下場,也跟他的那些從未謀面的兄弟姐妹一樣。
可是當自家娘親被雍國士兵折辱身亡的時候,這種慶幸就變得可笑至極。
江随雲不管想到什麽,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兒,好似萬事都是處變不驚。
“可有探出洛無塵究竟什麽底細嗎?”
澹臺卓自然知道他問的是審問傅勝這段時間接觸到的洛無塵。
他只得如是道來,“洛無塵這人深藏不露,審問傅勝時也未曾多言,想要怎麽審,基本是依着老臣來,但是我總覺得中間有些事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哦?比如?”江随雲是在江湖上混的,多年來已經自己集結了一批軍隊,軍饷不夠便做生意湊,可依舊杯水車薪,是以規模并不大,這批軍,明面上是挂在現今朝廷下,且全權由澹臺卓負責,是為私軍。
但是随着皇帝病重,軍饷撥不下來,初始規模起來了,皇帝也從未提及,也再為撥過軍饷,江随雲就幹脆将這批軍隊理所應當的歸納到了暗處。
皇帝現在能不能想起來,能想起來多少,都全由澹臺卓一句話。
“比如,為什麽他看到斷了舌頭的傅勝,一下就能想到雪月閣,難道就不能是有人冒充雪月閣?”
當時澹臺卓就覺得意外,畢竟栽贓陷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他沒有證據,天牢裏他的人跟洛無塵的人說法一致,根本找不到什麽錯處。
洛無塵作為一個神醫,就算對雪月閣的行事手法了解,可能一眼就得出結論?
他總覺得洛無塵的秘密很多,但是藏得太深了,根本就查不到分毫。
“派去傲風山的人回來了嗎?”澹臺卓忽然想到這件事,此事已經過去半月有餘,只是去傲風山打探一下消息,按理說應該早就回來了。
“沒有。”江随雲沉了視線,“此去十二批人,由十二個方向前往打探,至今沒有分毫消息傳回來。”
沒有消息回來,多半已經盡數死絕。
澹臺卓死死擰緊了眉,雖然洛無塵暫時跟他一道,可這樣捉摸不透的人,澹臺卓也不得不防。
“将軍,小将軍現今在禦廷尉當統都,未免打草驚蛇,此事怕是得勞煩一下小将軍了。”
說起澹臺漭,澹臺卓就忍不住扶額,想到今日下朝後聽到的事,他就覺得頭大。
他知道澹臺漭混賬,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能混賬到洛無塵跟前去。
頭天傳來洛無塵不舉之事,第二天這玩意兒就把他藥庫裏的各種壯陽之物全給搜羅走了,還光明正大地去送給國師。
這事兒交給澹臺漭,澹臺卓是一百個不放心。
可又沒有別的辦法,看在他的面子上,洛無塵對澹臺漭已經很寬容了。
雖然洛無塵表現得對誰都好似很寬厚的樣子,可是對傅勝的懲處,又讓澹臺卓摸不清這位國師究竟是個什麽脾性了。
這事兒當晚就在京都傳得衆人皆知,膽寒之人有,幸災樂禍之人也有。
為首的便是珉武王了。
珉武王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傅勝一家都要死了,雖然沒有直接死在天牢裏,到底明日就要處刑,還百官圍觀,這讓珉武王心裏不由得松了口氣。
皇帝對百官的威懾,無異于幫他威懾,他就不信那些跟他綁在一條船上的螞蚱會分毫不動搖,到時候他再加以威懾……
想到這裏珉武王就覺得,這些大臣各個都是飯桶,也各個都是牆頭草,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兩面倒。
可現在皇帝動不了他,洛無塵又無勢,而且他聽聞蠻夷仗着快要入冬又在擾邊境百姓,澹臺卓在京都呆不久,早晚他都要離開京都的。
澹臺漭雖已入朝為官,到底不過一個禦廷尉統都,根本難成氣候。
唯一讓他忌憚的,只有皇帝身邊的那條聽話的狗——洛無塵。
今晚注定是不太平的。
琉璃殿更甚。
不少大臣暗中派人往琉璃殿送信,給了洛無塵明确的答案,并保證不會告訴透露分毫他們給洛無塵的決定。
洛無塵當晚便去了乾寧殿,将此事告知給了皇帝。
皇帝雖然不知道洛無塵是怎麽做的,可是他根本就不關心過程,他要的是結果。
當即拍着洛無塵的肩大喝「好」字,心情暢快無比。
