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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的孟姑姑都不知道多久沒來連雲宮送過菜了, 之前因為嘉慧公主不得寵, 向來都是随便弄兩道菜打發掉,沒想到今日皇上要在這兒用膳,孟姑姑怕嘉慧公主會向皇上告狀,吓的手都在抖。

布好菜, 沈緒不動, 嘉慧也不敢動,芮毓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 巴巴的香聞着味兒。

沒一會兒,趙權進來了, 在沈緒耳邊說了幾句,只見沈緒眉頭一蹙,瞳孔暗了下來。

趙權朝外頭打了個手勢, 幾個伺候在連雲宮的太監和宮女被壓了上來, 一個個看到皇上,撲通一聲跪下,渾身發抖。

嘉慧急了,但不敢問, 更不敢看, 只垂眼去盯着自己的腳尖。

芮毓順着她的目光也低頭去看, 卻見她的繡鞋上破了個窟窿, 她再低頭瞧瞧自己的繡着,漂漂亮亮,嶄新嶄新的。

小太監抱着一個匣子進來, 才剛放到桌上還未開口說明,芮毓蹭的一下起身,那是她的呀!

沈緒輕笑一聲,悠悠道:“你不是說我找不到?”

芮毓氣呼呼的,眼睛都氣紅了。

沈緒斂了神色,朝大宮女梅芝看了一眼,梅芝立刻領會了聖意,将匣子端在手中,走過去輕聲道:“芮姑娘,奴婢給姑娘梳妝吧。”

芮毓遲疑的看了她一眼,就被拉到偏殿,将她摘掉的首飾全部重新戴了上去。

從銅鏡裏看,梅芝的手比凝香還巧。芮毓看着看着入了神,直到梅芝喚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

“好了,姑娘該用膳了。”

芮毓又被拉到了偏廳。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方才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全不見了,而嘉慧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模樣,像是被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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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毓一頓,徑直走上前去,像只炸毛的刺猬:“不可以打她!”

芮毓一下就想起那個四公主,也是這麽跪着,然後就被拖下去挨板子了。

沈緒凝神看了她一眼,反而問:“為何?”

芮毓噎了一下,慢吞吞走過去,摘了支步搖塞進沈緒手裏:“這個給你,你別打她。”

嘉慧感動的紅了鼻尖,但、但是,皇兄本來沒要打她啊……

就這麽短短一刻鐘內,連雲宮的宮人被換了一批,而剛剛那些以欺主的罪名被送進了慎刑司。

原因只不過是這麽些年,他們從嘉慧這拿了些值錢的小玩意兒,但她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從未追究,久而久之,值錢的首飾幾乎都被拿光了。

沈緒被氣笑了,将簪子重新插進她的發髻裏:“用膳。”

先吃,吃完了再跟她算賬。

這些日子小丫頭腦袋是愈發靈光,連撒謊都學會了,學東西倒是快,但有些東西,只能他來慢慢教。

嘉慧才剛起身,便被沈緒一眼看怕了,忙道:“我我不餓……”

她飛快跑了出去,在門外停了會兒,這才緩過神來。

裏頭的人滿意的抿抿唇,忽然用銀筷壓住芮毓的湯匙:“手不是疼麽?”

芮毓還沒反應過來,沈緒夾了一道菜在她嘴邊,另一只手手心朝上擋在下面,菜汁一滴,滴在了他手心中。

沈緒催促道:“張嘴。”

眼見芮毓微微張了嘴,将銀筷抿進嘴裏,唇上因為沾了油,銀光閃閃的,沈緒才緩緩道:“嘉慧是個可憐人,從小被旁人欺負。”

芮毓咀嚼的動作一頓,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欺負她的人,不正是他麽。

她咽下菜,補充道:“她穿着破鞋子和舊衣裳。”

沈緒點點頭:“對,也沒有漂亮的首飾。”他想了想,換了句話說:“她的漂亮首飾,都被人搶走了。”

芮毓眉頭蹙了起來,思索了一會兒,雙眼澄澈看着他,認真說:“我要帶她回家。”

叫凝香給她梳好看的發髻,叫常嬷嬷給她穿精致的新衣服,叫巧閱帶她置辦漂亮的首飾。

聞言,沈緒一頓,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眯了眯眼:“不許。”

