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筝跟慧源公主吵架是因為公主想跟皇上提讓他給金筝和周琴禮賜婚。

這樣一來金筝就成家了,然後理所當然不用再去書院,再求皇上給賜個閑官當當,又有戶部尚書這個老丈人撐腰,在朝廷裏可以說是呼風喚雨,沒人敢得罪,周尚書的嫡長子還是鎮廣将軍,手握兵權,手下有幾十萬訓練有素的精兵。

雖然不及遠在漠邊的周大将軍勢力強大,功勳顯著,但依周尚書家裏在朝廷方方面面的複雜網絡關系,就不是那只有個獨子的周将軍能比的。

慧源公主在衡量了整個朝廷裏所有的官家小姐後才做出這個結論,有了他們龐大家族的保護,再加上太子殿下對金筝的喜愛,慧源公主這輩子可以說不用擔心兒子了。

其實她也沒有這麽着急就讓他們成親的,畢竟有句俗話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她一想到兒子娶了周琴禮就忘了她這娘她就心痛,甚至有些嫉妒周琴禮可以時時守着金筝。

可是轉念又一想,金筝遲早是要成親的,除了周琴禮誰還能配的上自己兒子呢,周琴禮雖然不是天香國色,但是端莊大方,還算耐看,人也老實厚道,對公主也體貼關心,慧源公主想自己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不如趁早了了這一樁心事,免得夜長夢多。

慧源公主還是有些在乎兒子的看法的,所以在她向皇上提出建議前,她先告訴了金筝。

本以為金筝不會反駁自己,沒想到金筝不僅反對,還反對得很激烈。

彎彎的月兒高高挂在天上,慧源公主坐在涼亭裏,一邊獨自斟酒一邊想到金筝的将來。

那天她跟金筝提起來的時候,金筝睜大了雙眼,很生氣地拒絕了她的要求,還說死都不會娶周琴禮的,如果公主非讓他娶,他就跟公主斷絕母子關系。

慧源公主大驚失色,這還是第一次她聽到金筝說出這麽絕情的話,一瞬間就像一把尖利的刀子刺入她的胸口,痛的她喘不過氣來,一氣之下她讓人把金筝迷暈了,然後軟禁了起來。

慧源公主又給自個兒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淚水決堤。

為什麽她這麽命苦,丈夫不愛自己,還選擇自盡離她而去,丢下年幼的孩子讓她獨自撫養,而她辛辛苦苦将孩子養大了,孩子還要跟自己斷絕關系,她覺得自己真是可悲,人見人嫌。

小丫鬟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又怕公主醉酒做出什麽出格之事,清醒後拿她們處罰出氣,便壯着膽子說:“公主,天色已晚,該回房歇息了,奴婢把酒菜收拾了吧。”

慧源流着淚一愣,回頭剜了丫鬟一眼,丫鬟再不敢出聲。

過了一會兒,慧源視線模糊了起來,緩緩道“筝兒睡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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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趕緊回答說:“奴婢不知道,奴婢一直在這裏守着公主,不過奴婢猜測世子爺應該已經睡了。”

在金筝說出那樣絕情的話以後,慧源公主就沒有去看過他,只把他關在屋裏,屋外有很多侍衛,金筝本可以讓侍衛去傳話,說他認錯了也好,想娘了也好,只要帶個話證明他心裏還是在乎她這個娘的,她也就高興原諒他了。

可是這些日子過去了,金筝也承得住氣。

慧源公主卻沉不住氣了,起身就要移駕靜室去看金筝。

丫鬟只能上前攙扶微微醉酒的公主往世子房間走去。

到了大門口,侍衛們見了,都只彎腰行禮,并不出聲。

慧源公主悄悄地推開房門,進去大堂,金筝不在,慧源公主猜測他應該是在暖閣,便輕輕踱步過去。

金筝披着白色織錦外袍,側躺在榻上,微微皺起的眉頭看了讓慧源心裏一疼,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撫平。