他道:“無塵,朕就知道你不會讓朕失望。”
“能為皇上分憂,實在三生有幸。”
“你立了一件天大的功,說,想要什麽?朕賞了。”
洛無塵姿态不變,道:“皇上不如給在下一幢宅子,琉璃殿到底是後宮,在下一直住在宮裏,實在多有不便。”
“準了!”皇帝考都沒考慮,直接應了。
“多謝皇上。”洛無塵微微颔首。
離了乾寧殿,于言上前來恭喜洛無塵,洛無塵偏頭看着他,面上帶着笑,卻沒有說話。
那讓于言心裏不由咯噔一下,立即垂下了視線。
“公公,該怎麽抉擇,不用在下言明了吧!”洛無塵聲音清清淺淺,半分看不出不過一個多月,朝中就已經颠倒了黑白。
“奴才自然是知道的。”于言是皇帝的人,很多人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都會巴結他,也不少人來賄賂,洛無塵這話是在警醒他。
若不是于言親耳聽到洛無塵告訴皇上這些事,于言怎麽都不相信,洛無塵在宮中明明看起來什麽都沒做,整個朝廷卻都已經倒轉了乾坤。
這樣的人,比珉武王更讓人覺得害怕。
可于言只是一個太監,他這輩子最高的位置就是站在皇帝身邊了,其次便是金錢,洛無塵出手闊綽,跟珉武王不一樣,他對自己人,從來都不摳門。
選擇做誰的人,于言在宮中混了這麽多年,還會沒數麽。
翌日午時。
許多年沒用的刑場再次被圍了起來,文武百官在行刑臺周圍圍了一圈,再之外,就是城衛軍了,還有百姓不少前來圍觀。
衆人只能看到監斬臺上坐着一個戴着金色面具的人,他滿身清淺,氣質出塵,于這肮髒之地簡直格格不入。
可他就穩穩地坐在監斬臺上,穩如一尊大佛。
周圍議論聲紛紛,洛無塵擡頭看了眼天色,一旁立即有人讨好的給洛無塵彙報時辰。
“大人,時辰已到。”
“帶上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不一會兒,哭嚎聲便響成了一片,其中只有傅夫人面無表情。
在洛無塵看來,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他們啖血吃肉,可有半分冤枉?
——沒有!
就在行刑之際,洛無塵看到傅夫人朝他看了過來,她在聽到「行刑」兩個字的時候,臉上是揚着解脫的笑,她朝洛無塵輕聲道:“大人,能否請你讓我跟煙兒葬在一起,不入傅家陵。”
沒有人注意聽傅夫人說了什麽,可洛無塵卻聽清了。
他朝傅夫人輕輕點了下頭,算是應了。
傅夫人閉上了眼,嘴角揚着笑。
當一聲聲慘叫貫徹耳膜的時候,洛無塵的嘴角就不曾消失過。
他看着鮮血浸染透了地板,每個人臉上都痛苦極了。
他在想,當初他們看着前朝皇族被處以如此極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态?
不,下一瞬洛無塵便否認了。
那時,他們在哈哈大笑,他們在說這些皇族細皮嫩肉的,言語間全是侮辱。
洛無塵現在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哈哈大笑,他只能像從前那些人看着他的時候那樣,看着他們。
看着他們如何變得面目全非,看着他們如何在那一刀刀的淩遲之刑下,變成一具具骨架。
周圍的人在每一次的慘叫聲中都抖了一抖,洛無塵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漸漸通紅,蓼實想要上前去,可是卻被洛無塵制止了。
——他要看着!
澹臺漭的視力非常好,不止澹臺漭在看着監刑臺上的洛無塵,許多人都在看着他。
澹臺漭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看到、或是發現。
總之他看到了。
洛無塵的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漸漸紅了些許,那裏面盛放的神情像是瘋狂,又像是煎熬,可更多的,卻像是不滿足的解脫。
為什麽?
傅勝的下場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嗎?他為什麽會露出這種神情?
