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奶油

陶明灼陷入了大腦宕機的狀态。

他先是重新看向那一束花,又看了看那一盒蛋糕,明明大腦都已經亂套了,但還是下意識地反駁道:“我,我沒有不高興……”

“所以,今天是你的生日。”陶明灼頓了一下,又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這個蛋糕其實是生日蛋糕,還是你的哥哥送給你的……”

荊瓷說:“對。”

陶明灼:“……親哥哥?”

荊瓷:“親哥,同母異父的。”

陶明灼雖然從未聽荊瓷提起過他有一個哥哥,但是仔細一回想,就想起之前在畫室和李岚聊天,李岚每次提及荊瓷時,說的都是“我的小兒子”。

這就說明,李岚應該還有一個大兒子才對。

陶明灼先是無聲無息地松了一口氣,但緊接着他又意識到了什麽,望着荊瓷的臉,又一次陷入了茫然的狀态。

“所以,你今天會請我吃飯,”他深吸了一口氣,“……是為了慶祝你的生日?”

“是。”荊瓷嘆了口氣,“如果我早點告訴你的話,你應該會給我準備禮物吧?”

陶明灼下意識地說:“那肯定的,你生日我怎麽可以不準備禮物?”

荊瓷笑了笑,說:“我的本意是不希望你為了準備禮物費神費心,因為這幾天,你已經照顧我很多了。”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他的神情有些無奈。

“這,這樣啊。”陶明灼的嗓子有些幹啞,他低下了頭,“我還以為……”

他的後半句話遲遲沒有說出口,荊瓷停頓了一下,略帶困惑地問道:“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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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瓷看到陶明灼的臉突然漲紅了起來,像是一副難為情到極點的樣子。

陶明灼沒有回複荊瓷的問題,而是突然慌慌張張地抱起茶幾上的蛋糕盒向廚房走去:“去吃蛋糕吧,我……我肚子突然有點餓了。”

其實在幾分鐘前,陶明灼才剛剛做出過類似于“我不想吃蛋糕”“你自己吃吧”“我挺飽的”這樣的發言。

陶明灼知道荊瓷一直在看自己。

短短的幾個小時內,陶明灼的心情可以說是大起大落,看到那張稱呼荊瓷為“小瓷”的卡片時,陶明灼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寫卡片這個人應該就是荊瓷上次出差和自己打電話時,和他出現在一間屋子裏的那個男人。

陶明灼當時心就沉了一下。

卡片上那句“不要讓溫太醫吃到”,更是令陶明灼感到心中酸澀。因為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溫太醫之間的羁絆是很特殊的。為什麽這個人不僅知道溫太醫的存在,還可以用如此熟稔的語氣做出這樣的叮囑?

又或者說,陶明灼一直以為自己在荊瓷的生活中,是最最特殊的那一個人。

原來是哥哥啊。

陶明灼先是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落了地,但是他盯着蛋糕盒愣了一會兒,緊接着感覺到的是虛無和茫然。

原來……原來今天是荊瓷的生日啊。

一張小小卡片上的幾句話,讓陶明灼快要懵懵懂懂地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但是荊瓷……原來并沒有想和自己告白啊。

陶明灼深吸了一口氣,他意識到,荊瓷正在觀察自己,所以自己要立刻做出忙碌的樣子。

他先是将蛋糕慢慢地從盒子裏取出來,然後拆開附贈的蠟燭的包裝,歪歪扭扭地插了幾根蠟燭在蛋糕的正中央。

陶明灼搓了搓手,擡起頭問荊瓷:“有打火機嗎?”

荊瓷安靜了一會兒,說:“有,我去拿。”

蠟燭點燃之後,荊瓷并沒有直接許願又或者是去吹滅蠟燭,而是靜靜地盯着火光看了一會兒,然後看向了陶明灼的眼睛。

陶明灼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将蛋糕推到荊瓷的面前,咧開嘴對他笑了笑:“你的生日,快點許願吹蠟燭吧。”

荊瓷卻說:“蠟燭很漂亮,剛剛點起來的話,讓它們再燃一會兒吧。”

“剛剛不是說肚子餓了嗎?”他看着陶明灼的眼睛,說,“那就先切一點蛋糕吃吧,避開有蠟燭的地方就好。”

陶明灼一怔,說:“好,我來切。”

陶明灼拿起塑料小刀,開始尋找着适合下刀的地方,荊瓷望着他的臉,沒有再說話。

荊瓷望着青年有些僵硬的側臉,突然回想起了餐廳服務員說的話,以及吃完晚飯後臨走時,陶明灼臉上那種微妙的,像是在等待着自己做些什麽一樣的神情。

荊瓷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陶明灼将分好的蛋糕放在了荊瓷的面前,又将塑料小叉子小心地放在了紙碟旁邊,就聽到荊瓷喊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陶明灼。”荊瓷問,“你是不是以為我今天請你吃飯,是出于一些別的原因?”

