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自愧弗如

李天胤走後,追影當晚就回來了,比預期提前了一天，面對姬無影質問的眼神,追影道,“前日夜裏，我察覺到魅魔的氣息,只好将她誘往別處,你正熟睡，所以沒知會你。”

姬無影疑道，“你不是說魅魔一旦纏上目标就不會輕易放棄麽,你是如何甩掉她回來的,”

追影沉吟了一會兒，“我自有辦法，不過此地不宜久留。你的身體怎樣？喝完藥有沒有好點？”

姬無影忽略他的問題，徑直來到他身邊，微微擡頭與他對視：“阿錦，我知道你對我好，可為何不将你的事告訴我？你封了我的記憶，那一部分裏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與你現在所做的事，所認識的人有所關聯是不是？你用秘術逆轉時光，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倒退了五年，至少你的組織和尊上沒受秘術影響，我的猜測對不對？”

追影被姬無影的目光逼視，那雙美麗鳳目裏盛滿疑問與擔憂，追影差點沖動地講出事情真相，但這件事若被姬無影知道，計劃只能宣告終結，縱有千般不願，姬無影這顆棋子早就置于棋盤之上，而操棋的人不是自己。

追影只好使用拖延戰術：“梓童，你想知道的一切待你平安生産後，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如今你有孕在身，安心養胎才是正事，不要一味亂想，我還是那句話，不管我在做什麽，都不會再傷害你。”

追影用了一個“再”字，姬無影心中已然有數，缺失的記憶裏必定盛滿傷痛，而追影難辭其咎。想到這些，姬無影再次看追影，覺得他好陌生，好遙遠，他的俊美皮囊下究竟掩藏着什麽暗心，讓一個渾身是謎的人與自己同行，帶他回七煞宮，豈不是引狼入室。姬無影不想再去探究他的心，既然他無法坦誠相待，只能與他分道揚镳。

“既然你有難處，我就不追問了，你有你的組織，我有我的兄弟，道不同不相為謀，明日我便啓程回七煞宮，你……”姬無影想到萬劫城已化為灰燼，追影連落腳地都沒有了，也不知該說他去哪裏，想了想道：“你武功高強，又有後臺，想必江湖中也有朋友，不如先去朋友處暫做休整。”

“你的意思是要棄我而去？”追影臉色一變，抓住姬無影的手道：“我性格孤傲，除了你，沒有朋友，我如此待你，你卻要抛棄我？”

姬無影被他問得一愣，想起他連日來的悉心照顧，覺得自己這樣做确實無情，但他不肯對自己坦白，姬無影不敢用七煞宮做賭注，今生，姬無影絕不會讓兄弟們枉做劍下魂。

姬無影前思後想，最後說：“我在劍門有座別苑，你可先去那裏落腳。”

“那你呢？”

姬無影道：“我自然回七煞宮。”

“你不怕孩子的事露餡？我們的約定才兩日你就反悔了？”追影面帶焦色，嗓音變得喑啞。

姬無影見他目光灰暗，黑發中還夾雜着幾根枯草，倦容難掩，這兩日應該沒有好好休息過，心裏也很難受，伸手将他發絲中的雜草摘除，撫着他的臉頰道：“阿錦，不是我抛棄你，而是我不敢再讓七煞宮涉險，吃一塹長一智，任何來路不明的人我都不會帶回七煞宮，你的身份複雜，又不肯道與我聽，你讓我如何能安心？孩子的事比起七煞宮的安危，我選擇後者，就當我對不住你。”

這是姬無影頭一次主動示好，追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姬無影不是笨人，甚至可以說預感很準，自己去七煞宮的目的确實不是照顧他這麽簡單，自己的目标雖不是他，卻與他脫不開幹系。

“劍門離落英谷不遠，我們還可時常往來，你在那裏居住比在七煞宮出入自由些。”姬無影繼續勸說他。

追影最終答應了：“好，我要的不過是你安全，你帶着它。”追影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巧木匣，裏面裝着一些黃色粉末，“這些是追魂香，你若需要我，就将它灑向空中，我的靈鳥聞到氣味就會通知我。”

姬無影點頭收下，追影輕輕将他擁進懷裏，發出一聲哀傷的嘆息。

第二日，兩人再度啓程出發，對于昨夜的決定，誰都沒有再提，一路上，追影還是對姬無影很照顧，直至來到劍門別苑。

這座別苑精致優雅，看起來像文士的居所，裏面有幾個常駐仆人負責打理庭院，見到久違的主人，他們顯得很激動，紛紛跪倒在地參見姬無影。姬無影親自扶起他們，告訴他們以後追影就是這裏的新主人，吃穿用度務必要盡心，仆人們點頭又向追影施禮，一切安排妥當後，姬無影便離開了。

