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當年過往

夜晚的山林裏面透着幾分涼骨的詭異,鶴凡音一個人走在其中,擰緊了眉四處張望,可是一個下午,幾乎都快把整個無量山翻找過來了,都沒有找到玉的影子。

他到底會去哪裏?

總不可能因為等不到鳳鳴清回來,所以返回樓蘭去找鳳鳴清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鶴凡音眉宇不由得緊擰起來。

“什麽人!”心裏還在想着玉的去向,林子的前方便見得有人影晃動,鶴凡音急忙閃身上前,剛毅停步,看見得卻是上次曾露過一次面的冷竹:“你怎麽在這裏?”

冷竹回頭看他,擰了眉的模樣似乎有些不悅:“你能不能不不要一看見我就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是無量山是我家,我在這裏也很正常好嗎?”

與冷竹,鶴凡音跟他從小就不對盤,此時也不想與他多話,只擰了眉,轉身就走,不曾想,才剛踏步,身後便聽得冷竹忽而開口:“你是不是在找人?”

鶴凡音步子一頓,扭頭看他。

冷竹只站在原地,兩手抱胸:“那個叫玉玲珑的是吧?”

“你知道他在哪裏?”回身,鶴凡音眯了眯眼。

冷竹只是笑而不語。

看他這個模樣,鶴凡音眸色微凜:“是你帶走了他”

“我只是讓他去見了他一直想見得人而已”冷竹聳了聳肩:“他很開心,笑起來的樣子當真好看,也難怪這麽多年,棂對他都無法釋懷……”

“你怎麽會知道的?”冷竹的話,讓鶴凡音心裏詫異。

冷竹卻只是眯眼笑笑:“要不要猜猜看?”

這話,讓鶴凡音擰緊了眉:“你想對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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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冷竹一臉好笑的神情:“這話怎麽說呢,你跟玉玲珑應該沒有這麽熟悉才是,所以我對他做什麽應該與你沒有多大的關系吧?”看鶴凡音神色愈發陰霾,冷竹搖頭笑笑:“與其擔心一個跟你沒有多大關系的人,倒不如去擔心你身邊的那個鳳鳴心,八個月的身孕早産的話,可是容易出事的”

咋聽這話,鶴凡音臉色大變,顧不上追問冷竹其他,轉身就想回去。

冷竹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叢林裏面,搖搖頭,而後雙手運結,卻是突然一掌猛拍地面,也不知他是做些什麽。

鶴凡音疾奔回去,剛入了院子,便看見鳳鳴心倒在地上,兩手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模樣,心裏緊的繃了起來,鶴凡音顧不上多言,忙上前将鳳鳴心扶起:“鳴心!鳴心!!!”

鳳鳴心只靠在他的懷裏,疼得臉色發白,仿佛是用了所有的力氣,才生生喊出了兩個字出來:“河天……”

一聽又是這兩個字,鶴凡音神色一驚,兀然睜大雙眼,仿佛有些難以置信,而後再眨眼時,眼前的景象全都猝然一變,懷裏的鳳鳴心忽而換了穿扮,明顯稚嫩不少了的模樣仿佛只有十一二歲……

這是……怎麽回事?

“雲清少爺,您在哪兒呢?”

身後突然有人在喊,鶴凡音怔怔回頭,只見得一身仆人穿扮的小厮,正從遠處而來,這裏仿佛突然間就變成了另一個世界,不再是他從小到大所呆的無量山了。

“我在這裏呢”懷裏的小孩突然出聲,抓着鶴凡音的膀子,朝後探了頭。

小厮上前,看得這邊的兩人似乎大大的松了口氣:“雲清少爺,你又貪玩了,可讓奴才好找,您這是怎麽了?”

小孩只是一笑:“剛才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了”

小厮驚呼:“那您有沒有摔到哪裏,快給我看看……”擔憂着,小厮上前,似乎這才看清楚鶴凡音的模樣,而後驚詫一聲卻是雙膝跪地:“奴才不知是王上,失禮之處還請王上怒罪!”

小厮的話,懷裏的孩子,眼前的景象,都讓鶴凡音怔怔愣住,有些不知所以。

“我……”開了口,卻不知要說什麽,只垂了眸,看向懷裏的小孩:“你還疼嗎?”

