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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最後一個周末,荊瓷發現自己吃不下飯了。
那時候他剛回國,工作交接量很大,李宇珀給他留下一句“你加油我先溜了”,就喜氣洋洋地坐上了去度假的飛機。
那天将所有事務處理完時,天色已暗,荊瓷思考了一下,決定獎勵自己一個炸魚漢堡。
可能是因為在處理工作時,荊瓷表現出的總是較為冷靜幹練的那一面,很多人便誤認為他是高度自律的那一類人。
荊瓷覺得這算是一種偏見,将工作有效率地處理好本來就是自己的職責,而且事實上他并不自律,他很喜歡高熱量的食物。
荊瓷認為食物的美味程度和健康指數是成反比的,有些特定的壓力,是只有油脂和高糖才可以緩解的。
而M記的炸魚漢堡在荊瓷的心中一直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
首先,炸魚和酸黃瓜醬在口感上配合得完美無缺。其次,與其他在售的漢堡不同,炸魚漢堡選擇了表面很平滑的圓面包餅,外表看起來也很可愛。
再加上個頭較小、熱量不高,完全是色香味俱全的好食物。
然而那天,掀開漢堡的紙盒,等熟悉的魚肉香氣在辦公室散開後,荊瓷卻有些困惑地皺起了眉——
荊瓷發現自己沒有産生任何的食欲。
明明面對的是最喜歡的食物,而且自己晚上什麽也沒吃,但是荊瓷卻沒有一點胃口。
然後荊瓷突然想到,這麽多天了,他基本都是到家後倒頭就睡,醒了之後便趕到公司。而在這樣高強度的工作狀态下,自己卻好像……從未感到過饑餓。
他确實每天都吃了飯,但并不是因為自己餓了想吃,而是因為秘書會将食物放在辦公桌上,荊瓷下意識地認為自己需要攝入能量,才選擇随便塞了兩口。
荊瓷一開始只以為是自己忙過頭了,然而在家裏休息了兩天後,他終于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可能有些超出自己的預料。
荊瓷發現,自己感覺不到饑餓,也不會産生對食物的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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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無法感知痛覺一樣,當身體無法向你傳遞某種信號時,其實是非常危險的。荊瓷試着一整天不攝入任何食物,頭都隐隐有些發暈了,胃裏卻還是傳不出任何饑餓的信號。
而當他試着吃一些東西,則是感覺味如嚼蠟。
明明可以品嘗出酸甜苦辣,但就像是從舌頭到大腦間的某根神經斷了,荊瓷無法接收到食物回饋給自己的幸福感。
他去看了醫生,做了很多檢查。
醫生也很少遇到他這樣的狀況,問:“看到食物時會不會感到惡心?吃下食物後會不會嘔吐?”
荊瓷:“不會。”
醫生:“吞咽有困難嗎?”
荊瓷:“沒有。”
醫生對着檢查單看了一會兒,遲疑道:“指标都沒有問題啊,你之前……有節食減肥過嗎?有沒有催吐過?”
荊瓷突然感到有些無力。
排除了各種可能之後,醫生也無法找出一個合理的原因,只能先開了一些調理腸胃的藥,最後提議道:“你要不要去挂個精神科?”
荊瓷不認為自己精神有什麽問題,但他覺得如果再這麽下去,自己反倒可能會被逼出一些毛病。
因為吃飯原本是應該令人感到幸福的,但現在卻變成了只是為維持身體機能正常而機械地攝入食物。
很快,秘書梁京京也發現了不對。
“您不再吃一點嗎?”梁京京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您壓根就沒怎麽動筷,而且這一整周都是這樣,您根本就沒怎麽好好吃過飯啊。”
荊瓷沒辦法和她解釋其中的原因,只能一邊将餐盒合上,一邊對她笑了一下,說:“沒關系,我只是不太餓。”
忙完手頭上的工作,荊瓷走出辦公室,就看到梁京京正在盯着電腦屏幕發呆。
看到荊瓷站在門口,她慌忙擡起手,飛快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荊瓷愣了一下,問她:“你怎麽了?”
梁京京含糊了半天,最後才嗫嚅着開了口:“荊總,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您是不是對我有些意見?”
在荊瓷來之前,梁京京一直都是跟着李宇珀工作,小姑娘做事賣力又仔細,準備午飯也是她之前固定的任務之一。
然而現在這位新來的上司雖然溫柔客氣,卻一直不願意吃自己買來的飯,梁京京忍不住開始多想,她戰戰兢兢地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而對方又不願意明說出來。
荊瓷原本是想将自己的病情保密,卻沒想到會間接地對別人造成這麽大的困擾。
他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再找別的借口,梁京京可能也不會相信,于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事情的始末。
得知真相後,梁京京的心情頓時變得喜憂參半。
她慶幸問題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也不由自主地替荊瓷擔憂起來:“但是怎麽會一直吃不下飯啊?您有沒有去看醫生啊?”
