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臨近黃昏,馬車陸陸續續趕到了碼頭。

沈月下了馬車,發現碼頭還有一輛馬車,旁邊都是護衛。

她和阿碧對視了一眼,這麽嚴肅的場合,心裏已經隐隐感覺到緊張,她們跟在謝晗身後走了過去,才發現這位大官就是當日被她打了一拳的禮部侍郎。

盡管沈月一直躲在謝晗的身後,禮部侍郎似乎對她很感興趣,探着頭問:“怎麽還有一位女子?”

是打算送來路上伺候他的嗎?

聞言,随着謝晗和章柏堯側身回頭,沈月藏不住,只得低着頭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規規矩矩行禮道:“民女見過大人!”

短短幾日,沈月也不敢奢求貴人多忘事,可是這一擡頭,便是确認過的眼神,禮部侍郎下意識的捂住了臉,指着沈月不解的看向了謝晗:“她……”

章柏堯站在一旁,解釋道:“她是謝大人的妹妹。”

禮部侍郎皺了皺八字眉,想到在怡紅樓時的嬌豔身影,頓時更懵了,朝着謝晗清冷孤傲的面容狐疑問:“妹妹?”

他什麽時候有過妹妹?

謝晗不動聲色的點頭:“嗯,買來的妹妹。”

沈月:“……”

章柏堯及時道:“走吧,時間不早了,該上船了。”

禮部侍郎站在原地,盯着謝晗身後低着頭趕腳尖的女子,狐疑的重複着倆人的談話,拈着胡須越品越有味:“妹妹,妹妹?妹妹!”

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倒是別有一番情趣。

他朝着身側的仆從笑道:“看來,這謝晗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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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登船時,太遠已經挨近了西面的大山,餘輝落在波瀾的水面上,鱗光閃閃,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沈月發現前面似乎還有三位女子,穿着一點不輸怡紅樓的招牌,她正好奇難道謝桓把秦媽媽身邊的搖錢樹都挖走了?

他要做什麽?

這時,只聽見章柏堯朝阿碧道:“船上房間不多,晚上可能會有點吵,你們就住在最裏面的廂房,先帶你們小姐進去休息。”

暮色光暈下,沈月盯着前面的女子,逆光沒有看清長相,她胸口有點悶,忍不住回頭低聲問:“房間不多,為什麽還……”帶了這麽多女子?

謝晗除了給她贖身,是把整個怡紅樓的女子都買來了嗎?

沈月剛問到一半,謝桓已經吩咐完了常喜,負手站在船頭訓斥道:“那是侍郎大人的妾室,不得妄言,還不快速速進去!”

這話打斷的正及時,沈月豁然清醒後,有些佩服,他跟別人說話,是怎麽聽見她說話的?

她問什麽他都知道?

當然,沈月也不想在外面待着,萬一待會兒侍郎大人上來了,她站在這裏仿佛随時在提醒她打人的事沒完一樣,二話不說就和阿碧進去了,這算是她出門在外人前最聽話的一次。

凡事靜思忍,多聽多看少說話。

沈月又在心裏默默背了一遍,明明之前已經熟記在心的行事,不知道的為什麽,每次看到謝晗,就壓制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沈月和阿碧進了最裏面的廂房,倒也算得上安靜雅致,倆人放下行禮收拾了一番,等她再看向窗外,已經天黑了。

章柏堯說得對,船上确實不隔音,外面做了一些下酒菜,禮部侍郎的小妾正在廂房彈曲兒。

沈月站在外頭,船下水聲汨汨,海風蕩蕩,不過她低頭看得時候,仿佛一個會反光的黑洞,聽着呼呼的水聲,還挺吓人的。

阿碧見她站在船頭,吓得眼睛都直了,連忙将吃食放在一旁,過去拽住了她,“我的姑奶奶,你怎麽出來了,你晚上什麽都看不見,要掉下去可怎麽辦?”

沈月攏了攏鬥篷,對着她道:“我就是想出來透透氣。”

她指着船板上的清粥小菜道:“剛才有人送來的吃食,你這幾日飲食要清淡,船上條件有限,他們也算有心了,幸好章大人跟人介紹你是謝大人的妹妹,我瞧着大家對你挺尊重的,他們似乎很是敬畏謝大人。”

沈月想了想,沒肉也湊合,拉着她的手道:“阿碧,我不是還帶了很多吃的嗎,咱們待會兒就坐在窗戶邊吃吧,還能欣賞海景。”

“你看得見嗎?”

“我能聽見啊!”

倆人正準備要進去,只聽見身後傳來:“嗯?不是要吃飯嗎?你們怎麽在這兒站着,不怕着涼?”

沈月回頭,沒看清長相,但聽這麽好聽的聲音也知道是章柏堯了。

于是,她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打了聲招呼:“章大人。”

章柏堯順着沈月的視線,只看見一根柱子,不禁笑:“我在這兒呢,你往哪兒看?”