這一刑,足足執行了一個多時辰,邢臺之上的哀嚎聲徹底消失,大多人的神情都是木讷的,只有看向洛無塵時,他們的神情才會稍作變化。
圍在周圍的百姓有的不忍直視,稍稍年長的,卻是回憶卻又懼怕的神情。
澹臺漭異常厭惡他們如此反應,卻礙于聖旨,不得先離,直到那位尊貴的國師發話,“除了傅夫人,其餘人,全部扔去喂鷹。”
洛無塵的話在現在,那就是代表着皇帝,誰人敢不聽。
護城衛立即跪地接令。
洛無塵有些虛弱地擡起了手,蓼實識趣地上前扶住他,擔憂地在他耳邊輕聲道:“公子……”
洛無塵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沒事。
那些想要獻個殷勤巴結巴結洛無塵的大臣們見此,都投去了擔憂的視線,礙于珉武王在場,根本不敢上前去。
此事一了,洛無塵只是蒼白了一天臉色,并無多大的反應。
洛無塵聽說,印少明被逼着看了這麽一場酷刑,在家吐了整整一天,更別說其他大臣之子,不曾見過這種場面的,在未來好幾天裏都食不下咽。
聽聞就算曾經見識過這等場面的大臣,夢中也時常被這殘忍驚醒。
朝中表面皆是平靜。
皇帝已經命人在宮外給洛無塵修建國師府了,短時間內洛無塵也搬不出去。
這樣平靜的日子,過了許有半月。
這半個月,澹臺漭也相對消停,遇見洛無塵下朝,或者洛無塵從仙靈宮回來,會恭敬地抱拳朝他行禮,洛無塵盡皆無視。
許是被無視得多了,也許是洛無塵終于殺了一人,洛無塵的心緒産生了更為明顯的變化。
最直觀的,便是蓼實看到洛無塵臉上的笑多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比從前輕快。
可是布下的網卻是越鋪越大,越鋪越大。
遠在宮外的青黛聽聞傅勝被處以淩遲之刑,還由他們公子監刑時,望着京都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憑他們公子的做事風格,真正出手了,不到最後,他就不會停手。
他必須得拿點實質的東西回去了。
這半個月,青黛送回來的消息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可是洛無塵一點都欣慰不起來。
他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信蠶,這些信蠶全是這幾天到的,青黛一次傳了兩百多只信蠶回來,現在那些信蠶全都在內殿,赤雪看得雙眼放光,翅膀興奮得直撲騰。
一只信蠶許是察覺到了赤雪垂涎的神色,轉頭就朝赤雪吐了一口絲,直接纏死了它的喙。
赤雪就用爪子撸,見它就要撸掉了,其他信蠶異常團結的都吐絲。
不過幾息間,赤雪就被纏成了一顆白色的繭從鳥架上直直摔了下來掉在半空。
“軍饷……”
“澹臺卓……”
“皇室……”
那些關鍵字全部拼湊成了一張完整的信息鏈,讓洛無塵無比确信,赤令軍确實跟澹臺卓有關系,且關系匪淺。
而且表面上看赤令軍是屬于皇室,其實确是另有其主,只是青黛還沒查出這「主」是誰。
殿門被人敲響了,白芍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大人,貴妃求見。”
莫安雪?
洛無塵打了個響指,沒開口,把那些紙條全部扔進了火盆裏。
琉璃殿到了深秋便有些冷,洛無塵已經用上了碳火,才讓他覺得沒這麽難熬。
蓼實直到最後一張紙條燃盡,才去開門。
白芍恭敬地站在門口,就見不遠處的莫安雪獨身一人,早已等候在此。
“貴妃娘娘,您來這裏,似乎并不合适。”蓼實看着莫安雪開口。
莫安雪神情焦急,顧不得男女有別,身份之別,直接朝蓼實走來,一邊走一邊道:“我有事與國師說,你讓開。”
屋內傳來洛無塵輕輕的咳嗽聲,半晌後才道:“蓼實,讓她進來。”
莫安雪直接一步踏了進去。
可是在她看到洛無塵的時候,莫安雪盡管已經再不期待什麽,還是被洛無塵現在的樣子驚了一下。
洛無塵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虛弱了,莫安雪猶記得初見洛無塵時,他的唇色還是淡淡的粉,今日再見,唇色卻已變得蒼白無比,活像一個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洛無塵近些天來盡數以那張金色面具示人,是為了掩藏這臉色,還是……
其實洛無塵也沒想到京都的氣候與他的身子這麽沖突,不過深秋罷了,卻已經像是傲風山的寒冬,讓他頗為有些受不住,不知道今年的冬會有多難熬。
“娘娘這麽急着找在下,可是有什麽事?”洛無塵在寫字。
“國師,我曾求你,救我家人。”莫安雪一直記得,但是從那之後,洛無塵便再也不見她了。
“在下記得。”說完洛無塵便咳了起來。
“我有珉武王最新動向,洛無塵,如果你答應幫我救我家人,我便會毫無保留的幫你。”
洛無塵從紙上擡眼看她,那雙眼在笑,卻讓莫安雪心裏發寒。
她知道自己這話存了威脅之意,可是她別無他法,皇帝現在在對付珉武武王又在集結新兵,明顯是要造反了,再拖下去,她的家人就真的……
“我知道我這話威脅不了你,國師大人,您就當行行好,救救我的家人好不好?只要你救我家人,我莫安雪這輩子,寧願認你為主。”
“我不缺仆。”洛無塵的語氣沒什麽起伏,莫安雪聽聞這話,像是被人一拳打進了冰窖裏,還不等她在冰窖待一刻,就聽洛無塵話音一轉,“不過……”
“不過什麽?”
“你總要拿出點兒我認為值得的誠意來吧。”
見洛無塵松了口,莫安雪思量再三,也豁出去了,将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
“珉武王最近私底下在召集天下富商捐款,在邊漠之地招兵買馬……”
莫安雪說得很快,可這對洛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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