心裏有多少委屈氣惱,當真正看到了這張臉,就只有憐愛了。

慧源公主決定不打擾他,靜靜看一會兒就走,金筝修長的睫毛顫了顫,唇齒輕啓,低聲呓語着什麽。

慧源公主湊近了聽,先是他的呼吸聲,正打算起身離開時,忽然金筝清晰地叫了一聲:“依影,我真的好想你。”

慧源公主頓時酒醒了,站起來盡量不做聲地走出去。

等她回房越想越不對勁,這個依影她肯定沒聽錯,叫的很清楚,這明顯是個女孩子的名字,而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她叫了人來連夜立刻去查書院裏有沒有一個叫依影的人。

芙蓉書院這裏,魏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說可以去城外探望那些關押的犯人。

吳依影很高興,可以去看看趙餘最近怎麽樣了。

吳依影和李之雯還特地去街上買了趙餘愛吃的面點和叫花雞,帶去給他吃。

魏珠則買了一些話本書籍,怕他在牢記無聊,可以看看書解解悶。

李之博忽然從妹妹那裏得知這個消息,覺得可以借此機會跟吳依影更加親近,便拜托李之雯去說說帶他一起去。

吳依影也不好推辭,本來又不用問她,這個是他自己可以決定的事,可是他如果非要和自己一路的話,吳依影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好在有魏珠和李之雯在身邊,讓她安心地答應了下來。

六月底,他們就一起雇了兩輛馬車,緩緩往城外行駛而去。

到了牢房,看牢的人讓他們進去并且囑咐不能逗留太久,大家一起點頭保證不會耽誤太久時間。

走過兩邊牢房的過道,這裏味道有點難聞,有一股發黴還有酸臭的味道。

吳依影微微皺眉,看來這裏的條件不怎麽樣,牢房裏的犯人都面黃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透着猥,瑣的光盯着吳依影他們一行人。

李之博揮舞拳頭吼了他們幾句,他們還真被震懾住了,低頭老實地坐着。

到了趙餘所在的牢房門口,魏珠拿出獄卒給他的鑰匙,打開大鎖,趙餘在的牢房比較大,也很明顯比別人的牢房幹淨,裏面沒有那麽難聞的味道,只有一股幹草的氣味,地上都是一小堆一小堆幹草鋪着。

趙餘似乎聾了似的坐在狹小的木頭床上,頭發還是梳的的一絲不茍,衣服雖然老舊,但是還算幹淨,整個人瘦了不少。

吳依影走近他,輕輕叫了聲“趙餘?”

趙餘捂着臉,低着頭,哝姑道“我不是趙餘,姑娘認錯人了。”

饒是平時愛跟他鬥嘴要強的魏珠也說不出揶揄的話來了,這環境跟他原來的家庭簡直是天差地別,他不知道趙餘這些日子究竟受了什麽苦,不敢想象曾經朱門大戶,山珍海味的富貴公子居然一朝跌到谷底,落到了這不見天日的牢房。

隔壁牢房聽到動靜,興奮地上前問道“趙大哥,你的朋友來看你了嗎,你有沒有聞到什麽香味啊?”

衆人轉頭看他,是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人,黑黢黢的一張臉,眼睛異常光亮,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魏珠問道“你是誰啊?”

那人答“在下是京城醉仙賭坊家裏的,名叫李貴陽,我家裏原有着京中最大的賭坊,日進鬥金,生意興隆,還有各種放貸收入,沒想到那周尚書家裏人眼紅我們銀子多,就讓人栽贓陷害我家裏人,然後我爹死了,我娘和我哥都被送去了塞外,好不容易才留下我在京中,明年我就可以出去了。”

他說着這些,臉上居然還帶着笑容,似乎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一樣。

“我一定要活着,我要報仇!”