荊瓷搖了搖頭,無奈道:“看過了,也吃了不少的藥,作用不大。”
梁京京“啊”了一聲,腦回路卻和醫生的不太一樣:“那您有沒有試過一些偏方,比如說找一些下飯的視頻看?”
荊瓷愣了一下:“下飯?”
梁京京說:“對啊,我平時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時候,總得看點兒什麽東西才能開胃,您要不要也試一下?”
于是在梁京京的推薦下,荊瓷觀看了幾個風格不同的吃播視頻。
視頻播放完畢,梁京京試探着問:“這些都是最近最火的幾個吃播博主,您感覺怎麽樣?”
荊瓷猶豫着給出評價:“……我感覺他們看起來很痛苦。”
這些博主為了博流量漲熱度,總是在吃一些用大量食用色素“堆砌”出來的甜品,又或者是看起來就辣得不行的食物。
明明已經吃得很不舒服了,卻還要努力做出虛假的,仿佛正在享受的神情,荊瓷忍不住隔着屏幕替他們感到難受。
梁京京看起來很氣餒。
荊瓷知道她是好心,便反過來溫聲安慰她:“沒關系,慢慢來,先休息一下吧。”
荊瓷準備去食堂打一份湯喝,為身體提供一些基礎的熱量。他發現粥和湯這種流食會相對好入口,至少不會産生難以下咽的感覺。
他其實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有些茫然,這個怪病令他的生活質量變得非常糟糕,也讓他的精神狀态變得無比疲憊。
而藥物卻無法起到任何作用,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痊愈。
食堂應該是荊瓷見過員工笑容濃度最高的地方,他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注視着人流,緩慢地喝起碗中的湯。
喝着喝着,荊瓷注意到了一個人。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而是因為他已經端着碗從荊瓷的面前經過了很多次。
是一個眉眼深邃、容貌俊朗,而且個子很高,看起來健康而有朝氣的青年。如果荊瓷沒記錯的話,他已經續了至少有三次的面了。
此時此刻他正站在盛飯窗口前,指了指自己碗裏的面,笑眯眯地對打飯的師傅說了些什麽,應該是些嘴甜的話。
然後荊瓷看到食堂師傅又給他加了滿滿當當的一大勺鹵子。
這個青年捧着山一樣高的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荊瓷看到他先是把袖子鄭重其事地撸起來,然後拿起筷子,低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面。
荊瓷其實很少見到吃飯能吃得……這麽用功的人。
可能是因為趕時間,他吃得很快,所以吃相也算不上雅觀,但是莫名地,荊瓷有一些移不開視線。
因為不像梁京京給自己看的視頻裏的那些人,眼前的這個青年是在滿足地、發自內心地享受碗裏的食物。
荊瓷就這麽一直坐在那裏,注視着他吃完碗裏的最後一口面。
他看到青年将碗放到了回收的餐架上,然後轉身,和同事們有說有笑地一起離開。
回到辦公室後,梁京京又立刻興沖沖地跑了過來:“荊總,我又在網上找了一些菜譜,給您打印出來了,這些菜聽說都比較下飯,您可以自己做做看!”
荊瓷心裏很清楚這些方法并不會奏效,但他還是沖這個熱心的小姑娘笑了一下,說:“謝謝你,我回去會試試的。”
将菜譜接過來的那一刻,荊瓷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他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腦海裏莫名地浮現起剛才食堂裏的那個青年,還有他吃的那一碗面。
面裏都放了些什麽呢?肉丁,黃瓜絲,可能還有一些胡蘿蔔。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炸醬面,荊瓷想,而且面看起來已經坨了的樣子,但是他卻好像吃得很開心。
然後荊瓷突然聽到梁京京激動地問:“您,您是不是餓啦?”
荊瓷擡起頭,發現梁京京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他有些困惑,因為他沒有明白梁京京究竟在高興什麽,也不明白為什麽她會這麽問。
然後荊瓷又聽到了那個很怪的聲音。
他呆了一下,低下頭,将手緩慢地覆蓋在自己的腹部,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聲音好像是從自己胃裏發出來的。
半晌荊瓷擡起了頭。
他有些遲疑地對梁京京說:“我好像……找到我的下飯菜了。”
作者有話說:
小陶:靠一些獨特的才藝出類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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