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師兄救場!
那時康問還在謝恒顏旁邊說:“小倌,你……厲害, 我敬你是條漢子。”
後一刻, 房間的木門直接朝內敞開,随後放眼能夠望見的地方, 即是黎家雜草叢生的庭院與長廊。
而在那裏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并肩伫立着兩道枯瘦纖長的人影。
男人一身大紅喜服, 面色蒼白,五官僵冷, 唯獨一雙眼睛尤為猙獰, 似隐約泛着微許赤色的光芒。然最數清晰可見的,卻是在他頭皮往下更深一處, 一道顯然具有象征意義的業生印。
女人自然不必多說, 正是方才在長廊拐角處不露聲色的黎海霜。
可她仍舊穿着那身素白如紙的陳舊外袍,神色清冷,仿若不甚在意地對他二人道:“你們找錯人了。阿償他……一直都在我這裏。”
緊接着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康問甚至未能做出任何反應, 身後那具爬滿蛆蟲的傀儡卻已陡然暴漲, 幾乎是毫無征兆地朝外四散炸開——霎時之間,原本大批封印在他頭頂的符紙如雪一般撕碎飄落, 洋洋灑灑鋪得遍地數層刺目的白。
而康問本人更是不受控制, 連頭帶腳一并朝外翻滾出去, 待回神時, 已然狠狠撞上黎家後院臨近坍塌的圍牆, 堪堪發出一道骨骼斷裂的巨響!
謝恒顏慌忙追趕上前,一把将康問顫抖不斷的胳膊攥緊扶穩:“康問,康問!你沒事吧?還好嗎?”
“怎麽可能……沒事?”康問咬牙慘呼道,“我的腰……嗷,要摔斷了!”
謝恒顏只道:“快起來,起來!你符紙呢,貼他啊!”
康問痛得渾身發抖:“剛剛都用完了,還哪兒來的符紙!”
“沒用的,尋常術法,能對阿償造成什麽損失?”
黎海霜領着她的傀儡丈夫,一白一紅兩道身影,正是朝前不斷逼近:“區區璧禦府的無能走狗,妄圖制霸整片山林不成?”
“阿償,還剩最後兩個活人……吃下他們,你就徹底自由了。”聲線無端一軟,黎海霜溫柔偏頭,耐心與身邊那人輕道,“等到那個時候,我們也就都自由了……”
那一瞬間,康問只覺腦子“嗡”的一聲,胡亂開始作響——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傀儡是什麽?它們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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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拂則山至來楓鎮一帶,始終都是由璧禦府只手遮天的安逸之地。更重要的是,自打印斟與康問有意識以來,成道逢從未與他們提起與傀儡相關的任何實情……
是壓根對此一無所知?還是真如謝恒顏所言,成道逢本是存心隐瞞?
平日應對普通低等的鬼靈精怪,尚可動用符紙來解。
而眼前兇利至極,偏又對符紙術法毫無感應的“傀儡”一物,他不曾了解,更不知應當如何前去防範抵禦。
康問滿心滿腦的疑問,此刻只化為一個驚恐至極,同時又莫名荒誕的想法,那就是——
他要死了。
話落之時,那紅衣傀儡适才本性畢露,獠牙大張,倏而朝着康問倒地的方向猛撲而來!
雙方之間,咫尺相近的距離,甚至再将下颌揚起一些,能清晰看見傀儡周身一串接連一串,堪稱扭曲變形的粗糙木紋……以及面部中央不斷凹陷,刻意放大的猙獰瞳孔。
是鮮血流淌般的刺目猩紅。
如果曾經留有的印象沒有出現偏差的話,當日他在烈火燃燒的空盞樓中,也曾有見過體态特征與此妖物略有相似的怪人。
只是那時的柳周兒皮囊盡毀,僅剩下半截舊木枯朽的殘破身軀,根本無法詳細進行辨認。
“——阿償,吃光他們!把他們全部吃抹幹淨,不要留下屍體!”
“不必手下留情……”
恰在此刻,黎海霜再次出聲提醒道:“殺害阿爹的兇手,就是這群成家養來的野狗!”
——來不及了。
康問緊咬下唇,甚至沒有膽量擡頭與傀儡相互對視。眼下他多麽希望能與師兄印斟一樣,擁有一把能夠反手抵抗的頑強石劍,否則在此番不可避免的情形之下,他不光必死無疑,還要和旁邊某個好吃懶做的跟屁蟲小倌死在一塊。
他不想死,更不想跟一個娘裏娘氣的青樓小倌……等等,那臭小倌人呢?
