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彎新月清輝落在尚書府圍牆之外,兩輛馬車,三個人影在柳樹條下顯露無疑。

章柏堯打着燈籠出了馬車,環視四周無人,對沈月道:“待會兒孔明燈為信號,你看到孔明燈馬上出來。”

沈月縱身一躍,彎腰立在了瓦詹上,她繞着宅子轉了一圈,這裏面四處樓閣,樹影重重,再往前看是一片幽暗。

夜裏到底有些涼,吸着冷空氣,小腹隐隐有些脹痛。

沈月借着樹幹一踩,本想躍到屋頂上看個清楚,誰知樹冠上還住着幾只春鳥,聽到動靜後一陣撲撲作響,隔壁院子裏的犬也跟着叫了幾聲,把沈月吓得夠嗆。

她環視四周無人,才慢悠悠爬到了屋頂,她晚上聽力要比白天好上許多,一直到有人說話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這尚書府有古怪,确實應證了章柏堯的大膽推測,沈月趴在屋頂,果然看見一位夜行衣男子鬼鬼祟祟的進了院子。

尋常人家,半夜見到黑衣男子闖入內宅,就算不吓破膽也定然大喊救命,這位丫鬟像串通好了一樣,遮遮掩掩的關上了大門,并把人帶到了屋裏。

沈月覺得蹊跷,頓時跳下屋檐,落在了窗外,只聽見裏面傳來男子低沉的嗓音:

“今天怎麽這麽晚才開門?”

沈月剛擡頭看清楚窗戶裏面的剪影,就見女子一邊穿衣服一邊嬌嗔道:“讨厭,人家還在洗澡呢。”

“小掃貨,反正洗了也得髒,還不如一起泡個鴛鴦浴?”

沈月貓着腰在窗外聽得臉色刷的一紅,已經開始踩着無聲的步伐偷偷挪開了……

“嗯……真讨厭,好不容易來一趟……嗯……瞧把你猴急的樣子!”

“還沒碰就時了,到底是我饞還是你饞,嗯?”

男人低沉的嗓音代入感太強,沈月捂着耳朵還往腦子裏鑽,沈月被屋裏倆人的哼哼聲臊的面紅耳赤,好不容易挪開了一段距離,只聽見裏頭傳來,“你別亂摸……丫鬟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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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聽到這句話,暗叫不好,趁着丫鬟出門,藏到了假山後面。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沈月扭頭對視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自己……

這尚書府人不多,養的貓狗倒是不少。

夜裏漆黑一片,她盯着陰森森的眼睛珠子還沒動彈,這貓比她還緊張,不由分的先朝她伸出了爪子,只聽見嗷的一聲,朝她撲了過去,把沈月吓了個激靈。

丫鬟聽到動靜,忽然喊了一聲:“誰!”

話音剛落,外面幾個看門的護衛推門而入,速度之快,令人措不及防。

沈月環視四周,除了這對眼睛珠子竟什麽也看不見,聽着腳步聲清晰可辨一群人圍了上來,她連走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她晚上看不見,不代表別人什麽也看不見,萬一被人發現,只會驚動更多的人,到時候想走也走不成了。

沈月聽着腳步聲靠近時,趁人不備,一頭紮進了湖水裏,徐徐水聲過後,只剩下貍貓在假山後面的撲騰聲,石子順着假山被丢進水裏,濺起了蕩蕩漣漪……

這水不知道通往哪裏,沈月生怕被岸上的人發現,向前游了一段,剛才在外面着涼後的腹痛感湧上來,竟比吸冷空氣時疼上百倍!

燕京沒有吉祥鎮冷,但是開春的水到底有些涼,尤其是浸透了衣衫,沈月涼的都有些抽筋,蹬不動了……

這腹痛的感覺,竟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等她反應過來後,欲哭無淚,月信一定要這個時候嗎?!

……

章柏堯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他擡頭盯着這麽高的圍牆,完全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回頭對一臉面無表情的謝晗問:“孔明燈已經這麽高了,沈姑娘怎麽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謝晗沒有理會他,而是沿着圍牆往前走了幾步,章柏堯緊跟其後:“謝兄,你去哪兒?”

“這宅子外面有水流聲,一定與外界相連,水從一側流入,圓頭朝前,把污穢帶走,活水為財,源源不絕,是以腰纏玉帶,家財萬貫的好風水。”

章柏堯跟在後面,見謝晗說的有模有樣,走過去一看真的有水,不由欽佩道:“可以啊,這你都能看得出來,謝兄,你什麽時候也來侯府看看,幫我布置下書房,如何?”

章柏堯正談話間,只聽見身後撲通一聲,再扭頭水面只剩下陣陣漣漪。

他打着燈籠,只能看見一片漆黑的水面,還有些許落葉,在漣漪中像個油光锃亮的黑洞,看得讓人心底發憷,“謝大人!你做什麽!”

章柏堯不會水性,又看不見謝晗身影,只能在外面等着,他對身後人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接應!”