“不疼”小孩搖頭,兩手十分自然地抱住鶴凡音的頸子:“你是王上?怎麽會一個人跑到我家後院來了?你也來掏鳥窩的嗎?”

這對話,這場景,有些熟悉。

鶴凡音擰了眉,總覺得身體似乎開始發熱,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閃,卻想不起那是什麽,一直在腦子裏面回蕩的擔憂與名字,好像頃刻間都不見了一般,而後,只看着小孩關切的問:“有沒有傷到什麽地方?不然我讓禦醫來給你看看?”

“沒事……”小孩笑道:“這樹看着高,實際上不怎麽樣的,摔下來的時候就是比較疼,沒有傷到哪裏”才說着,小孩便從鶴凡音的懷裏跳了下來,擡頭盯着鶴凡音看。

小孩模樣精細十分好看,盯着人的時候眸光閃閃發亮,鶴凡音只盯着小孩,總覺得小孩的面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而後便幹脆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雲清”小孩道:“我叫鄭雲清”

熟悉的名字,只是讓鶴凡音眸色略閃,而後都不再剩其他。

鄭雲清,左相大人鄭程之子,認識他的那一年,鄭雲清才八歲,年幼的小孩,眉宇間全是青澀而優美的氣息,許是當真不谙世事,對着樓蘭的王上毫無懼意,只親熱得如若相識已久。

年後,左相涉嫌叛亂,勾結外族人士意向颠覆社稷,被樓蘭王上下令賜死,家中兩子皆因不滿及冠之年,全都被做流放,饒其性命。

七年後,樓蘭宮中開選宮人,二十又五的樓蘭君王在禦花園裏,遇見了個從樹上掉下的少年,如同幼時一般,只是伸了手,便正巧的将人抱在了懷裏。

相似的場景,不禁讓這君王回想起幾年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情況,而後便微微眯起了雙眼:“朕怎不知曉這花園裏的花兒樹兒都成了精,居然還能變做人形出來狐媚了?”

少年被他抱着,精致的面容,除了最初的驚吓之外,而後不見其他,聽了君王的話,也只是擰了眉宇:“我到也不知道,這是那個宮中的侍衛如此大膽,欺負我這新來的宮人不說竟還敢冒充王上,難道就不怕被人拉出去砍頭?”

“哦?”年輕的君王微微眯眼:“你是才剛進宮的宮人?怪不得如此大膽了”

“承蒙誇獎”少年不驚不怕,竟還與君王杠了起來:“我雖是剛進宮不久的,但也偶有聽人說道我王威風凜凜,霸氣天成,可比那些假冒的贗品來得氣度多了”

君王只是輕笑:“司儀宮的掌事看來得換個人了,這般不懂規矩的野貓子也敢往宮裏放,當真是閑得不要命了”

少年只是挑眉斜眼看他。

假山後,總管太監的身影卻匆匆而來,少年才剛向總管太監行了一禮,卻見總管太監突然跪下:“王上,國監大人在武德殿求見”

“知道了”揮退身後的總管太監,君王轉眸,神色帶着幾分趣味的看着少年:“怎麽有人啞巴了,不說話了?”

少年僵硬半響,臉色唰得一白,這才猛然回身忙跪下請罪:“奴才冒犯!請王上恕罪!饒過奴才這一次吧!!!”求着饒,少年連連磕頭。

君王垂了眼簾,看他如此模樣,并不為所動:“方才的氣勢與利爪都去了哪兒?怎麽現在卻跟只小貓一樣溫順了?”

少年跪在地上,垂眼低頭:“奴才的利爪只能對畜生撓兩下,哪敢……”

“畜生啊……”君王忽而悠悠開口,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了幾分笑意:“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奴才叫鄭雲清……求王上饒命!”少年卻仿佛已經被吓破了膽,伏在地上渾身顫栗不止,口中直在求饒。

君王撇他一眼,只是忽而轉身,而後對一旁的總管太監交代:“弄清楚他是哪個宮的,從今天起,調到禦前伺候,朕來幫他磨磨爪子”