又怕吓着她,只好緩了緩語氣:“嘉慧是公主,她的家在宮裏,她只能住在這兒。”

芮毓眉頭打了個結,那怎麽辦。

沈緒嘴角微微揚了揚:“她偶爾,還會被別的公主欺負,會挨打。”

芮毓眉頭擰的更緊了。

沈緒一邊打量她的神色,一邊說:“打的皮開肉綻,如果沒人發現的話,可能沒多久便成了一具屍體。”

芮毓僵硬的扭過頭看他,就聽他笑了笑:“你住在這裏,保護她,如何?”

聽到這兒,趙權終于忍不住垂下了腦袋,簡直沒耳聽!皇上在胡說八道什麽呢,為了把芮姑娘騙到宮裏小住,可把嘉慧公主說的慘兮兮的,平日裏也沒見他提一嘴兒……

芮毓糾結了一會兒,小臉皺起來,怕被別人聽到笑話她,只好湊過去,貼着沈緒的耳邊道:“那我打不過,怎麽辦?”

沈緒聞言笑了,一扭頭,嘴角擦過芮毓的唇,癢癢的。

他斂了神色:“自己想。”

芮毓擡眸問他:“那我是在救她?”

“對,救人。”沈緒順着她說。

“不用藥?”

“對,不用藥也能救人。”

趙權在旁邊偷偷打了個呵欠,菜都涼了,他朝身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沒一會兒膳房又送來熱乎的飯菜。

——

自打嘉陽公主在連雲宮挨了板子的事兒傳出去後,沒人再敢來連雲宮找茬,反而是內務府和禦膳房的人來的勤。

內務府總管岳公公笑呵呵的呈上好幾匹新緞子,又拿了幾樣金銀玉器,說讓嘉慧公主挑挑,挑剩下的再送去別的公主那兒。

嘉慧惶恐,怎麽能她挑剩下的送去別的公主那兒呢!

要是讓她們知曉,定是要找她的麻煩。

芮毓瞅瞅岳公公手上的匣子:“都要。”

都要的,都好看。

岳公公一愣,呵呵笑了兩聲,聽說這位便是皇上送過來的縣主,還聽說,四公主就是因為她,才挨了板子。

岳公公不敢得罪貴人,但這首飾……

他只好委婉道:“縣主不知,宮裏頭分發銀錢、首飾都是有規矩的,各宮拿多少也是有規定的。”

嘉慧也應和說:“是啊,這些都要送到別的宮裏的,那我就挑一樣好了。”

她随手拿了只珠花,只想趕緊将內務府的人送走。

岳公公心下松了口氣,又将匣子捧到芮毓面前:“縣主也挑一挑?”

芮毓看了幾眼,倒也不是都想要。

只是向來趙公公送東西去芮府時,都是一箱一箱的擡,從來沒有從一個小小的匣子裏挑出一只的道理。

她癟着嘴,順手從裏頭拿了只最大最漂亮的,只見岳公公嘴角一僵,那可是要送去嘉陽公主那兒的……

這個芮姑娘可真不客氣。

本來嘉陽因為芮毓挨了一頓板子,就夠她在心裏記上一筆,可聽說她看上的小金簪也到了她手裏,氣的掃了一桌的飯菜,在韻太妃面前又哭又鬧。

韻太妃是宮中為數不多還在宮中的先帝妃嫔,膝下無子,不曾被太後算計,而且先帝在時對她頗為青睐,加之嘉陽慣會撒嬌,從而才讓她們母女在宮中過得體體面面。

她向來不是個會委屈的人,一聽說是宮外的人欺負到嘉陽頭上,便差人将那個什麽芮姑娘叫過來問問。

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給嘉陽這丫頭道個歉,這事兒便算完了。

嘉陽擡了擡下巴:“那我可要她跪着道歉!”

韻太妃剜她一眼:“皇上的板子你沒挨夠?”

“那回是我倒黴,正好撞上皇兄在那兒,今日皇兄不在連雲宮,他還能時時看顧不成?”