沈月腿抽筋後,使不上力氣,沉在水底,仿佛被什麽東西纏住了腳,越纏越緊……就像她的肚子被刀割一樣越絞越痛,這時,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沈月頓了下,腦海中不由想到以前天黑時,母親為了不讓她下水拿來吓唬她的那兩個字……水鬼。

那股力道……不禁抓住了她胳膊,還抱着她往裏拽……只不過沈月比較幸運,因為被水草纏住了腳……

好半天沒被拽動。

她想着父親和母親,強烈的求生念頭,先是拼命掙紮了一番……只是她在水底太久沒有吸氣,沒過多久便已經奄奄一息,正打算聽天由命時,只覺得冰涼的水底有股柔軟的力道堵住了她的唇,伴着均勻的吐氣聲,沈月漸漸開始有了呼吸……

到這時,沈月已經意識到抱着她的是個人了,只可惜……她比較點背,因為被水草纏住了腳……

好半天都沒挪開。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仿佛又随時被水流沖散一樣,沈月嘗到了吸氣的滋味,只能下意識的抱緊他、依附着他,前所未有的觸感令沈月頭暈目眩,閉上眼睛任由他掌控着呼吸又不斷索取,連腹痛都已經不知不覺被他的唇帶來的觸感侵蝕……

突然,沈月被纏着的腳不知不覺被拽開了,那人力氣很大,她漸漸有了知覺後,幾乎抱着她托出了水面。

沈月閉目感受着他的呼吸,莫名的熟悉,又莫名的想要依附,正想着會是誰時,只聽到頭頂傳來章柏堯的聲音:“二位,再不上來,可就着涼了。”

沈月睜眼,意識到是被謝晗抱着,驟然嗆了一口水……

剛才章柏堯在岸上等人,聽見水底有動靜,剛想拿燈籠照照,發現謝晗抱着沈月上來了。

他一開始見沈月閉目不動,還以為是溺水暈過去了,他當時想着,兄妹一場,有違倫常,如果沈月真的需要做呼吸,他願意代勞,直到他發現謝晗一動不動,也不着急的樣子,剛想提醒句,發現倆人都沒事,把他吓了一跳。

沈月想到在水底的親密接觸,腦海中卻是在尚書府聽到的污穢,羞的臉色通紅,一把推開了謝晗。

她游到了岸邊,被章柏堯拉到了岸上,“此地不宜久留了,快上馬車。”

一陣涼風吹來,沈月濕漉漉的身子,又冰又寒,腹痛得厲害,直到被謝晗抱上了馬車,身子還在抖,腿上抽筋有股生無可戀的酸痛,讓她臉色都異常慘白。

謝晗伸手幫她把脈,意識到是她月信來了,他抱着她,語氣中有他察覺不到的急促:“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

沈月靠在他懷裏,咬牙擠出了一個字:“疼……”

腹痛已經不算什麽了,她腿涼抽筋了……

“哪疼?”他低頭問。

“腿……”沈月拽着他衣服,欲哭無淚道。

……

燕京的晚上,屋子裏要比在吉祥鎮亮堂許多。

沈月抽筋時那股痛不欲生的勁已經過去,她披着一條被子坐在床上,阿碧端來了一碗紅糖姜水給她喝完後,迎來了兩個男人質問。

謝晗見沈月的臉色不對,“阿碧,再盛一碗。”

章柏堯見沈月臉色蒼白,還以是被吓得:“怎麽了,你在府裏看到什麽了?”

沈月沒好氣的将紅糖水一飲而盡,什麽也沒看見。

章柏堯認真分析道:“從你們出來的方向,似乎是內宅,可有聽到什麽動靜?或者有外人出入?”

沈月紅着臉,點頭。

“是男的?”

沈月臉色通紅,默認了。

謝晗不禁微微斂眉,只聽見章柏堯追問:“他們都說了什麽,你可聽到?”

話音剛落,沈月被羞的語無倫次,沒好氣道:“反正不是尚書大人!”

這話信息量有些突兀,謝晗跟章柏堯不約而同的将視線放到了她身上。

沈月被他們盯得恨不得馬上鑽到被子裏,沒好氣道:“反正,下次這種事不要在找我了!”

……

謝晗和章柏堯離開後,阿碧出門倒水,察覺門外有個身影,故意假裝沒有看見,又把門關上了。

林桑若坐在床頭,聽着丫鬟講的頭頭是道。

她斂眉問:“你說,謝晗單獨帶着沈月出門,這會兒謝晗在她房裏?”

“府裏傳的有模有樣的,都說是謝大人抱着她回來的,還有章大人……”

林桑若眼底頗為意外道:“她連章柏堯都認識了?”

光是看玢兒的反應,她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一直以來,都是我太低估她了,她看着心思單純,心思最深的人就是她!”

“沈小姐哪有您聰明啊。”

林桑若打斷道:“怎麽沒有!她剛來就讓常喜遣散我的人,先是陪謝晗吃飯,現在又讓謝晗單獨帶她出門,她以為這樣,謝晗就能忘了殺父之仇,就娶她了?天真!”

“謝大人和沈小姐是不可能了,但是……小姐,也許是她身體不舒服呢?”

林桑若忽然想到了什麽,斂眉道:“不對啊,我們的人都遣散出去了,是誰在給我們通風報信?”

“不知道,是幾個丫鬟聊天,被我給聽到了,我還特意去看了一眼,謝大人是在沈小姐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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