行至一片樹林，姬無影吹響了玉笛，不多時，一個家仆打扮的男人出現在林中，姬無影讓他暗中注意追影的動向，特別是與追影有來往的人，細細交代了一番。男人得令，直接遁地而去。此人乃是七煞宮的右前護法，武功相當了得，善用遁地術，常常來去無蹤，追蹤本領一流。

姬無影回到七煞宮，宮人們列隊相迎，看着這些熟悉親切的面孔，姬無影心中滋味難言，回家了很踏實，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失責，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事，歸根結底是自己任性妄為造成的，大鬧無量宮差點給七煞宮帶來禍亂，此事尚未平息，自己又意氣用事，參加華山論劍，若不是李天胤對自己有私心，沒有當衆揭穿自己的身份，才能平安離開華山。回想前事，實在危險，難怪向天南生氣不跟自己來，向天南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或許他比自己更适合當宮主。想到這些，姬無影擡頭迎上向天南的目光。

向天南站在衆人的後方，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從姬無影決定上華山開始，他就一直這樣，或許是姬無影先前那番話對他打擊很大，又或許他覺得姬無影長大了，能獨自面對外面的世界，總之，他克制自己不去管他。

“天南，我回來了。”姬無影扯出一抹笑，目光心虛地移到別處，生怕自己的不妥被他瞧出來。

向天南看了看他，淡淡地“嗯”了一聲，說：“宮主辛苦了。”向天南冷淡的态度令姬無影心裏咯噔一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慢慢垂下頭。

姬無影再怎麽說也是七煞宮的宮主，不能讓他在人前失威，向天南揮退宮人，來到姬無影身邊，道：“你的傷勢如何了？影魔有沒有為難你？”

聽到向天南的問話，姬無影霎時熱淚盈眶，能得此家人，夫複何求。姬無影咬牙，逼回淚光，擡起頭道：“他沒有為難我，還幫我轉換了內力。”

向天南點頭：“你能平安我就放心了，舟車勞頓，先休息一下吧，分堂有些事情尚未處理，我先走了。”

姬無影忙道：“天南，我有話對你說。”

向天南停下腳步，回身看他。

姬無影道：“最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皆因我而起，我自問沒有盡到宮主的責任，七煞宮上上下下全靠你在打理，我不過徒有虛名，現在我想卸去宮主頭銜，你為七煞宮鞠躬盡瘁，由你擔此重任再合适不過。”

向天南聞言十分震驚，道：“宮主何出此言？你雖有莽撞之處，卻是因為少不更事，以後行事謹慎些就行了，況且七煞宮并未受你牽連，你何以自責至此？”

姬無影搖頭嘆了嘆氣：“有很多事我想去改變，但事情往往不受控制，我沒有你目光長遠，總是事後才發現問題，這點就不适合居于首位。我爹生前就很信任你，把什麽事都交給你，現在我把代宮主的職位也交與你，若有一天，我有能力勝任了，再做商議好不好？”

向天南還想推辭，姬無影疲憊而堅定道：“我意已決，稍後我會想宮人宣布。”說完，獨自離開大殿。

姬無影雷厲風行，稍作梳洗後，将宮人全部召集起來，把自己讓位的決定當衆宣布，宮人們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向天南雖心存疑慮，但見他這般堅持，也只好暫代宮主一職。

安排好一切事宜後，姬無影過起了深入簡出的生活，盡量減少運動量，以保全腹中胎兒的安全。他還悄悄命人做了一些寬松的袍子，借此掩蓋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

由于七煞宮分堂的生意大多在外，向天南身為代宮主，事必躬親，比以前更為賣力，整日奔波在外，人都會成長，向天南本是豪邁之人，志向絕不是當管家這般簡單，現在姬無影主動放權，他自然想有一番作為，對姬無影的照看寬松了許多，覺得姬無影在七煞宮很安全，也就全力投身谷外的事務中，對姬無影身體的變化一無所知。

日月輪回，白駒過隙，半年時間轉瞬即過，七煞宮分堂在向天南的領導下各種生意都做得風生水起，沒有華山的挑釁滋事，加上七煞宮以信譽第一為宗旨，幾乎壟斷水陸貨運，江湖中人見七煞宮安心經營，遠離江湖紛争，對他們也逐漸改觀，有不少豪傑紛紛與其示好，自此，七煞宮終于擺脫魔宮的惡名，在生意場上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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