康問再擡頭時,支撐肩臂的那股外力已經徹底消失了。轉而出現在眼前的,是謝恒顏一雙瘦削但額外有力的胳膊。
那人僅憑借一只半大不小的手掌,單單蓋上了傀儡封償那張将欲出聲咆哮的幽深巨口,随後以另一手迅速繞開彼此腰身,來到對方松軟寬闊的喜服袖間,蠻力撕下一片大紅刺眼的布料。
“聽好了康問,他若有意尋你問話,你直接不回便是——就算是在心裏,也絕不要偷偷應他。”
謝恒顏抽手将那紅布輕輕一抖,頭也不回地對康問說道:“以後可別說小爺沒教過你。應付傀儡,要麽堵住他的臭嘴,要麽就堵你自己耳朵,只要別給出回答,他就很難對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光憑普通戰力,你倆不會差得太多。若實在沒法打過,你就對他念咒——對着業生印念。”
康問當時駭得一愣,下意識裏開口問道:“你咋知道的?”
殊不知謝恒顏根本懶得回他,兩手一伸,便将那塊狗啃的紅布徹底展開,對着封償又是一抖,并說:“喂,兄弟,看我!”
在場衆人具是一驚,而康問更忍不住破口大罵道:“看你個屁,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兒?”
然而奇跡就在此時出現了,那傀儡封償原本是要飛撲上來,直接咬斷人的喉管——這會兒一見那塊紅布,反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足下一頓,竟當真側目朝謝恒顏看了過去!
這一下,就連身後下達指令的黎海霜也不禁愣住:“阿償!你在幹什麽?”
封償渾身一僵,方要再度朝前挪開腳步,偏在同一時間,謝恒顏單手夾起康問,一個翻身躍上牆頭,順勢又将那紅布一抖:“封償,你看這玩意兒,像不像你媳婦?”
“???”康問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做法:“你有病吧?”
殊不知,那傀儡不僅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竟還無端流露/出一臉堪稱憨厚癡情的笑容:“不像我媳婦,倒是很像她穿的……”
話沒說完,黎海霜已是急得大喊:“阿償!”
“康問念咒,念大聲一點!”
謝恒顏匆匆将康問往牆頭上一放,轉頭躍下庭院半人高的雜草地裏,胳膊一伸,徑直壓上封償一動不動的脖頸與肩臂。
同時康問絲毫不敢怠慢,縱然半邊腰際摔得全無知覺,一待兩手空閑起來,即刻并攏貼合在一處,飛速自口中念出一串難以辨認的繁密咒訣。
此聲既出,滿地符紙碎片立馬聽候指令,迅速又在半空當中聚攏拼合,不偏不倚繞向封償頭頂極其脆弱一道光印。
謝恒顏眼底猩紅驟起,在背對康問無法被察覺異常的另一角度,表情同樣諱莫如深,再以重複相似的言語持續誘導道:“封償,你別亂動,我只需要你告訴我,如何才能離開黎府?”
封償眼底猙獰漸消,僅是一字一字道:“如何……離開……黎府?”
康問自然不懂精神控制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情,只覺這小倌和傀儡你來我往的對話之間,似有什麽更深刻隐秘的含義——但若光憑肉眼看來,謝恒顏手裏只攥着一塊破布,背對在他身前,倒像是在施法似的,他問一句,那傀儡封償便麻木而又機械地答上一句。
謝恒顏又道:“說清楚,離開這塊地方,怎麽走?”
“離……離不開這裏……離不開的。”
封償明顯一愣,随即又很快應聲說道:“這是我與海霜……永遠的家,沒人能從這裏離開。”
謝恒顏耐性全失,登時有些怒不可遏道:“沒人讓你發表感想!我讓你告訴我,怎麽從心裏出去?”
“他說了,沒人能從這裏離開。”
黎海霜猝然将他打斷道:“就算你能控制阿償,就算你把我黎家所有人全給亂棍打死……”
“你倆之後的日子,也只能待在這間小院子裏,等到餓死渴死那給個時候,全身精魄瓦解飛散,最後還是會淪落成為供給阿償的養料。”
“我的阿償,不會死的。”她堅定說道,“絕不會——”
話音方落,卻是聽得尤為尖利一道破空細響,倏忽自那半空當中飛來一樣鋒銳狠厲之物,徑直朝前釘上封償已遭符紙封印大半的頭頂。
黎海霜大驚失色,一聲慘喝尚未自喉間順利呼出,便見那突來之物乃是一支極為普通的細長竹箭,但其出弦勁道均勻有力,幾乎是不偏不倚穿透了封償頭皮上一層最是要害的業生印。
謝恒顏與康問陡然擡頭,便見竟是印斟只身一人站在另一處的牆頭上方,背負箭筒與竹箭,拉弓滿弦,試圖再次将箭頭瞄準傀儡封償已然開裂的正臉!
“師兄,好樣的。”謝恒顏大喜過望,像是一只小狗驟然見着了主人,連聲喊道:“快射,射他,射死他!”
然而這回的印斟手勁一歪,頂好一支竹箭飛竄出去,偏又左拐右彎地朝下一頓猛墜,險些砸上謝恒顏亂蹦跶的一雙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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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恒顏見到印斟:汪汪汪汪汪汪汪!
印斟見到謝恒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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