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感情的試金石

玄昊低下頭，輕輕撫摸着小鏡，一言不發。

小鏡腦子裏像有一團亂麻，連甩開他手的心思都沒有了。

玄昊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原來是有緣由的。他歷盡了磨難，在幼年時期，便認定了千涼。玄蓮镯既是神族帝後訂情之物，即便當時千涼是沒有人智的獸身，玄昊也義無反顧地将镯子給了千涼。

她是該為玄昊的深情所感動？還是該為千涼的狠辣所惋惜？是該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可笑自己的單相思？

千涼冷笑道：“你将玄蓮镯贈給我，就沒想過神、魔兩族從不通婚，你我根本是不可能的嗎？”

玄昊的眼睛帶着些許嘲諷，銳利不可逼視，似乎有兩支利箭從中嗖嗖射出。

千涼被他的眼神所逼迫，心中發虛，卻不肯服輸，咬唇昂頭迎向他的目光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這镯子自小就戴在我手上，不能白白讓你拿走。”她擡起右手，舉過肩膀，一股大力向玄昊吸去 。

玄昊不躲不閃，任憑手腕上的镯子被吸飛。

千涼沒想到這麽容易就得了手。她托着玄蓮镯，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不管真假，只要玄蓮镯在她手上，她有了信物，就決不會吃虧。

只是笑容還沒持續一會，玄蓮镯閃過一道亮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玄蓮镯自動從千涼掌上緩緩飄起，重新飛回了玄昊身邊。

神器會認主，強行奪是奪不走的。要想奪取，除非抹掉神器的神力，可如果強行抹掉神力，神器也就廢了。

千涼望着閃着烏光的玄蓮镯，氣得說不出話來。

“轟隆”伴随着滾滾的天雷，一道閃電直劈下來，照亮了整個孟沱江畔。一股強風直吹進來，竹門被風“啪”地吹開，不停搖晃，桌上的鶴嘴油燈“噗”地熄滅了。密集的雨點，如炒豆子般，劈裏啪啦打下來，落在屋頂上。

風雨之中，隐隐有一絲異響。小鏡警惕地從玄昊懷裏站起身來，豎起了耳朵：那是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

夜空下，數萬支箭矢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向竹屋飛射而來。

千涼臉色一變。這是她與手下約定的暗號：只要屋內油燈熄滅，立馬放箭殺人。玄昊說出玄蓮镯的秘密，她心神大亂，一時之間，竟将這約定忘記了。

第一支箭以比流星還快的速度，穿過竹門，直射千涼的面門。它的後面，無數支寒光凜凜的箭矢，如同惡獸的眼睛，閃着嗜血的光芒。

竹屋四面的牆壁，裂開了無數個小洞，無數支利箭穿牆而入，整個竹屋被射成了個漏風的篩子。

下一刻，屋內的人将會被射成刺猬。

千涼站在原地，眉頭緊皺，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氣還是發怒。那支箭越來越近，近得能看到箭尾上的雕刻，近得從千涼的眼瞳裏，能看到箭頭越來越大的倒影。

玄昊抱着小鏡，悠悠向前邁了一步，恰好擋在了千涼的面前。

他撫摸小鏡的手緩緩擡起，擡得漫不經心、風輕雲淡，仿佛是興致大發的文人騷客，欲提筆揮墨。擡到半空，猛地往下一揮，揮得幹淨利落、狠絕淩厲，如同戰場将軍的青龍偃月刀，寒光一閃，已将敵人首級收至囊中。

雨點停住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也停住了，它們似乎被無形的大手掌控，一絲一毫也不能前進，詭異地停在了半空。時間在這一刻，似乎也停住了。

随即，地面傳來一了輕顫。那些箭矢被一股大力反彈開，挾裹着雨水，紛紛掉頭，消逝在無窮無盡的夜色之中。

黑暗裏傳來陣陣慘叫，顯然是埋伏的弓箭手被掉頭的箭矢射傷。

玄昊揮臂替千涼震開了所有的箭矢，一角衣袖輕輕拂過千涼的臉，清冽的藥香飄散開來。千涼擡起頭，倆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小鏡從玄昊懷裏探出頭，正好看到倆人深情對望的一幕，一顆心像扔進了大醋缸中，滿滿都是酸。她氣惱得用爪子捂住眼睛，一頭紮了下去，哼，眼不見心淨。

喊殺之聲響起，渾身黑氣的魔兵舉着明晃晃的兵器，沖了進來。看到千涼站在房屋中間，魔兵們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一時間頓住了。

嘩嘩的暴雨不停落下，千涼滿面怒色，瞪眼厲聲喝斥屬下：“滾。”

魔兵們面面相觑，千涼親口吩咐的埋伏之計，怎麽變卦了？

千涼看了玄昊一眼，雙臂展開，腳尖一踮，如一只紅色巨蝶，翩然而出。那雨水如同怯了一般，絲毫不敢浸入千涼周圍半分。魔兵們緊随其後，撤了出去。

風雨中，玄昊淡淡的聲音飄來，落入千涼耳中：“魔蓮之毒，需陰骨河水洗髓。明日此時你若不送來解藥，我便親自去取。”

千涼隔着雨幕，遠遠瞟了一眼竹屋裏玄昊懷中的小狐貍，冷哼一聲，身形一閃而沒。

一切喧嚣都遠去了，天地之間唯剩雨聲。

小鏡偷偷擡起頭，見玄昊正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

少拿這種專注的眼神看我！

勾三搭四、招蜂引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白白長了一付那麽好看的皮囊。拿我的傷做幌子，約魔女明日相見，我才不要做你們感情的試金石。

小鏡眼圈發紅，鼻子發酸，莫名其妙地覺得委屈。為了他，她打碎朔方燈，背井離鄉；為了他，她身中魔毒，現出原形。可他呢？他心中只有那個魔女。

他喜歡魔女就喜歡魔女吧，可偏偏又對自己那麽好：泡天泉、烤野兔、喂她仙丹仙果、天天抱着她……

這是要搞哪樣嘛。

玄昊面無表情地點了點她的狐貍鼻子，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傻。”

小鏡氣得爪子一揮，一把将眼淚擦掉了。

你才傻。

你全家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