陶明灼拿叉子的手猛地頓了一下。

他若無其事地說:“……沒有啊。”

正是因為陶明灼一直堅信荊瓷很喜歡自己,所以現在這種自作多情的感覺,才讓他感到格外窘迫和難過。

這樣的誤會原本就很丢人,陶明灼更不可能對荊瓷實話實說,說出類似于“對,其實我以為你今天要和我告白”這樣的話。

陶明灼低着頭,用叉子緩慢地刮着蛋糕碟,在奶油上劃出一條一條平行的紋路。

氣氛逐漸變得沉悶起來,荊瓷很久都沒說話,陶明灼意識到,他應該沒有相信自己的說辭。

“好吧。”陶明灼對荊瓷笑了笑,裝出一副大方的态度承認道,“我确實以為你今天請我吃飯,是因為520這個日子。”

“我一開始還吓了一跳呢,現在想想還……還挺尴尬的。”陶明灼說。

“不過還好是誤會嘛。”他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現在已經說明白啦,所以就不要再提了,我們一起好好地慶祝你的生日就好。”

空氣安靜了一瞬,陶明灼的下颌微微收緊,因為他剛剛說的這些話,其實就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荊瓷沉默片刻,“嗯”了一聲:“抱歉,确實是我沒有和你說清楚。”

“我們也可以不再繼續聊這件事。”荊瓷微笑了一下,“但是我現在有一個生日願望想要你幫我實現,不知道可不可以?”

陶明灼沒有想到荊瓷會這麽輕易地放棄追問,并突然聊到了無關的事情上,他呆了一瞬:“……你說。”

其實就在幾分鐘前,荊瓷才剛剛對陶明灼說過,他并不想讓陶明灼為自己準備生日禮物。

現在又話鋒一轉,突然說出了“有一個生日願望”這樣完全相悖的話,這叫陶明灼感到有些困惑。

但不論如何,陶明灼原本也準備在今天之後給荊瓷補上禮物,所以如果荊瓷現在開口直接說他想要什麽的話,那倒也省事。

陶明灼以為荊瓷會直接告訴自己他想要什麽東西。

但是荊瓷卻沒有再說什麽,他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了手邊的塑料叉子。

陶明灼看到荊瓷低下頭,叉起碟子裏的一塊蛋糕,放進嘴裏,緩慢地咀嚼起來。

荊瓷剛剛叉起的這塊蛋糕個頭不小,上面塗着新鮮的奶油和蜜桃果醬,陶明灼看到荊瓷一側的腮幫子鼓起,嚼了很久才完全咽了下去。

然後他看到荊瓷放下了叉子,問:“可不可以幫我看看,我的嘴角有沒有沾到奶油?”

陶明灼愣了一下,随即盯着荊瓷的嘴唇看了一會兒,片刻後點了點頭:“是沾到了一點。”

荊瓷說:“我看不到,可以幫我擦一下嗎?”

陶明灼感到疑惑,因為紙抽就在桌面上,是荊瓷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但陶明灼只是猶豫了一下,說:“好。”

陶明灼擡起手,想要從紙抽裏取出幾張餐巾紙時,荊瓷卻突然也跟着擡起手,直接按住了陶明灼的兩只手。

暖橘色的燭光搖曳,蛋糕香甜的奶油氣息在空氣中彌漫,他們安靜地對視了幾秒。

荊瓷望着陶明灼的眼睛,溫和地說道:“幫我把奶油擦掉,這就是我的生日願望。”

“這麽簡單的一個願望,都不可以幫我實現嗎?”他問。

陶明灼的腦子很空白,因為他根本沒有明白荊瓷的意思。

他當然不是不願意去擦,而是荊瓷現在拉着自己的手不松開,陶明灼總共就兩只手,現在根本就沒有空着的手可以做事。

陶明灼呆呆地說:“不是不可以,是你現在拉着我的手,我……我要怎麽給你擦……?”

荊瓷望着陶明灼的眸子,沒有說話,半晌後陶明灼看到他眼睫顫了顫,低下頭,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出來。

他說:“……真的好笨。”

陶明灼怔怔地注視着荊瓷臉上的笑。

陶明灼的腦子雖然轉得是慢了一點,但也并不是完全停止了運作,幾秒鐘後,他突然明白過來荊瓷話裏的意思。

陶明灼的臉唰地一下子就紅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荊瓷:“你,你難道要讓我——”

“沒關系。”荊瓷重新擡起了頭,溫和地打斷了他,“那這次,我就先教你一下。”

蠟燭一點一點地燃燒着,火光溫暖,熔化的蠟油覆蓋在了奶油的表面。

陶明灼的手原本就被荊瓷扣着,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荊瓷就輕柔地拉起他的手,兩人變成了十指相扣的狀态。

然後荊瓷微仰起臉,溫柔地吻上了陶明灼的嘴唇。

荊瓷的吻和他本人一樣,是柔和而有耐心的。他的唇瓣微涼,帶着香甜的桃子和奶油氣味,覆在了陶明灼有些幹燥而微燙的唇上。

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安撫。

這其實是很短暫的一次親吻,但是在兩人雙唇相碰的那一瞬間,陶明灼整個人都凍結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荊瓷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結束了這個吻。

他無聲地凝視着陶明灼的臉,片刻後松開了自己的手,後退了一步。

然後陶明灼看到荊瓷別過臉,将蛋糕上快要燃盡的幾根蠟燭輕輕吹滅了。

淺淡的白色煙霧在空中散開,片刻後荊瓷擡起眸,重新看向了陶明灼的臉,他笑了一下。

“願望達成。”他說,“那麽,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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