“是”總管太監俯身應是,卻都不曾發現,少年跪在地上,雖低着頭,嘴角卻隐有笑意。

用命來賭的第一局,少年贏了。

依着君王的吩咐,從那日開始,少年當真被調了禦前伺候,許是有心,許是無意,總時不時在拂逆了君王又立馬認錯的态度之下,仿佛他與君王之間的交流也多了起來起來,彼此間似乎都有些熟識了,時而拌嘴,時而談心,兩人間的相處,反倒愈發如同情人一般,而後,一次中秋月節,分明只是淺杯小酌的君王,卻忽而間來了興致,拉了禦前伺候的宮人,便在宮院裏面,胡天胡地起來,之後,少年的身份一飛沖天,不再只是一個禦前的小小宮人。

挑明了關系的兩人,似乎愈發親昵起來,對于今非昔比的少年,君王依舊還是寵之愛之,甚至将他弟弟送到了尚同院裏去學習,誰能想,不過五年光景,卻出了那樣的事,将所有被人精心編織起來夢全都敲得粉碎。

象征了權勢的王玺,被人所盜,消息一出,便引得朝政驚詫。

多番的追查,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他心尖上的人令其弟弟鄭鴻棂所為。

理由是什麽?

原因是什麽?

君王都不知道,最後只将鄭鴻棂抓了回來,幾乎斷了他全身的筋脈,才逼得心尖上的人,開口招認。

“我父親是十五年前樓蘭的左相鄭程!我是他的長子鄭雲清!!!”

君王驚詫:“你……”

鄭雲清只擡眼看他,眸裏往昔的情意早已蕩然無存,只留下滿腔的恨意:“十五年前我父親因為謀反一罪,而被你判決斬首,當年若不是我與棂還年幼,也早已做了刀下亡魂!這些年,我一直都記得你得一個決定殺害了我鄭家多少人!我父親冤屈而死我怎能甘心,所以我乘着當年開選宮人的時候,參報進來”為的就是今天的事……

君王聽得心裏詫異,好半響才憋出一句:“所以……這些年,你跟我的感情都是假的……”用白糖滋養出來的糖水,還以為是精心制作的蜂蜜,當年禦花園裏的相遇,是早已安排刻畫好的,他賭贏了,後來的利爪試探,他賭贏了,中秋月節被安排的歡好,他也賭贏了,用五年的時間來培養的信任,只是為了讓自己放下的戒備,他……也賭贏了……

這樣的耐心,這樣的毅力,這樣的沉得住氣,誰能比得了。

心裏的痛,無處發洩,最後君王又險些殺了昏厥一旁的鄭鴻棂,卻吓的鄭雲清撲了上來,抓住君王的手求道:“棂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你放了他吧!”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會為你來盜取我的王玺!”一把揪住鄭雲清的衣領,君王的眼中布滿了刺目的血絲:“這麽多年我一直真心待你,卻不想原來你一直在心裏盤算如何報複于我,你說鄭程冤屈而死你不甘心,你就真以為我那麽糊塗?鄭程當年為我朝左相,沒有确鑿證據我會随便動他?若不是念他乃兩朝元老,無功也有勞,我當年會那麽輕易放過你們兄弟?!”

鄭雲清也被逼得紅了眼眶,滿是血絲:“你也說我父親是兩朝元老,好端端得他又怎會謀亂?若非是你當年年頭聽信奸佞之言我父親又怎會枉死!”

啪——!

鄭雲清話音才落,君王便揚手給他揮了過去。

“當初我是還年幼,但我不是傀儡皇帝!”眸光狠狠的看着鄭雲清,君王只恨不得将他一掌打死,可是心裏卻疼得猶如刀狡,根本就下不了這樣的手,最後君王只能怫然轉身,甩袖,一道令下,将鄭雲清關進了琉璃洞,只沒想到四年後竟被他逃離。

四年來,樓蘭發生了很多事,各地戰事不斷,暴動不斷,原本國泰平安的國度,仿佛一夕間變做了煉獄,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樓蘭的存在似乎已經危在旦夕。

古時的樓蘭,雖有着驚人的異能,可卻也抵不住數萬大軍如潮水湧來一般的攻擊,許多的異能者不是死于敵人之手,而是喪與內力用盡,精疲力竭。國将亡時,君王追着個熟悉的人影去了第一次去琉璃洞,原以為那人是逃跑多時的鄭青雲,卻沒想出手之後,才發現那人居然只是他的弟弟,而那個當初逃走的人,卻躺在石壁跟下,如若熟睡,分別多年,那人依舊如初,只因着許久不見陽光的關系,而愈發蒼白與妖冶。

