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真沒親他

一頓狠咬,過後加上一通猛呸,印斟頓時駭得腦殼亂嗡,手中結界光鎖沒能撐住,哧溜一聲,便不慎将那撒潑打滾的謝恒顏給放了出來。

恰在此時,巷尾幽幽燃起一星燈火,兩人一并擡頭,便見不遠處隐隐約約立着一道女子清瘦出挑的身影。

朱紅嬌唇,柳葉彎眉,正是空盞樓的柳周兒。

謝恒顏當即猶如絕處逢生,扯開嗓子,大聲喊道:“柳姨救我!”

“咋回事啊,這麽晚了,你縮在這犄角旮旯裏幹什麽?”柳周兒提起燈籠,将他一張眼淚汪汪的俊臉照得慘白發亮,“容公子呢……他沒跟你一塊回來?”

“對啊小謝,大夥兒見你一直沒回來,擔心你是不是受欺負了呢。”身後擠出小綠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畢竟頭次接客,難免會有不适應的地方。”

印斟捂緊雙耳杵在原地,一臉莫名其妙:“接客?”

話音未落,謝恒顏跌跌撞撞,一頭紮進小綠懷裏,連哭帶嚎地出聲控訴道:“小綠姐,這人把我堵巷子裏,偷偷吃我豆腐……”

“誰?哪個臭男人敢吃你豆腐!”小綠握緊拳頭,義憤填膺地道,“姐姐幫你揍他!”

柳周兒将手裏燈籠轉了個向,正巧照亮一旁印斟那張冷冽如刀的側臉。

随後,她一捂朱唇,站在後方嗤嗤地笑:“喲,這不是……成老爺子家的大徒弟嗎?”

印斟一愣,只覺适才被啃過的右耳火燒一般疼。他反應不及時,甚至有些沒會過意:“……你是誰?”

“印公子,碰咱們空盞樓裏的小倌——可是要給錢的。”柳周兒不予回答,只帶有微許審判意味地道,“這規矩,您在來楓鎮待這麽多年,不會不知道吧?”

印斟漠然:“什麽意思?”

柳周兒戳了戳謝恒顏的胳膊,問:“他怎麽吃你豆腐的?”

謝恒顏縮在小綠身後,顫巍巍道:“他拉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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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周兒掐指一算,說:“一兩銀子。”

謝恒顏小聲嗚咽:“他把我按牆角裏,強吻我!”

印斟:“……?”

柳周兒:“伸舌頭沒有?”

謝恒顏有些蒙了,小綠趕忙在他耳邊提醒:“伸了二兩,沒伸一兩。”

謝恒顏想也不想,一通瞎喊:“伸了!伸進去亂攪!”

印斟渾身僵滞地定在牆邊,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柳周兒瞥他一眼,拉長尾音:“三兩銀子——還有嗎?”

小綠又悄悄道:“多說點,說嚴重點,虧死這個臭男人!”

謝恒顏問:“還能說啥?”

小綠:“說他揉你(和諧),揉了好多好多下!”

“哦。”謝恒顏扯開嗓子,繼續喊道,“他還揉我(和諧),揉了九百九十九下!”

柳周兒專心在旁算錢,竟險些信以為真:“那不得揉腫了,一邊大一邊小?”

謝恒顏聽得心頭一悚,也跟着鬼使神差地拍了拍胸脯——還好,一馬平川,毫無起伏。

賬剛算完,柳周兒手掌一攤,毫不客氣地向印斟道:“印公子,咱街坊鄰居的,算你便宜,總共五兩銀子,可不要賒賬哦!”

謝恒顏像只剛剛打過勝仗的野犬,彼時得意洋洋地縮在小綠和柳周兒旁邊,就等着看印斟拉下那張臭臉,一本正經和她倆互相擡杠。

誰料印斟今天不想擡杠。他沉默半晌,最終只從袖中緩緩拎出一只錢袋,對柳周兒說:“都給你,不用找了。”

謝恒顏眼珠提溜一轉,正想繼續嘲諷些什麽,印斟卻伸手朝他一指,搶先說道:“這個人,得跟我回去一趟。”

謝恒顏臉色驟變:“你……”

“不可能的,印公子。”柳周兒大手揮出,母雞護崽似的,将謝恒顏牢牢實實護在身後,語态強硬道,“你帶小謝回去,須得先行給他贖身。”

印斟亦是面色不善,聲線泛涼:“……我又不打算對他做什麽。”

“誰管你對他做什麽?這孩子是我撿的,你說要帶他回去,那他當初在街上喊冷喊餓的時候,你人又在哪裏?”柳周兒冷笑道,“既沒有那個責任心,就不要随随便便張口就來。”

小綠也說:“是啊是啊,你們男人都是大騙子,大豬頭,大臭蛋!”

謝雞崽便緊跟在她倆身後,邊聽邊點頭:“柳姨說得對!小綠姐威武!”

印斟:“……”

這時,巷口沙沙傳來一陣腳步輕響。原本站在飯館裏不知所措的傻師弟康問,也一并追了上來,這會兒他手裏還提着個半亮的燈籠,一見周圍多站着兩個姑娘,便沒由來地有些發怵。

“師兄怎麽啦,跑那麽急,害我找你找了好久!”