魏珠“……”

“兄弟,你就不怕我們是周尚書的人嗎,這麽明目張膽真的好嗎?”魏珠笑道。

李貴陽也笑了道,“你們的事我都聽趙兄說過了,他剛來的時候,整天跟我說你們在書院如何如何,聽的我好生羨慕,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不過我看的出來他很痛苦,想回到芙蓉書院去,但又無可奈何,只有自己給自己催眠,說些高興的事,我能理解那種剛來這樣的地方的心情,你們是沒有體會過的,這種滋味,有多難受,支撐我的只有複仇的一顆熱心,我要為我爹報仇。”

他說的咬牙切齒,李之雯難掩同情神色,哀切地看了看他。

李之博不關緊要的哦了一聲,一向嘻嘻哈哈的魏珠也沉默了,吳依影安慰了他兩句,從包袱裏取出糕點來給他吃。

李貴陽毫不客氣的狼吞虎咽,一邊吃一邊流淚道“好好吃,這是碧酥齋的吧,我以前最愛去哪裏買些糕點幹果,好久沒吃過了,好吃………嗯嗯……”他囫囵道。

吳依影又取出一包遞給趙餘,趙餘擡起眼皮瞟了瞟,不動聲色地咽了咽口水,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弟弟怎麽沒有來?他就不來看我,虧我還教他做風筝。”

吳依影忽然想起來,一拍腦袋,“啊!忘咯!我弟弟讓我給你帶了風筝,還有一個他自己做的小夾子,他……他說可以夾老鼠,給你用。”

說着她又取出一個扇子大小的風筝和一個木鐵架子,趙餘總算露出笑容接過去把玩了一會兒,“有意思,還學會了這個,哈哈哈哈……看來我得拜他為師了,等我出去了好自己做了擺攤賣老鼠夾子說不定也能養活自己。”

衆人聽了一陣心酸,魏珠道“趙餘,你從牢房出來的話來找我,我讓家裏安排你去工坊做紙筆,你要是願意的話找個老師傅帶你,不用愁吃住,我家裏都包了的。”

趙餘苦笑,“想不到我這輩子居然要給你魏珠家裏打工,我想還是算了,我自己學個手藝自個兒養活自己,免得以我這聰明才智學會了你家裏的技術,自立門戶去了。”

魏珠咋舌道“你都這樣了還要逞強嘴硬,等你出來再說,等你飯都吃不上的時候就沒有這莫名其妙意氣用事的脾性了。”

趙餘翻了個白眼,轉移話題道,“你給我帶了什麽?”

魏珠掏出五六本話本來,趙餘看的眼睛一直,一把搶過來,真心地笑了感激道“哎,還是魏兄懂我,吃的忽然可以一時解餓,只是在下這胃習慣了粗茶淡飯,吃膩了怕吃出毛病啊,還是這書籍可以麻痹麻痹自己,謝謝魏兄。”

李之雯兄妹都默不作聲,坐着安靜地打量四周,聽他們閑聊。

李之博坐着癡癡地看着吳依影,這是他可以光明正大看她的機會,怎麽能被別的事分心呢?

聊了一會兒,就有獄卒來催走人了,獄卒拿了鑰匙,要攆他們走。

趙餘扒拉着牢房門口,依依不舍的看他們離開,李貴陽吃的滿足,打了個大大的飽嗝。

趙餘走近沒人看到的牆角,拿出吳依影悄悄塞給她的一紙包東西,打開一看,竟然是只小燒雞,他趁着李貴陽睡覺的時候小心地吃完,沒打算分給這位新朋友,畢竟他好久沒吃葷腥了,這難得的機會,有只小雞可以享用,他不想分給任何人。

吃完他處理了一下殘骸,又拿出李之博給他的小冊子,深藍色封面的小冊子,上面寫着“風寒偏方”幾個字,他覺得莫名其妙,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居然是“春宮圖”,看的他厚厚的臉皮一紅,借着微弱的油燈光看了看,就趕緊關上,心裏默念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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