走近時,看着那人臉色蒼白不見血絲,猶如已故的模樣,君王眯眼,似乎有些難以相信,而那人卻是忽而睜開雙眼,無視一旁躺在地上的弟弟,只是淡然的看着君王慵懶嘆息:“我還以為,你早忘記我了”

“你怎麽還在這裏?”似乎難以相信,已經逃離的人而今又會再次回來。

“為什麽不能?”鄭雲清只是輕笑,慵懶起身,朝着君王走去:“留在這裏,不就是一直想要等你來嗎?”

君王只擰眉看他,對着這人,心裏的感覺早已經說不清楚是愛是恨了。

八年的糾葛,又豈是說斷便能斷的?

站到君王面前,鄭雲清也只是順勢軟了身子,像曾經一樣靠在他的身上:“以前我在這裏等了你四年,你沒有來,而現在,不知道這麽多年的事,而今還能不能有個終結……”

君王只是站在原地,聽着鄭雲清的喃喃低語在耳邊回響:“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不待君王開口,鄭雲清忽而抓了匕首,在君王反應不及的情況,朝着自己胸口刺了進去,紅顏的血噴發而出,染在君王的衣襟之上。“雲清!”君王大驚下意識抓住匕首,便想将之拔出。

可鄭雲清卻是死死抓着君王的手按着不讓他動,極力忍着的笑了笑,再擡眼看向君王時,卻還勾唇一笑,妩媚而又滿是血腥。

“糾纏了這麽久,如今終于得了解脫”從當年進宮,再到如今,有十多年了吧?回首往昔雖有甜蜜歡笑卻都不是真得,只有被人囚禁的四年,才是實實在在的,咬了呀,鄭雲清凜冽了眸:“今日,我将以我身上流出的生命立下詛咒,若有來生相遇,世世都将命喪你手!我要讓你嘗盡心痛的滋味,一次次都不得解脫!!!”報複?到底是想報複什麽,殺父之仇?那是父親咎由自取,但自己卻始終不能釋懷,恨他對自己四年來得不管不問,任憑自己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琉璃洞裏受盡屈辱,還是其他什麽……可能鄭雲清自己都不清楚了,只是想要一個痛快而已。

匕首插在他的心髒,可君王卻覺得自己也在痛着:“為什麽要這樣?你就當真這般恨我?”

“是呀……好恨!”已經恨得連最初的自己都給丢失了:“所以,為了我們大家都好,來世,希望永不再見!否則既然都不得解脫,那就一輩子生生世世的糾纏,誰也跑不掉!!!”

很大的詛咒,牽連了事件裏面的所有人,包括曾經被他威逼着去偷了王玺的弟弟,與跟弟弟糾纏的人,可是他管不了,只是想圖個一時之快,與其一個人難受不如大家都陪着自己,這樣才算公平對不對?

可是鄭雲清忘記了,這樣的詛咒他沒有相等的能力,所以最後連他自己也被詛咒吞噬其中,要活命,要安穩的過自己的日子,一次一次他都小心翼翼的避開衆人,從不曾于他們身邊出現,可是一次次記憶的回籠卻又在提醒着他曾經發生的事,除了一次比一次清楚之外,居然再無法忘記。

所以他需要新的解脫。

……

腦子裏突然回溯的記憶猶如潮水一般瘋狂湧來,原本應該是在院子裏的鶴凡音,猝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居然還呆在林子裏面,之前的冷竹已經不知去了何處,只有腦海裏面的畫面在不停的閃爍。

懷裏的鳳鳴心,當年的鄭雲清,模樣重疊,竟是同一個人。

是鳳鳴心!居然是鳳鳴心!!!

難以接受的事實,在腦海裏面一遍遍敲打着鶴凡音的神經,再次睜開的眼眸,他臉色滿是陰霾,雙眼透着毫不掩飾的殺戮。

而今一切事都該要做個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遠目,貌似有些狗血淚……話說這一章我碼了一個晚上結果居然只有五千多啊,好桑心~~還有一點其實我有點想炮灰了小包子來着~~跪地惡趣味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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