沈月:“……”

不是在她前面嗎?

阿碧拉着沈月調整了下方向,不禁道:“回大人,我們小姐晚上看不見東西。”

夜盲症,章柏堯倒是聽過,不至于大驚小怪,但也微微斂眉道:“那更不能在這裏站着,快回去。”

“我們正要吃飯,大人吃了嗎?我不是說要跟您分吃食嗎?那些熏魚我也吃不了,大人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

船上倒是有專門吃飯的地方,不過比客棧要小很多。

這個時間,禮部侍郎正在陪小妾在廂房喝酒,時不時還能傳來一陣嬌笑聲。

沈月聽得聲音怪怪的,坐在章柏堯對面尴尬的一直抓脖子,直到阿碧拿來了那些蜜餞和肉幹,她清了清嗓音,開始給章柏堯介紹道:“大人,這是五香熏魚,裏面的刺兒都被挑出來了,就跟紅燒獅子頭似的,可以直接吃,特別香,您嘗嘗!”

章柏堯這次倒是沒忙着道謝或客氣,回頭對着貼身仆從道:“阿福,去把新做的龍井蝦仁和桂花羹端過來。”

章柏堯說完,對着沈月道:“飲食清淡不一定要青菜白粥,這也是清淡的菜,我來之前問過你義兄了,可以吃。”

沈月聽到不是菠菜,胃裏的饞蟲都被勾了出來,以至于她對着章柏堯臉上溫潤的笑意,詞窮了半天,“謝謝大人!”

然後,沈月把私貨都掏了出來,“這是香辣魚幹,我來的時候足足帶了三斤呢!五香牛肉幹我可是連謝晗都沒分過幾塊,他不吃辣的,要是你也不愛吃辣的,還有椒鹽排骨。”

章柏堯察覺自己前面一包一包跟上供似的,笑道:“不急,不急,在船上的時間還長,這幾天有的吃了。”

沈月一邊細心的拆油紙一邊道:“大人,我跟你說,吃喝嫖賭,我就占兩樣!”

章柏堯定睛道:“哦?”

沈月将剛拆好的牛肉幹推到了他跟前,圓圓的杏眼彎成了兩道月牙,笑容可掬道:“除了嫖賭,吃喝我一樣不落!你跟着我吃就對了!”

沈月跟章柏堯說着說着話,發現桌子上的飯菜越放越多,不只是清淡的飲食,葷腥搭配均勻,似乎已經不止三個人的量,這時,只聽見門口傳來一道冰冷的嗓音:“跟着你暈船嗎。”

沈月臉上的笑意,随着眼前模糊的面孔,收斂了幾分,她盯着桌子上的菜肴,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原來是他們兩個人晚上要吃飯,章柏堯把她帶來,不是陪她吃飯,而是陪他吃飯?

“回京路途遙遠,本就容易暈船,大晚上吃這麽多葷腥,你不要命別人還要命!還不快你那些東西收起來!”

謝晗走過來後,沈月發現他的臉色比以前在家時更陰沉,她第一次坐船沒有經驗,無心之失而已……他當官以後,是已經不會好好說話了嗎?

沈月盯着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她馬上從這裏消失,就差趕她離開了。

在他眼裏,她就那麽粗鄙庸俗登不得臺面嗎?

章柏堯道:“無妨,我有分寸,又怎麽會把桌子上的飯菜都吃了,再說是我讓沈姑娘來的,一起吃飯也熱鬧……”

謝晗居高臨下的掃了他身側的沈月一眼,“只怕是鬧騰。”

這時,章柏堯見沈月一聲不吭的将桌子上的吃食全都包了起來,“挺好吃的,怎麽收起來了?”

沈月被訓斥後,紅着臉,甕聲道:“這些都給大人,我包好了,等你到了燕京再慢慢吃吧。”

話音剛落,謝晗眉頭皺的更深,眸光也比剛才暗沉了幾分,“路邊炙肉,藏污納垢 ,看似鮮美,實則傷脾胃。”

話音剛落,沈月一個鯉魚打挺,被阿碧按了回去,只聽見咔嚓一聲,手裏筷子四分五裂了。

章柏堯看得目瞪口呆,朝謝晗豎起大拇指道:“令妹好功夫啊。”

謝晗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道:“大人想學嗎。”

“我……”

章柏堯正不知道怎麽接話時,沈月已經起身離開了餐桌。

章柏堯朝着謝晗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姑娘家臉皮薄,總要留幾分面子,你分明不是一個苛刻的人,為何總是對這位姑娘這麽兇,我都不敢跟你說話了。”

謝晗冷厲的鳳眸直視着他:“你這麽通情達理,要麽你做幾天她義兄?”

章柏堯擺手:“我不了,我又沒你那張嘴,我怕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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