康問适才一個回頭,正好瞥見角落裏縮着一動不動的謝恒顏,立馬又驚道:“哎,這人不是那天在山上……”

“這是我們空盞樓新來的小倌。”柳周兒打斷他道,“你師兄沒給錢,就想直接帶他回去。”

康問嘴巴一下就歪了,像是覺得稀奇,又像是實在難以置信。半晌他走過去,用力摟住印斟的肩膀,小聲調侃道:“師兄,看不出來啊,你居然……好這口?”

印斟面色僵冷,眼底更是嵌了無數把冰刀:“我是帶他回璧禦府,見師父,你能明白嗎?”

康問聽到這裏,臉都紅了大半:“這、這就要見師父了?你考慮清楚啊,他老人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印斟深深剜了他一眼,片刻過後,終只是低嘆一聲,無奈道:“算了。”

康問:“嗯?”

“明日再說。”印斟冷冷道,“走吧,先回去。”

說罷,擡手扯上康問的胳膊,不由分說朝巷子外拽。

謝恒顏就這麽站在柳周兒身後,兩只杏眼彎彎,正無所畏懼地瞅着他瞧:“明日也別來了,再來給你漲價!”

小綠也說:“漲價,翻十倍!”

柳周兒握着小錢袋放掌心裏,掂了一掂:“姐妹們,今晚喝排骨炖湯,加餐!”

日頭方落,餘晖散盡,街頭一衆行人商販,正忙着收拾小攤準備歸家。

康問快步追在印斟身後,那點沒頭腦的話匣一旦徹底擰開,便成了鍋裏一灘滾燙的沸水。

“師兄你這是怎麽了啊?雖說你這把年紀……是該娶媳婦生娃娃了,可你找個小倌回來,他又不能給你生兒育女!”

“而且這事兒一旦讓師父知道,他老人家怕是要氣出病來……”

“我就說你最近怎麽奇奇怪怪的,原來一人躲着和那青樓小倌私會呢……哎,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銀子?”

印斟腳步驟停,康問一個前傾沒能剎住,鼻梁嘭的撞上他的後背,登時滿世界都在圍着轉圈。

印斟聲線冷淡,一字一句:“我說了,帶他回去,不是給他贖身。”

康問捂着鼻子悶聲道:“那也不行,玩弄人家不肯給錢,小倌也很可憐啊……”

“……甘老板的女兒死于非命,師父叫我查清此事緣由。”印斟倒吸一口涼氣,勉強與他解釋道,“我懷疑他是幕後兇手,所以才追他大半條街。”

康問陡然凝神:“啊……對!你不說我都忘記了,那個青樓小倌,底子很不簡單。”

印斟淡道:“他會用術法控人。”

“可你之前不說……他是銅京島來的難民嗎?”康問嘴唇一勾,頗為狐疑地道,“怎現在搖身一變,就成了空盞樓的小倌?難道說……”

“你別瞎想。”印斟五指蓋上他亂八卦的臭嘴,“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變成小倌,多半與我沒有關系。”

康問神經兮兮的,忽然眼睛一瞪,直盯着他道:“哎呀,師兄!”

“怎麽了?”

“你耳朵這邊……流血了。”康問驚訝道,“咋回事啊,走路撞牆了?”

印斟伸手朝耳後一摸,果真是的……右耳墜處火辣辣一陣疼,像有無數根銀針在拼命地紮。

“沒什麽。”印斟面無表情,“被狗咬了一口,不礙事。”

同一時間,三條長巷之外的空盞樓內,輕歌曼舞,正是一夜燈火最盛之際。

白天還蔫了吧唧的一衆客人,到了晚上便打起精神,開始一窩蜂拼命地朝軟香溫玉裏鑽。

忙着招待客人的姑娘們,一個個穿戴得花枝招展,鉚足勁在酒樓裏又唱又跳,只為讨得男人們一時歡心。

至于那些沒被點名的其他姑娘,便坐在一旁酒桌上各玩各的,偶爾才上去捧一捧場。

謝恒顏今日贏得一大筆賞錢,卻不是從容公子身上撈的,而是穩打穩算地坑了印斟一把,直接拿走他身上帶有的全部閑錢。

“那成老爺子手下的大徒弟啊,我當是什麽不近人情的厲害人物,結果一見到咱們家小謝,連路都走不動了,可沒将我大牙給笑掉……”

小綠一面給大家分着現熬好的排骨湯,一面強忍笑意不斷嘲諷道:“怎麽現在的男人都這樣?一點骨氣也沒有,給人家贖個身還結結巴巴的,要多沒品,就有多沒品……真真難看得打緊。”

“男人不一直就是這樣?咱青樓裏的姑娘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恩寵一時的小貓小狗。”柳周兒望着身旁沉默喝湯的謝恒顏,繼而又道,“高興的時候,逗你一下,再賞兩根骨頭。玩膩了再一腳踹開,頭也不回一個……你說是不是啊,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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