嘉陽越想越氣,一會兒定要叫芮毓好看。

況且她覺得沈緒不過是在世人面前裝的個知恩圖報,念舊的形象,這才打着恩師的名頭體貼芮毓。

這不,這兩日也沒見禦乾宮的人往連雲宮跑,看來是不怎麽放在心上了。

那頭連雲宮,小宮女舔着笑臉要請芮毓去長信宮喝盞茶,嘉慧一聽便知道事情不妙,攔在了跟前,被後頭幾個太監壓了胳膊,硬生生是将芮毓拽到長信宮。

進到明光殿,那宮女冷笑一聲,從後頭把芮毓推了進去。

砰的一聲,芮毓雙膝跪倒,險些撞到腦袋。

她拍了拍沾了灰的手心,倒抽一口氣,擡頭看到兩個人,韻太妃和嘉陽。

芮毓的目光在嘉陽臉上停了一會兒,是那日挨了板子的人。

嘉陽見她不說話,氣急敗壞道:“怎麽,現在又裝啞巴了?你以為你不說話就不用同本公主道歉了?”

韻太妃攔住她,示意她身為公主的體面,嘉陽這才不情不願閉了嘴。

韻太妃目光淡淡的落在芮毓臉上,忽然有些擔憂,怕事情并不像嘉陽所言,皇上對芮家只有表面上的體貼。

這樣的姿容,就算皇上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也不為過。

韻太妃朝她笑笑,溫聲道:“底下的丫鬟做事沒輕沒重的,可弄疼了芮姑娘?”

芮毓一張嘴抿的緊緊的,警惕的盯着韻太妃。

韻太妃更加和藹的一笑:“不知芮姑娘要在宮中住多少時日?連雲宮簡陋,不如在我長信宮小住一陣,如何?”

嘉陽震驚,扭頭就喊:“母妃!”

芮毓想了想,朝韻太妃道:“不好。”

她瞥了眼嘉陽:“我不喜歡她。”

頓了頓,她又說:“我也不喜歡你。”

韻太妃臉色難看,嘴角僵了僵,深吸口氣才說:“芮姑娘可真是愛開玩笑。”

芮毓偏過頭來時,嘉陽方才看到那只自己看上的小金簪,信步上前就要從芮毓頭上将那簪子拿下來。

嘉陽瞪了她一眼:“那是我的,從來沒人敢同本公主搶東西,你想被打死嗎!”

芮毓猛地想起那人在她耳邊說的三個字:自己想。

她回過神來,推了嘉陽一把,把嘉陽和韻太妃都吓呆了,沒料到她居然敢在長信宮推打公主。

嘉陽躺在地上便哭了起來,芮毓轉身就跑,嘉慧早在門外等了許久,見她跑出來,心裏一喜,忙迎上去。

芮毓吓的臉色發白,一直到外頭,才嘤的一聲哭出來,手中緊緊拽着那只險些讓嘉陽搶走的簪子。

趙權來時便是這麽個景象,嘉慧公主手忙腳亂的問話,芮姑娘哭的我見猶憐,倒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破腦袋也猜不到皇上的想法,既然早知道芮姑娘被強行帶到長信宮,為何不早些差他來呢?

一直到禦乾宮,芮毓哭了一路,似是沒有停住的想法。

嘉慧等人在正殿等着,只芮毓一人進了暖閣。

這回不等沈緒開口,她先哭着說:“我想不出來。”

沈緒明知她方才經歷什麽,可看到她哭的這副慘兮兮的模樣,還是沒忍住動了怒。

靜了半響,他才拍了拍身側的長椅:“過來說。”

芮毓腳步半分都不挪動,只站在那兒:“她說要打死我。”

沈緒只好起身走過去,掰開她攥緊的手心,将金簪抽出來放在桌上,她手心白白嫩嫩的肉已經被簪子劃破,甚至紮到了傷口中,也渾然不知疼的。

好像真的吓壞了。

沈緒一言不發,瞧了片刻她的掌心,又拿了上好的藥酒,動作熟練的給她纏了一圈紗布。

再攔腰抱起小姑娘,輕輕放在長椅上。

這一連串動作過後,他方推門出去。正殿裏,嘉陽和韻太妃已經被綁着丢在角落,嘴裏還塞着白布,只嗚嗚嗚的掙紮,卻掙紮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東西他要慢慢教,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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